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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父母

2020-09-24叙事散文吕永红

老家父母一我在周末抽空回了一趟老家。已是春末,但大西北仍然在显示着她的寒冷。向南望去,蔚蓝的天际下,祁连山还是白雪皑皑,宛若横亘的玉龙,闪着耀眼的白光。星星点点散布的,是她的脚下错错落落的村庄。这些村庄犹如黑色的棋子,散布在洁白的棋盘上。
老家•父母

  我在周末抽空回了一趟老家。

  已是春末,但大西北仍然在显示着她的寒冷。向南望去,蔚蓝的天际下,祁连山还是白雪皑皑,宛若横亘的玉龙,闪着耀眼的白光。星星点点散布的,是她的脚下错错落落的村庄。这些村庄犹如黑色的棋子,散布在洁白的棋盘上。风掠过脸颊,不太冷,巷道里的雪已经融化了,一片泥泞,连个下脚处都没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周末放假,个人也有点事情要处理,可是我还是回老家来了。老家有我的父母。父亲年轻时下过煤窑,落下了病根,肺气肿,每逢天气寒冷,就咳嗽的厉害,脸青紫青紫的。母亲还康健,但是也年过花甲。我记挂着他们,一如他们记挂着我。

  父亲果然病的厉害。东屋门口放了把椅子,父亲躺在春日院落暖暖的阳光里,脸色乌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乌黑的脸,我想是父亲快不行了,一阵凄然。这张脸肯定红润过,但为生活所迫,那么年轻就下了煤窑,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只能极力弯腰才能坑道里劳作,他双手吃力的抱着大煤筐,后面背着一个大煤筐,佝偻着腰,嘴里叼着燃如黄豆的小煤油灯,如一条黑狗吃力的爬出坑洞。父亲的脸肯定如墨漆。岂止是脸,全身也一定如墨泼,真个人肯定只是眼睛有点白的颜色,嘴唇出奇的红。吐一口浓痰,肯定是吐了一口煤泥。唉,吐得是吐出来了,那没吐出来的呢?唉。
  父亲斜躺在阳光里,不言不语。生活的穷困,拉扯四个孩子的艰辛,劳累的苦恼,使他性格异常暴怒。我多年在外求学,常年在外工作,呆在老家的日子少之又少。即使这样,每次回老家的日子,总是伴随着父亲的叱骂,有一次,为了一件小小的事情,父亲甚至用铁锨把把我打了一通。如今父亲如枯干的树枝,无力的躺在眼光里,无声无语。院子南面的小园园里有几棵杨树,已有碗口粗,几棵落叶松已褪去冬天的苍白,泛出淡淡的绿色,皆是父亲手植的。年年岁岁这些树枯了又绿,可父亲却无可奈何的老去了!



  母亲上地浇水去了。

  很小的时候,我就随母亲上地干活了,干些零活,比如拾粪。娘俩驾着驴拉架子车,驶在田间道。金黄的油菜花随风摆舞,引逗的千万只小蜜蜂也摆舞不已。绿油油的麦苗枝枝傲然独立。油菜花和麦苗在广袤的田地上交错综织,简直就是色彩斑斓的大毯子。车子慢悠悠的行驶着,看见牛粪、驴粪、马粪……,娘俩就用铁锨拾起来,倒在用芨芨编织成的笆子围起来的架子车厢里。有些小伙伴可不做这样的粗活——或许他们的家境稍好一点,或许他们的父母对他们稍微宠爱一点。他们在牧放牲口,或牵着驴,或骑着马,映着蓝天白云,吹着口哨,悠然自得,呲着白白的牙齿,有点同情的看着我。我可没有一点点害臊的感觉,和母亲小心的拾起那些牲畜粪便,小心的倒在架子车里。那些夏日葱茏的田间小道啊,印满了我家那条毛驴的深深浅浅的蹄印,印满了我家那辆架子车弯弯曲曲的车辙,也印满了我们娘连大大小小的足迹……

  粪拾上来,倒在院子里,晒干,是绝好的烧火炕的材料。冬天寒风凛冽,大雪纷飞,村子里静悄悄的,巷道里铺着厚厚的雪,连一个脚印都没有,更别说人影了,就连猫啊,狗啊都蜷缩在屋子一隅。炉子生得红红的,火炕里填着夏天拾来的干粪,暖暖的,父亲难得闲暇,斜躺在被墩上,微眯着眼,一本破旧的书扣在脸上,发出轻微的鼾声,母亲纳鞋底丝丝拉拉的声音和炉子上茶壶的声音就是动听的音乐。不要说冬季,就在夏季,这些粪忙忙的晒干,凑在炉子里,就可以烧水,做饭……省不少煤块呢。
  如今我们兄弟姊妹们都已成家立业,日子都还过得去,而母亲却上地浇水去了,在已过花甲之年浇水去了。我浇过水,深深的体味过这种重体力活的劳累。穿着硕大的橡胶高筒雨靴,行走尚有困难,更何况要陷在泥地里,在被水浸透的泥地里挖起泥,堵成沟,以便让水均匀的漫到田地里。一个壮劳力干这种活也往往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更何况我母亲已年过花甲,白发斑斑。

  母亲是放不下这些土地,放不下她一生的牵挂。这些土地,养活了这个家,她的孩子。她来浇水,正如问候她的伙伴,她的恩人。小时候无数次从梦里醒来,天色微曦,只是黎明,摸摸身边,空无一人。我知道,母亲早已上地了;无数次,中午放学回家,烈日当空,街门紧锁着,我知道,母亲还在地里劳作,汗如雨下;无数次,夕阳的金色的余晖洒满了院落,鸡群“咯咯”的叫着进窝了,母亲仍在地里劳作,没有回来。甚至在一年的中秋,月光如银,吃过晚饭的母亲带上镰刀,还要去收割麦子。我含辛茹苦一生的母亲,在白发斑斑的年纪,仍然在地里浇水,如抚育儿女一般侍弄这片土地,直至终老。





  母亲从地上回来了,跌跌绊绊的回来了,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动,如片片白雪。母亲老了,皱纹就如这座老屋的裂缝,在岁月中越来越深了。曾经是懵懂年少的我也已步入中年。春日迟迟,阳光如清清的流水,漫过我老家的院落,一切是那么熟悉亲切。靠近巷道围墙边的那堆麦草,是母亲用来烧火炕的,是母亲十年前用来烧炕的那一堆吧,年年堆在这里的麦草依旧,而使用它们的人已渐渐老去,唉!放架子车的那间小房屋旁的低矮的鸡舍,饱经风雨的洗礼,颓败不堪,那几只母鸡在一只公鸡的带领下,此刻正在院落里觅食,抑或正在阳光下打盹,它们是母亲十几年前豢养的那些吧。生命真是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

  老屋是二十多年前修建的。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壮年的父母正是在现在的这个季节筹划修建房屋的。半夜朦朦胧胧醒来,听见他们兴奋的计划着:庄稼一下种就动工,檩子用哪一道,椽子多少,木匠请谁……。任何事物都会老去,一如父母,一如这座老屋。年年春节在粘贴对联,门两边的粉皮墙上露出了深深的凹槽,如父亲掉了牙齿露出的牙龈,院落南边的小园园用土坯泥成的矮矮的围墙早已坍塌,只剩下残缺不全的用石头泥成的石基的痕迹。园园里雪未全融,几根枯草粘在上面瑟瑟作响。但确实,阳光,春日温暖的阳光又朗照在这个熟悉的院落里,父母的目光比以前更加温存,话语还是那么亲切,唠叨还是那么悠长……
  母亲给我做饭了。我躺在热炕上,一切是那么熟悉。透过窗户向外望去,天空还是那么高远深邃,就像蔚蓝蔚蓝的大海,几只喜鹊在树枝上欢快的闹着,如同几个孩童在哪里跳着笑着。饭锅里的水气氤氤氲氲,把屋子缭缭绕绕得如梦如幻。

  阳光那么温和的照进屋子,像一首悠长的老歌。父亲在被墩上斜躺着,微闭着双眼,发出轻轻的鼾声,我想,将来父亲长眠于九泉之下,也是这样吧。静静的屋子里,只有母亲擀面时案板发出节奏轻快的“当当”的声音,若干年后,谁会再为我做一碗洋溢着老家香味的饭菜呢?
  唉,若要追究人生的终极意义,终是徒劳无功的。人生如流水,唯有生生不息,长流不辍,绵延不绝。我的女儿也如鲜花般的绽放了,如欢快的小溪,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了,若干年后,在温暖的夕照里,我看着亭亭玉立的她,一如我的父母看我。尽心尽力走好人生的每一步,就是无悔的人生。



[ 本帖最后由 吕永红 于 2011-4-25 11:5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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