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啊,桑葚
草字头下面一个甚至的“甚”,我们小时候都读作“桑葚(rèn)”。在《现代汉语词典》里面两个读音,一个是“rèn”,一个是“shèn”。桑葚(rèn)与桑葚(shèn),其实都是一种甜甜的紫色的属于桑树给我们的美味的食品。
我曾经写过一首儿童诗叫《桑叶曲》,是这样写的:我敢说,还没等桑叶唱歌/准会有宝宝流下口水——/那是紫甜紫甜的桑葚儿/留给人无穷的回味。//是啊,胖嘟嘟的桑葚/是小朋友们的好宝贝;/可是对于蚕宝宝/桑叶跟生命一样珍贵!//她不漂亮,也不芳香,/却愿把生活装扮得更美;/你知道那条“丝绸之路”吗?/铺就它的是桑叶的背……
这首小诗写完了之后,我拈起妻子在网上购买的紫色的桑葚干,它们来自新疆,咀嚼着桑葚干,我品出了一种特殊的味道。
不久前参加了一次有趣的会议,对于我来讲,是一次难得的知识认知和生命体验,这是北京疫情中举办的第三届桑蚕经济论坛。桑蚕经济,这可是从嫘祖以来,特别对中国人吃穿住行有巨大影响的一种经济。论坛上有一位嘉宾发言充满诗意,题目是《一“丝”璀璨穿越千年》。
的确,桑树是一种植物,蚕是一种昆虫,一种植物和一种昆虫生命的纠缠之后,通过桑叶这特殊的绿色叶子的命运,由于它拥有强大的充分的蛋白质,所以蚕发现了这个秘密,以此为食,自己也进入了人类的文明史话。这不仅仅是一个昆虫的秘密,更是五千年的生物大戏啊,主角一为桑树,二为蚕。蛋白质是生命的基本物质,没有蛋白质就没有生命,那自然也没有人类。
在会场上,我看到一个视频叫《影响世界的中国植物》,是什么?自然是桑树。人类用数千年驯化出蚕,蚕和桑树用生命的纠缠把世界上最优质的蛋白纤维蚕丝贡献给人类,于是我们在中国的汉字中居然可以找到188个由丝演变而成的汉字。因此,从某种意义来说,桑树应该是最受尊敬的一种树,无论是诗歌、审美、时尚、文明,它都有过特殊的贡献,这就是桑树、桑科、桑属。有一个非常著名的词“锦绣河山”,在这背后,是江山,是人民,是一代又一代更迭的政权,但是“锦绣河山”中的两个字“锦”与“绣”都离不开蚕与桑的奉献,这古老而美丽的形容词由一种植物、一种昆虫交织纠缠而矗立在民族的记忆和文化中。
所以我说,桑树是一种可在世界各地利用的特殊饲料,可称之为“普世饲料”,因为桑树的确了不起。几年前,习近平主席在古巴见到卡斯特罗的时候,把蚕种和桑树放到了那个我们童年时期歌谣中唱到的一个传奇人物的手中,于是古巴拥有了3000公顷的桑园,我看到了山羊、绵羊、白兔、猪和牛大吃的古巴桑叶。中国和拉美就这样被桑树、蚕、蚕丝一线牵定,你说是丝绸之路强大的辐射,我坚决认同。
我小的时候养过蚕,那是在贵州黔南的都匀市,我和弟弟还有同学们一起,突然生发了一种对小昆虫的特殊感情,一人养蚕,众多追随,这种孩子们中间的模仿是具有传染性的,我们几乎形成了一个桑蚕部落。南方的桑树很多,桑叶很容易寻找,但养蚕这种行为对于北方的孩子来说,简直是一个童话般的故事,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我和弟弟找到了这个童话的触发点,那就是蚕和桑。
我们先把蚂蚁一样的小蚕种养在家中的纸盒子里,然后用桑叶饲养它们,看着它们一次次蜕变、成长、长大,在最后的阶段,蚕的身体变得冰凉透明,体内充满了蛋白质,这可能就是蚕丝的备用品。我们惊喜地注视着蚕的生命的整个变迁,它们在桑叶的喂养下一次一次地蜕变,到最后它们长大了。我和弟弟把即将吐丝的蚕宝宝托在手里,感觉到了手心里特殊的冰凉和温馨,想到这个蠕动的小生命居然是从蚂蚁大小长到超过了毛毛虫的身躯,我们心中成就感满满,这本身就是一个童话。
蚕宝宝们进入了静默的生命周期,它们开始吐丝、结茧,最后咬破了蚕茧,变成了飞蛾,飞蛾们在房间里像蝴蝶一样飞翔着,寻找着它们心爱的配偶,然后它们生命的另一个升华开始,交配、产卵。产卵过程很简单,它们把卵产在铺好的草纸上,一粒一粒,细小黝黑,这是生命的种子啊!我们以少年人的眼光注视着蚕的生命的蜕变,在不可思议中感觉到了某种特殊的生命的感悟。蚕茧被我们用来作为墨盒里特殊的铺垫物,因为丝绵和墨汁有特殊的融合作用,好像比棉花更坚韧、更具有生命的特质。
从贵州搬到北京之后,我依然对养蚕有兴趣,遥远的贵州的同学们把蚕种通过信封寄到北京的家里,寄来的时候它们已经孵化,像一只只小蚂蚁,可惜由于我找不到桑树,养蚕的生涯就此终止了。养过蚕,知道蚕,也知道它们生命蜕变之后一种特殊的爆炸力,所以我对蚕这种小小的昆虫,充满了一个少年人的敬意。
那个时代已经很遥远了,现在我居住的小区里有几株桑树,它们的桑葚掉落的时候没有人拾捡,而我家六岁的小狗大咖丝毫都不知道地上紫色的果实是什么东西,它毫无兴趣地跨过这些桑葚。但是在今年夏天,桑葚跌落满地的时节,我牵着我家的小狗大咖经过小径,小区一个调皮的女孩跟随着我们,她捡起桑葚喂食大咖。我家小狗突然感觉到了自己几年以来漠视的地上的这种小果实居然如此美味,它大喜过望,大口吞食,从此小径上的紫色桑葚成了小狗大咖心向往之的福地。通过这件事,我知道其实有些美食对一只小狗是需要人工提醒的。
这是一个生活中常见的小故事,从我的少年时期养蚕,到家园里的桑葚被小狗品尝,我发现其实在人类的生活中,桑树和蚕组合成了一种特殊的人类文明的密码,它是一种植物和昆虫生命的纠缠,同时也是一种可在世界各地利用的特殊饲料。
在第三届桑蚕经济论坛的会议上,我知道现在我们盐碱地的改造是靠桑树的播种。在中国科学院上海微系统与信息技术研究所副所长陶虎先生的报告中,我还知道他可以从蚕丝中提取蛋白,这里不仅仅有干丝,可以形成溶液、薄膜,甚至块材。一克普通的蚕丝可能只有五毛钱,但是如果转化成爱马仕的丝巾,一克就是50块钱,而降解为蚕丝骨钉,一克可以达到5000元。蚕丝骨钉是可降解的骨钉,进入人体内不用二次手术,可以自己降解,这是典型的点“丝”成金啊!而且我还知道辽宁柞蚕资源的综合利用,他们居然用柞蚕蛹生产了珍贵的虫草,比我们知道的虫草效果更好,疗效更加显著。这些对桑蚕高科技的利用,对于我来说绝对是非常新鲜的、特殊的、令人难忘的一次课题示范。
所以我觉得,影响世界的中国植物除了桑树,没有第二,而五千年生物大戏的主角还应该是桑树,它把世界上最优秀的蛋白纤维蚕丝贡献给人类、贡献给世界,而且成为汉武帝时代的特殊货币。绢也好,丝也好,缂丝也好,在中国文化和文明的符号中所占据的特殊地位,在“一带一路”的倡导下,显得格外重要、格外令人向往。毕竟中国的孩子里,养过蚕、采过桑叶、吃过桑葚的太多太多了,它已经融入我们的血脉和基因中。
“一条蚕,吐出了一条丝绸之路”,这是一个诗人若干年前的名句。我觉得,这也是诗歌和文明的力量,小小的昆虫蚕,绿绿的桑叶,还有它的果实桑葚,就这样给我在疫情中的一次会议留下了诸多闪亮的记忆和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