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疙瘩汤
张驰原
新蔡、平舆、上蔡三县因偏于驻马店市域东部,如果以驿城区为中心辨识方位,口语历来被喊为“东乡”。这三个县的人若出差到驿城区或市域西部的几个县,有时也被亲切地喊为“东乡的客”。
常言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千百年来,这一方厚土,乡风浓郁,民风淳朴,世世代代的东乡人居此劳作生息,也孕育了一方美食。有荤膻佳肴,也有简食素餐。其中,最具地域特色、最让人念念不忘的还是那碗响亮中原的东乡疙瘩汤。
东乡疙瘩汤,属家常饮食,制作时当地多说为拽疙瘩和扇疙瘩,其最关键的步骤是和面、饧面、拽和扇,这也是它与外地疙瘩面最大的不同。
和面前,先化一小勺盐水,挖瓢面,瓤瓤地和在瓷盆里;面和好,覆满盆底儿,盖上湿布静置半个时辰,然后掂着面的周边儿往中间叠,边叠边用拳头擩个几十下,再把软面团反过来拍平覆在盆底儿,让它慢慢地饧……
拽疙瘩时,将面盆倾斜,下面的盆底抵住锅沿儿,上边的盆边靠在胸口,双手拽着面的两边抖动着往锅里扇;饧好的面,柔软滑腻,在双手的扇动下变大变薄,如一张渔网罩在盛开的水花上,勺子一推,又变成了一尾尾游动的“鱼”。
最后剩下鸡蛋大的一小坨面,淋水,用手抓成绺,直到小坨面变成一绺绺软弹的面筋,和着面水入锅浑汤,撒盐,放入调料,加入新鲜蔬菜,一锅正宗的东乡疙瘩汤就算成了。
讲究一点的疙瘩汤,苋菜、荆芥、西红柿、鸡蛋是必不可少的配料,盛到碗里红的红、黄的黄、青的青,加上浓白的汤汁、筋道柔软的面穗,食之饱腹,回味悠长。
东乡疙瘩汤,不但温饱胃脘、充沛体力,还隐含农事、饱含人情。
驻马店地处中原腹地,特别是东部的几个县,小麦种植面积大,农事与季节对应又比较规律,俗谚自古流传有“蛤蟆打哇哇,四十五天吃疙瘩”一说,意思是在这几个县,每年青蛙冬眠苏醒之后距离小麦收割大约一个半月的时间,此时物候转换、暖风恒定,用于拽疙瘩的面比之冬春两季易饧好发,拽出来的疙瘩筋道软滑、软硬适中。加之芒种时节,恰逢麦子起镰收割之季,这种具有自家厨房味道的家常饮食不仅寄托着丰收的期望,还成了多数东乡人的过往追怀。
疙瘩汤作为夏季饮食,在当年没有面条机的景况下,比用擀面杖擀面条省时省力,烧火做饭也不太受时间约制,且不怕留剩饭。喝过疙瘩汤的人都知道,在夏季凉疙瘩比热疙瘩还要下肚。特别是男劳动力在麦地里割麦、拉麦,在麦场里摊场、碾场,劳作了大半天,回到家里捧起一大碗疙瘩汤,就着当年下来的新蒜瓣,呼噜呼噜喝下去,打个饱嗝,一拍肚皮:饱了。因此,说这样的疙瘩汤“饿了止饱,累了解乏”,一点也不为过。
地道的疙瘩汤大都有家庭主妇亲自上锅。农村妇女群里一直有很多拽疙瘩的好手,每个家庭的内当家也都以能拽得一手好疙瘩引为自赏。因此,朋友之间若谁到谁家做客,问吃啥饭,很多客人就会当着女主人的面说“就吃嫂子拽的疙瘩汤”。一句话,对女主人是褒扬,也是开心。当然,这家的女主人也会把当天的疙瘩汤看作一场“浩大的工程”去认真对待,不用说,这顿疙瘩汤也更加好喝、入味。
在一代代东乡人的味蕾记忆中,疙瘩汤既是丢弃不掉的饮食习惯,也是忘却不了的饮食享受,其中有苦乐参半的旧往怀恋,也有断续接替的笑料俗闻。每个村庄、每个饭局,甚至每个人,说起拽疙瘩、扇疙瘩,都能串联起一两则口耳相传的乡俚谐趣。
而要在一所散放在乡间的农家院里,点火灶台,炊烟生香,葡萄架下静尝一碗疙瘩汤,无论是一把青菜搅动瓢勺,还是鸡蛋飘花碗里闻香,每一位东乡人端起碗筷,也即唤起了本真向往和麦田记忆。
不可否认,在当今的驿城街头或各县城区,也有很多家挂着东乡疙瘩汤牌匾的面食餐馆,为了赶时间、图省劲儿,他们往往是一把面穗子搁盆里用筷子一搅,再往开水锅里一倒,这样的疙瘩汤虽然添加了更多佐料,但因为省去了和面、饧面、拽和扇的过程,自然也缺少了东乡疙瘩汤原有的筋道滑嫩和乡土韵味,遇见了真正的东乡食客,只作笑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