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信使
一只雪白的鸽子从远方来，落在阁楼的阳台上，洁白的羽毛像雪。有一根羽……
冬天才来，春天还远。冰凉的雨水在天空的深处打着漩涡，眨眼间西北风吹起来，人世间又迎来了小雪的节气。
一只雪白的鸽子从远方来，落在阁楼的阳台上，洁白的羽毛像雪。有一根羽毛，从右侧翅羽光滑的序列中斜探出来，证明它受到了某种未知的伤害。
当它用蓝宝石般的眸子与我对视的一瞬间，发出了咕咕的惊叫声。但很遗憾，它已被我快速抓在手中，像一个伤兵，身体发出了绝望的颤抖。我发现了它两条脚踝处的塑料套圈，一条是蓝色的，一条是红色的。这是一只信鸽。
信鸽是用来传递情报的，而不是用来烹煮的。我想，尽管用它来煮汤，味道也同样鲜美。但我不能做如此狠毒之举。其实，最初我发现它，就仿佛看到了一碗热气腾腾冒着香气的鸽子汤，大补呀！谁料刚一动心思，佛祖便隔着遥远的天幕，在我脑门上咣地弹了一下，制止了我刚刚萌芽的贪念。
它应该是一名过客，像有着一面之缘的路人。我把它放在花盆里，任它在绿毛毯一样茂密的酸浆草上践踏着。酸浆草生长在一个被当成大花盆的橡木桶里。橡木桶是早年朋友送来泡脚用的，现在继续发挥着它的剩余价值。这是妻子的杰作。现在冬天已经来临，橡木桶无法搬进室内。茂密的酸浆草在严寒中枯萎是早晚的事，所以鸽子的践踏并没有让我过多惋惜。我想妻子也不会过多惋惜。白鸽在酸浆草丛里慌乱地走动着，想逃离我意犹未尽的目光。忽而飞跳起来，身体却重重地撞在镶嵌玻璃的护栏上。如此三番，知道它已精疲力竭，便松了口气，不再担心它飞出护栏，跌落到楼下，被小区居民捡去煮成大补肉汤。也不再担心它匆匆飞出我的视野，在我孤独的心中留下一份白色的怅惘。我想暂时收留它，直到它恢复在天空飞行的能力。我也明白留不住它。它是天空之子，怀揣上帝赋予的使命，只要它的翅膀有力量，就一定去飞翔。
我想我也一样，尽管被疫情封锁在家里，只要疫情过去，我就一定去走亲访友，游览祖国的名山大川，实现我双脚的自由。
我向妻子报告这个意外的收获，她果然有些惊喜，抓了两把大米，端了一碗清水，放在橡木桶里。白鸽先是警觉地躲开去，待我们进了阁楼，才试探着慢慢地接近大米，狼吞虎咽地啄食起来。如此一周的时间匆匆而过，我在阁楼上一边读书，一边吸着烟晒太阳，安逸地观察白鸽的日常生活轨迹。
它大多数时候是在橡木桶里，用红色的爪子在酸浆草丛里翻找，刨食酸浆草的根茎，或者小虫子。它不是素食主义者，但也啄食酸浆草的叶子。我们提供的大米只是它的主食。夜幕降临，它停止了觅食，躲到阳台靠北的一角，把脑袋缩进翅膀开始睡眠。气温下降，有些普通的不易搬进室内的花草已变得憔悴不堪，耷拉下了脑袋。妻子找了一个纸箱，侧翻在地，放进了一块布，想给鸽子安个简易的窝。但鸽子并没有钻进去，依然在黑暗的角落里，倔强地抗拒着午夜后的冷霜侵袭。
一周后，我在楼下忽然听到翅膀拍打并撞击玻璃的声音，心想它在试飞了。爬上阁楼，从窗口望去，看它已然站在护栏上，向远处张望着。我怕惊动了它，便蹑手蹑脚退了回来。等到晚饭后，再去阁楼阳台，发现它已离去，只留下一些斑斑点点的暗绿色粪便，散落在地面上。不由得怅然若失。我想它是不会回来了。第二日傍晚，再去阁楼阳台，发现它竟然又站在护栏上，出神地望着远方。我不知道它是恋上了这个可以栖息的阳台，还是作离别后的最后一次回访。
翌日傍晚，再去阁楼阳台探望，发现米粒和水都没减少。看来它是真的离开了。我的心中禁不住黯然神伤。
我想它不仅是一只鸽子，它应该是我的一位逝去的至亲，如我的父亲，或是祖母，亦或是大伯、二哥……已担任了上帝的信使，在执行公务的途中，来此短短一晤。现在它要继续去完成未竞的事业，就得果断结束这日渐亲密的缘分和感情。否则，分别对彼此都是一种伤害。
白鸽飞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为了纪念它，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雪。放在橡木桶餐盒中的那把大米粒，一连三日未有动过的痕迹，我很失望。直到有一天发现少了许多，或许是被麻雀吃掉了，或许是被风吹走了。但我还是渐渐宽恕了自己。我想，小雪一定是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回来过。
如今时令已到大雪，可我依然记得小雪那洁白的羽毛，蓝宝石般的眼睛，还有脚踝上的红色和蓝色套圈……哦，小雪，你这上帝的信使。
【作者简介：曹成，安丘市郚山镇西庙村人。毕业于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作家研究生班。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第七次作代会代表。潍坊市文联签约作家。潍坊市政协特邀文史委员。坊子区政协委员。峡山区作家协会主席。先后在《诗选刊》《山东文学》《天津文学》等多家报刊发表作品。著有诗文集《潍水走笔》，长篇小说《太平家族》《潍河风云》《铁鸟传》《清水赋》。获山东省第十三届精神文明建设“文艺精品工程”优秀作品奖、山东省“中国梦”主题长篇文学作品优秀奖、潍坊市风筝都文化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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