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拜年难忘怀
最是拜年难忘怀
綦德周
腊八粥的浓香飘溢在弯弯曲曲的大街小巷,辛勤劳作了一年的农家人闻着闻着心里就有了些骚动,那双粗造的大手轻轻一捂胸口,便情不自禁地陶醉了······这浓浓的香味是春节的使者,是她悄悄拉开了春节那浑厚浓重的序幕。
过春节庆大年是农家最隆重的节日,在我的记忆中,家家都是一个“忙”字,贴春联年画、挂大红灯笼,喜气洋洋,买菜备酒,炖鸡、煎鱼、蒸大馒头······人人脸上都显示着了一个“笑”字,在笑字的背后是人们期冀的“福”字。
每年春节,都会有许多美好的记忆镌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我也是,对早年那些一帧帧清晰的瞬间总是挥之不去。但,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早些时候的拜年情景。
80年代初,我那时在县里从事新闻宣传的差事。到了春节,前期是自己骑着“大金鹿”自新车载着年货回老家;后来,就携妻带子乘车回家回老家跟父母一块过大年。走在回家过年的路上,或风“鸣”,或雪“舞”,都干扰不了我自己在脑海里翻阅着一页又一页拜年的那本书。
年三十的餐桌上,烛光闪烁,一家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笑谈间,话题自然是村里的变化,邻居的趣事,自家的喜事······东拉西扯着,最后,看着春节晚会,商定了明早的拜年事宜。
零碎的鞭炮声陪着除夕夜来到了拂晓,尽管这鞭炮的噪音打破了一夜的安眠,但心里还是有种喜悦的踏实。忽然,东邻传来一阵激烈震耳的鞭炮声,我知道,这是我福大伯家传来的。我辛勤的福大伯最喜欢过年,每年初一是村里最早放鞭炮请“财神”的,谁也抢不去他第一的名号。于是,我赶紧起床洗刷,此时,父亲也起来了,正在点亮那高高的大红蜡烛,又把门外的红灯笼开关打开;母亲和爱人正在灶台前烧着玉米棒煮水饺。此时的院落里不时传来或弱或强的鞭炮声,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的火药味,天上的星星依稀可辨,东墙边下的那颗大石榴树枝上织满了雾凇······
“叔,婶子,过年好?”儿子刚吃到一个“钱”水饺,正在沾沾自喜,我堂兄的问候声就从街门外传来,我赶紧出门迎接福大伯和堂兄,“大伯,您过年好?老兄过年好?”我迎福大伯进屋里。“好!好!一年更比一年好!”福大伯喜滋滋地笑着说,随即,在大堂家谱前点上三炷香,然后,郑重其事地作了一个揖,又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头。接着,堂兄也给父母磕了头。
不一会,我们整个大家族十五六人都集合齐了,我们的拜年行动开始了!
拜年是要有组织者的。本族最长者大伯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带头”者的重任就落在福大伯肩上了。福大伯原来在牡丹江一个工厂干过,干什么事情都非常认真。尤其是拜年这件事,在他的主持下,竟组织得有声有色。我们十几个晚辈自是佩服得很。
拜年是从本家开始的。首先,要到年事已高的大伯父家。按福大伯的要求,一踏进外门,我们晚辈一齐高声喊道:“伯父,伯母过年好!”然后,来到正屋大厅有秩序的站好。这时,福大伯把随身带的烧纸抽出6叠,在红蜡烛上燃着,轻轻放在地上。
“现在开始磕头!”福大伯发话了。
一般来说,我们这里磕头拜年都是大呼隆的形式,不管几人,一齐跪下,叫着称谓,作揖磕头。但这种形式很有猫腻,容易让哪些敷衍的人钻空子,半蹲膝盖不着地。福大伯真是明察秋毫,果断“废”了以前的形式,从他主持拜年开始,把我们这个家族的晚辈按年龄大小依次排列,逐个磕头拜年。绝!真是太绝了!无论是轮到谁磕头,都是很规范,先作揖,再双膝跪地,然后,连磕3个头,再起身,一点掩饰也没有,必须认认真真地对待,谁想敷衍过关想都别想,否则,让你重新磕头。
高寿的大伯父端坐在大厅正北那把脱了漆的太师椅子上,满脸笑容。大厅的顶端一排日光灯亮如白昼,正北悬挂着家谱,下面横桌上摆满了各种贡品,煎好的大鲤鱼象征着年年有余;焦黄的大黄烤鸡预示着新年大吉;正中圆盘中的6棵油菜昭示着年年有财······2支鎏金大红蜡烛烛光欢快地跳跃着,它就像2个裁判,要看看谁在磕头这个环节上出现失误。
第一个磕头的当然是我们的“带头大哥”,他魁梧的身材没有妨碍自己的双膝跪地,接着,拱手作揖:“大伯,给您磕头!”说完,麻利地磕了3个响头,起身站在一侧。动作标准,衔接利落。接下来,我的哥哥们依次磕头,期间,点评不断。下面是我华哥,他曾是部队里的汉子,腰板挺直,雄赳赳地走到厅中央,然后,作揖跪倒:“大伯,过年好!我给您磕头!!!”如果稍留意,你会听到头与地的碰撞声。我福大伯在一旁欣喜点评:“部队里锻炼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磕个头也有军人气质!”又过了几人,轮到我才哥了,他个子有点矮,前几个动作连贯自然,一气呵成,到磕头最后一个动作时,我国哥说他前额没落地,让他重新磕头,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就在才哥尴尬之时,坐在太师椅子上的高寿大伯笑着说:“你们距离远点,我隔着近,看得清,他磕这头说得过去。”经寿星大伯一说,才哥这才得以“逃脱”,要不,还得重新来一遍。接下来,就是下一代们磕头了,奇怪的是,福大伯竟放松了“标准”,任凭孙辈们磕头怎们折腾,福大伯都说:“他们还是孩子,以后慢慢学。”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寿星大伯慈爱微笑着点头。
接下来,都是按照这个规矩给我们整个大家族的每一家磕头拜年。
这个时候,天还是黑蒙蒙的,对面不见人,天上几颗明亮的星星在闪耀着,村里大街小巷的鞭炮声有些密集了。我们的拜年行动由自己家族开始转向全村的老少爷们家。
我们首先来到村里祖宗辈的大祖父家。“大叔,我们给您拜年来了!来给您磕头!”福大伯兴奋地说道。“来了就是头!不用磕!”祖宗大爷爷笑着说。可福大伯不听:“一年一次,必须给长辈磕头。不磕头怎么能分出长幼礼节和孝道?”别看福大伯读书不多,但话一说就在点子上。既然福大伯拍板了,谁还能有异议?先是福大伯和我父亲给大爷爷磕了头。然后,轮到我们了。此时,我们的眼光一齐瞅向忠大哥,看他这头怎么磕,为什么?因为忠大哥和大爷爷是儿女亲家,实际,这种疑问是多余的。忠大哥毫不做作,先作揖,接着,双膝跪地,声音洪亮:“大爷爷,给你磕头!”大爷爷没想到亲家会真磕头,直接拉着忠大哥的胳臂用力劝阻:“你不用,你不用。”意思是儿女亲家之间就不需要了。但忠大哥微笑着说道:“大爷爷,先叫后不改。尤其是拜年,该怎么给您磕头还得怎么磕。”大哥就是大哥,他的这一做法让兄弟们极为佩服。接下来,事情就顺了,都一个个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给大爷爷、奶奶磕了头。
从大爷爷家出来,忽然,一阵清香扑入鼻中,我知道,这是一种叫“马兰牌”香烟的味道。人还没看清,就听见有人对福大伯喊:“大叔,过年好!”“大侄子,过年好。你们今年走动得比往年要早啊。”福大伯回应道。原来是村东头一支拜年的队伍迎面走来。此时,拂晓之际,大街小巷拜年的人已经多起来。
在大街中心的转弯处,迎面走来的是老刘家有名的车把式,绰号“刘大鞭子”,当地有名的赶车能手。他的鞭子一开甩,再野的骡马也得乖乖地俯首帖耳。他的辈分小,一见面,就高喊着:“福大爷爷,过年好?你看这天气无风无火,昨天还掉了几个雪花,真是瑞雪兆丰年。看来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景!”没等福大伯回话,忠大哥早已先声夺人:“‘大鞭子’,你今年可要多准备几个粮囤啊,要不打得粮食多了盛不下!”“大叔,不是以前了,这大包干才2年,咱家的麦子5年也吃不了。俺琢磨着粮食再多了,也得送到镇里的粮库啦!”“大鞭子”悠然自得地弹着手中的烟灰自信地回答。
接着,我们来到了振和老哥的家中。刚踏进庭院,就被一种条理洁净的环境所吸引,继之,走进正屋大厅,桌上的供品也是名牌汇聚,北京烤鸭、扬州卤丝、德州驴肉等等;加吉鱼、渤海大对虾等海鲜也不乏其中。老哥的女儿今年高考被南京一所知名高校录取,这是一个亮点;再就是老兄颇有点经济头脑,在种好自家土地的前提下,他根据当地草制品生产情况,给厂家、农家当起了“经纪商”,他负责把厂家草制工艺品的货号(样品)分给农家,农家编制好成品后他再收购起来集中送到厂家,一年下来,收入颇丰。对他来说,自家可谓是喜事多多,村里明白人说他家今年“喜盈门”。振和老兄也看事,对来拜年人们的招待不是“大前门”香烟,就是花生牛轧奶糖······这档次不得不令人对他刮目相看。
······
百十户的小村,我们基本走了个遍,无论是辈分高的,还是低的,我们都进门送上了真挚的祝福。虽说此时的天气有点寒冷,但心里确是暖嘘嘘的,每个人的情绪一直都被拜年这种敬老、和谐、尊重气氛所感染。拜年结束,我还是意犹未尽,回想着每家的生活都在发生着质的变化,自己心中不禁无限感慨,老少爷们的好日子总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