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
2020-09-24叙事散文太阳神
初到剑桥,在大街上过马路,等绿灯亮的时候,你如果向身旁的英国人行注目礼,你就会得到一个灿烂的笑。如果你向一位妙龄少女行注目礼,她会向你回报一个甜甜的笑,目光平视你,专注,从不会有丝毫的轻视和漠视的眼神,更没有表现她被注目礼“冒犯”的意味。如
初到剑桥,在大街上过马路,等绿灯亮的时候,你如果向身旁的英国人行注目礼,你就会得到一个灿烂的笑。如果你向一位妙龄少女行注目礼,她会向你回报一个甜甜的笑,目光平视你,专注,从不会有丝毫的轻视和漠视的眼神,更没有表现她被注目礼“冒犯”的意味。如果你向一位老太太行注目礼,她会快活地打开话匣子,张口就是天气很好,或风很大,或者托尼布来尔,或奥巴马……反正有的是话题,这就是回报你的注目礼的礼节。如果你手上拿着地图,向一位男士行注目礼,那么他会热情主动地迎上来:“Do you need help?”然后就耐心地给你指路。
来到伦敦,这样的礼遇也会同样发生。那天我在威士敏斯特大桥上拍照。上来一对夫妻。女士主动跟我打招呼,说拍照。我还以为她是要我给她夫妻拍照呢,结果她说,她帮我拍照。
我说行注目礼的时候,那就是说,我只是无意识地看了他们一眼,我并没有笑,也并没有想要向他们问路的意思。但是他们表现出了那样的好客。这是对一个陌生人的态度。
在剑桥的大街上,或在伦敦的大街上,我所见到的陌生人,并不像我在伦敦晚报上、剑桥消息上看到的那样,天天都有持刀攻击的报道。今天你会发现头条新闻,说是一位少年为了一个iPhone 用刀捅了另一个少年几十刀。英国也有药家鑫啊。Stab也会天天发生。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仅仅拿到200镑报酬,就去捅死了一位25岁的孩子的母亲。英国的报纸上,这些凶杀案报道是头版头条,天天都有这样的头版头条了,让你感到到处很恐怖。
我们都愿意看到笑脸,都愿意看到礼节。在剑桥,在伦敦大街上,迎面走来一位陌生英国人,你总是会看到他先主动地向你笑。如果迎面走来一位少女,或少妇,她一准会先冲你露出笑脸。记得某本语言学书上写着,谁先露出笑脸,谁先打招呼,谁就在交流中占居领导地位。在英国文化中,这样的笑和打招呼,是抢占交流中的领导地位的表现,也是展示自己谦逊有礼的内涵的表现。这样的礼节,跟报纸上报道的天天有Stab其实并不是一回事。
其实,这样与人为善的文化礼节,并不是英国独有。这每每让我想到了中国的传统“仁”。这个字,是“二人”关系的表述。“二人”就形成了社会关系。应当形成怎样的社会关系呢?是互为敌人,还是互相加害,还是互相攻击,还是相互敬爱?中国传统中有些东西,其实具有普世价值。就这个仁,就具有普世价值。这个二人关系强调“爱”。
韩愈说过,“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德”。对这句话,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理解。而我则愿意理解为,仁,就是博爱,博爱,就是对陌生的二人关系的内涵要求。对陌生人要有爱的胸怀,这就是仁。为了达到对陌生人的爱,我们就会言谈举止适“宜”,所谓“宜”,就是一个恰好的度。英国女孩子那灿烂的对陌生的人嫣然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不需要开口说“哈罗”,也不必板着面孔,更不必把男人的注目礼解读成“色迷迷的眼神”而勃然变色。在陌生的语境下,这样一个自然的友好的笑,就是一个“宜”的最佳的“度”,这就是行为规范,是实现仁爱的行为模式。
怀着对陌生人的爱,采取最佳的言行的过程才是“道”。道是仁爱的实现过程。自我修炼,对陌生人怀有仁爱的思想情感,而不必由外在的社会约束才是伦理上的“德”,所以说,道德,便是“足乎己”的内在修养,是自然生发的情感,而不是外在的所谓行为规范,也不是所谓的纪律,更不是所谓的社会舆论的强迫。道德是这样一种内化的情感,不是在外的束缚。外在的束缚不是道德,那是违反道德的强权。
在某些人看来,似乎只有西方才有“博爱”精神。其实,博爱精神原就是中国传统国粹。仁,从孔子,到韩愈,都一直在理论建构和实践奋斗着这种博爱精神。就算是五四运动打倒孔家店的那帮无知少年指责中国传统有“满嘴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的男盗女娼”这句话,其实也说明了一个事实:仁义道德是一种谁也无法颠覆的话语体系,是一种普世共用的话语范式,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无论是仁义之士,还是男盗女娼之辈,都必须“满嘴的仁义道德”。男盗,盗亦有盗,并不像贪官那样,连基本的贪都没了道德了。比如说,收了人家的贿,就该帮人家办事,事情没办成,就该把钱还给人家。可是现今的贪官,大多数被揪出来的,都是因为收了钱不办事,这就丢了起码的男盗女娼的“道德”,妓女收了钱,也许不大可能不办事的。所以说,在仁义道德面前,即使“男盗女娼”不是大的仁义道德,也得遵守小小的仁义道德。
中国的仁的精神体系是中国传统的国粹,它具有普世的人文价值。在仁的这种博爱内涵面前,西方的文化中也显得殊途同归。基督教倡导爱世人,上帝的爱是“无边”的,佛教也要倡导“慈航普渡”,爱世人,不管他们的终极目的是排除异教,也不管它们宗教实质的反人性,他们都不得不举起“博爱”的大旗,只有这样,他们才有信徒。
英国十九世纪伟大的女作家乔治爱略特少女时代就反叛宗教,因为不信教的原因,与相依为命的父亲翻脸,执意不悔。她不信任何宗教,不仅因为翻译了费尔巴哈的《基督教的本质》,而且因为她深刻洞察了宗教的偏执性。而这种宗教的偏执性却与博爱是矛盾的,是实现普世博爱的巨大障碍。换句话说,宗教的博爱,与非宗教的博爱是完全不同的。宗教的博爱事实上是一个自相矛盾的悖论。即,它在宣扬博爱的时候,又排斥异端。这种自相矛盾的博爱实质上是虚伪的博爱。正是在这个哲理的层面上,乔治爱略特才执意不信教。
乔治爱略特所有的小说、诗歌、文学评论中都贯穿着一种博爱的建构。这种建构,其实就是中国传统中的仁爱的建构。仁爱要求达到爱自己的敌人,以爱来感化世间的一切。虽然乔治爱略特很少接触到中国的儒家经典,也很少接受到中国仁爱学说,但是,“仁”所包涵的普世价值,它以爱行天下的“世界大同”观念,却是谁也无法颠覆的观念。
孔子的“仁”的政治,就是要求当官的以爱治天下,行仁政,而不是行暴政,仁政久,而暴政亡。为什么要行仁政,那是因为世人皆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只要你做到克制自私,行为符合爱陌生人的度,那么天下就实现了博爱,打造了爱的生态环境。
与孔子不同的西方政治学,则是恶的政治学。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认为,夫妻“二人”为着“生产”的需要,才结合,组成家庭,家庭是这样一种政治力量的联盟,由于生产的需要,家庭会需要有帮手,于是就有奴仆,家庭是政治的基本单元,然后家庭再组成村社,然后组成地方团体,最后就组成了国家。国家的出现,是“因为人天生想要彼此加害”,英国的经典政治学家霍布斯也认为人“性本恶”,说政治的产生,国家的产生,是因为人性本恶,人“天生互相加害”,为了防止这种加害,就需要有个组织专门来阻止这种加害,于是国家产生了。
要说中国的政治学与西方的政治学不同之处,就在于中国的政治学的逻辑起点是“仁”爱,强调人的善的一面,以人天生为善作为政治哲学的基点。而西方的政治学则以人天生为恶作为政治学的基点。
尽管西方的政治学建立在人性恶的基础上,但是,西方文化中这种博爱精神却是与中国传统的“仁爱”殊途同归。
我们往往轻易地否定了我们的传统,比如在社会学中否定的“仁爱”,在政治学中否定了“仁政”,在经济学中否定了“仁义”,以为去全盘西化就能暴发起来,却不知道,西方的发达,同样要靠相似的“仁爱”“仁政”“仁义”来建构一个博爱大同的社会。
我无意说西方抄袭了中国的博爱,但我们必须清楚,博爱精神并不是西方进口的,它是原汁原生在中国的国粹。仁,也不是虚伪的话语体系,它是中国几千年前就开始努力建构的社会学。
因为博爱,我们怀着一种对他人的丰厚的感情。因此,当我们的爱人,亲人,朋友……不在身边的时候,我们自然会生发出一种思念,行诸文字,便有感伤情怀。能写出感伤情怀的文字的你,恭喜你还有爱的能力。
当你写不出感伤的文字的时候,或者当你不能欣赏感伤文字的时候,很遗憾,你的情商八成有点问题了。
[ 本帖最后由 太阳神 于 2011-5-26 15:19 编辑 ] 太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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