杏花满树
春闲的日子里,一个人坐着犯困,摸了书本看书,却提不起精神。于是,换鞋,下楼,到“花园小居”走走,那里住着我的一位旧友。
人到宅前,我打了电话,朋友接的,说“谁呀?”声音带些疲惫,竟和我一样空空乏乏的。“吱呀”一声,一串踢踏踢踏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开门的却是这家的小女,大学毕业一年多了,也没找到一项工作,这些天来正窝在家里犯愁。
我进门去,朋友正在沙发上坐着,神情有些发呆,抑或是麻木,身侧摊着一堆被褥。我说:“这么早就在沙发上睡呀?”那女孩儿却抢过话头,撇了嘴角不屑地说:“人家整天价吃,整天价睡,天天如此。”
朋友并不生气,僵硬地笑笑,眼睛有些惺忪,两颗假牙没戴,前嘴口露出不大的黑洞。他的对面,超大型彩电声响轰隆轰隆,画面色彩过浓,人的面部肤色成了酱红色。听我说话,其妻身着紫红绒线小褂,不知从何处迈着碎步转来,口里说着:“稀客,稀客!有好长时间没来俺家坐了吧?。”女人扎煞着两手,似乎在收掇什么东西,随说话随把电视机调小了声。我答话问了问,才知道女人值中晌班,而朋友吃过早饭躺在沙发被褥上看电视,说,这叫“回笼觉”。
那只美其名曰“宝来”短腿白毛小狗,从我进院那刻就哇声奶气咬,此刻却翘蜷着尾巴,仄斜着头,圆瞪着大黑眼,小舌头嫩红伸着,左摆摆、右晃晃地,屁颠屁颠地跟我混熟了。朋友说,家里买不起“宝马”,还不兴小狗叫“宝来”吗?我发笑。
有一年多没来朋友家了,倒是累背他看过我多次,患病之后,除却上班或到母亲那里去,我基本蛰居在家,精神好时看看书,其余时间,煎熬,荒废了情感交流。我歉意地说着话,随手摸了沙发角的报纸,记下了两个文学栏目,图谋日后投递文章过去。朋友就说,近期有什么大作问世呀?我说:“别刺激我了,随便写写的,闲着也是闲着。”朋友笑笑,又说他家的电脑换新的了,并引我去卧室瞧瞧,但网速太慢。我坐下浏览网页,就听这家女孩在院外里说话,朋友却在喊叫,其妻也紧跟着喊叫起来,并很快追出门去。好不大一会方平静下来,我问何故?女人说女孩去济南找同学了,说是在家里碍眼皮子,便兴心外出寻个活干。朋友妻子借着话题,喋喋不休述说大的小的都不听话,睡的睡,玩的玩,没一点儿上进心,这日子过的不死不活的,真没劲头。女人趿着小红鞋,挽着袖口儿,一把拖把拖了涮,涮了拖,娇气喘喘,香汗满腮,腰一弓一踏,一起一落,手里忙活,口里没闲着,埋怨老的小的都不知道体贴她,脏衣服不洗,地板不擦,傻吃迷糊睡,一天天地混。我有一声没一声搭着,朋友却把水烧沸了下茶,又擦拭瓷壶、瓷碗。我呷了一口,挺苦。茶是好茶,茶水驼红色。朋友挣钱多,抽好烟,喝好酒,更饮好茶,只是叶子下的过酽。女人拖完了地,两颊绯红,洗了手,换了个大杯过来给我重新兑了茶水。朋友就说我脸色比以前好看多了,眼神也有了精神,就打听我都是吃了些什么奇妙药方,又说自己这里不适,那里不合,身体也垮下来了。女人就拿眼乜斜他,揶揄地说:“抽也抽了,喝也喝了,自己糟蹋的呗,哪里怨得着别人?!”
喝过几碗茶后,我要回了。朋友并没起身,执意要我留下坐坐。女人在内房门口站了,口里却说:“别走了,好些日子没在这吃顿饭了,留下吃吧。”
出了楼门,见前窗一棵杏树,一棵枣树。农历二月的天,枣树还没冒芽,只有杏树艳花满树,花瓣中绽出尖尖的绿角。我在室内的时候,“宝来”一直躲在门后的一块沙发丝缎上假眠,我喊它一声,它便拿眼看我,这会儿却又跑到我们脚边,来来回回追逐一只小红皮球,口里发着唔儿哇儿之声,女人忽然就说宝来给她生活带来了很多快乐。我告辞出来,宝来已经厮跟着在大门口等了。
我喟叹曰:时间过的可真快啊!前年我在这儿挪走那棵杏树儿,不觉中就是第三春了。
朋友说:“是啊,那可是棵好品种哩,结的杏儿个大肉甜,一兜的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