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巨型婴儿”

　　听到楼道里他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我打开门，看到走到四楼的他一脸的阳光，并且上衣已经脱下在手里提着，身上的肉好像在腰部集合了，一手还高举着一瓶饮料。我说：“你羞不羞？如果让邻居看见了怎么办？”他说：“我知道现在没有人，即使看见了，我不还是个婴儿吗？”我笑着说：“是的，你的确是个婴儿，是个肥胖的巨型婴儿啊。”

　　他一进门，把衣服扔到沙发上就开始他的演讲：“妈妈，天助我也，你知道我今天有多幸运吗？”我没有吭声，我知道一定与那瓶饮料有关系。

　　他说：“妈妈，你知道我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吗？当然就是当我买上一瓶饮料发现瓶盖上是再来一瓶；你知道我最最开心的是什么吗？就是兑了一瓶之后发现居然又是一个再来一瓶；当然最最最开心的就是希望瓶盖每天给我带来再来一瓶，这一周我就可以每天喝饮料了。这是我计划外的收入，你们也无权干涉。”我说：“没有人干涉你，你就满怀希望等待吧，希望那一瓶饮料天天给你生出一个再来一瓶就好了。”看着他脸上一脸的阳光和得意，他的快乐就那么具体和单纯。

　　去年他一直喝冰红茶，今年忽然改成芬达了。他说芬达的中奖率可以高达百分之四十一。

　　其实还没有到夏天，他就迫不及待了计划着如何买饮料了。前一段时间和我商量，每周给他买四瓶饮料，最后讨价还价降到两瓶。最后他很无奈地说：“算了，我认了，因为钱在你的兜里。”我说：“当然了，只有这时候是我说了算。以后你自己挣钱了，一天不吃饭只喝饮料也没有人管你。”其实心里知道，不是钱的问题，就是怕饮料的质量问题，怕不要像三鹿奶粉一样，忽然之间出现某种化学药品，他就成了直接受害着。如今一想到食物里面的化学药品，真的让人感觉不寒而栗，今天三聚氰胺，明天瘦肉精，后天彩色馒头等等，真不知道吃什么才是安全的。所以在饮料方面，我还是想严格控制他，因为数量减少了，所以他就把中奖率看得很重。我理解他的快乐，因为他毕竟是个孩子。

　　看着这个小家伙一脸的质朴而又纯粹的快乐，我也心里暖暖的。尽管这个小家伙，有时候让我生气，让我操心，偶尔还略施点小伎俩，撒个小谎，可是这都是成长的代价。

　　昨天中午我睡醒以后，他已经上学走了。我看到桌子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项羽失败的四条原因：一是宿命遮双眼，二是惭愧了此生，三是虚荣断归路，四是英雄怒易生。最近他正在听“英雄项羽”，每天都在津津乐道。“百家讲坛”是他一天的必修课，他喜欢历史，并且记忆力很好。偶尔还拿历史知识考查我们，如果我们回答不上，他就说我们没有文化。

　　看着他熟悉的字迹心里很踏实。沙发上还放着他看的书《倾斜的天空》。最近他又喜欢看姚鄂梅、黄春华的作品。想到他还喜欢读书，似乎前天的不快又过去了。我才知道，一个母亲是多么容易原谅一个孩子啊。

　　前天带他到外面吃饭，刚到街头，他的班主任的电话来了。不管怎么样，任何家长接到老师的电话，首先想到不好的方面，何况他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他的班主任首先问近期他在家的表现，我实话实说。他在家表现不错的，放学回家就写作业，抽空还要看看书。后来，班主任才切入正题，说他最近有点过分活跃，喜欢交往的都是一些贪玩的孩子，让我的孩子和他们少交往。说着班主任还点了几个孩子的名字。我知道这几个孩子之所以和我的孩子交往频繁，就是因为住在一个小区，我也知道这几个孩子成绩不是很好。面对这种情况，我很纠结，都是孩子，他们有共同的话题，我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让他们疏远。

前段时间，他们同学之间忽然掀起了一阵电话交流的热潮。每天晚上九点左右，家里的电话就爆了，有些孩子是互相兑答案，有些是聊天。我听到电话里说着都是一些无聊的话题，我感觉隐隐不快。我忍着没有说，我也没有理由不让他和同学通电话。

　　过了几天正好数学测验，他粗心大意没有写单位丢了几分，我借此机会批评教育。晚上来电话，我负责接，我很礼貌询问孩子的姓名，打电话的原因，最后礼貌告诉他，我的孩子已经睡下了。过了几天，电话渐渐少了，最后没有了。他说：“妈妈，你好阴险，他们都说你妈妈很有礼貌把他们拒接在电话之外，他们都知道你在说谎，你以后在我的同学面前撒谎能不能稍微有点水平，像是作家撒的谎。如今谁都知道作业成堆，谁在九点多就睡下了？”我说：“我不管，我撒谎就这点水平，和我的水平相符。不像有些人，撒谎水平远远高于本人水平。”他不吭声了，可是没有想到，他真的撒谎了。

　　聊了一会，班主任又说：“保证书上的名字就是你签的吧？”我懵了，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保证书，怎么回事？”班主任才说，他前几天下课就带着几个孩子在学校拍米米币，他作为班长亲自带头在教室拍得不亦乐乎，最后老师严厉批评了他。他写了一份保证书，班主任让我也签名，可是他仿照我的字迹越俎代庖了。听到这里，心里好痛，回头看到走在身边的他，眼睛里是惧怕，一脸的恐慌。

　　挂了电话，心情黯淡得不知所措，吃饭的心情荡然无存。可是，又一想，孩子已经知道情况了，他的心里一定惶恐，先不暴风骤雨，用沉默折磨他，有时候父母的沉默就是对他最大的折磨。再说了在街上批评教育也有失体统了。我没有吭声，老公看着我，一脸的问号。我说：“班主任没有说什么，就说他最近有些活跃，我们先吃饭吧。”谁知道饭刚端上桌子，他泣不成声了。我说：“吃饭的时候不要流泪，这样对消化不好。再说了，妈妈没有说你什么啊，先开开心心吃饭。”那顿饭实际上吃的很沉闷，谁都无法开心。他很懂事地又是倒水，又是拿餐巾纸，还一个劲往我碗里夹肉。

　　走出饭店，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说：“妈妈很心痛。”他说：“妈妈，我错了。”我说：“你做错什么了？”他说：“我撒谎了。”我说：“你知道我最不喜欢撒谎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撒谎？”他说：“我不想让妈妈生气，所以我就仿照你的字迹签名了。我想反正以后我再不违犯了，你也就不知道了，这件事情就过去了。可是没有想到马老师还是看出来了。”

　　我说：“做人要坦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是男子汉，既然做了，就要担当。你在学校里违犯纪律我能理解，哪个孩子不犯错误，可是撒谎我非常生气。”他说：“妈妈，我错了，以后我再不撒谎了。”我说：“行动是最好的语言，以观后效吧。”

　　这两天，他表现就格外好。

　　此刻，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我心里的不快似乎也荡然无存了。

　　我知道，以后还会因为他而生气，甚至会因为他而流泪，可是我也知道，他是我生命的阳光，我生命中纯粹的强烈的快乐都是因为他。

　　偶尔他像个大人一样呵斥我，偶尔也像个长者一样语重心长教导我，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他本来的身份，会挥动着胳膊像是要飞的样子奔到我的怀里说：“妈妈，抱抱婴儿，像小时候那样抱抱。”那时候，我满怀抱着他，我的双腿已经无法支撑他的重量了。坐在我怀里的巨型婴儿已经是一个阳光少年了。他喜欢说自己是个婴儿，我也希望他纯净的永远像个婴儿，透明得也像个婴儿，可是我知道已经不可能了，因为他已经学会了撒谎，也有了自己的秘密。当一个孩子学会撒谎的时候，说明他已经长大了。

　　孩子，再过几个月，你就是初中生了，妈妈从没有奢求过你为妈妈的生命增添多么耀眼的光环，可是妈妈还是希望你健康、快乐、阳光。如果真的你还我能为我平庸的生命平添几分光亮，我绝对不拒绝。


[ 本帖最后由 寂寞沙洲 于 2011-5-14 08:5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