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水暖
董建刚
这是一条江的上游,秦岭是它的源头。从秦岭混交林中蜿蜒而下的众多溪流,在岭底村前汇聚成蒲榆河。
天空依然瓦蓝寂静,云朵不断减轻。峰顶上游移着一层白色岫雾,风把云雾向西劲吹,暖阳把早春照亮。
榆河边的地块上,有人送肥,有人在翻地,看那甩开膀子的爽快劲儿,土层已明显酥软,一脚踏下去,铁锨能扎进一尺。炊烟在房脊上飘荡,一伙男女沿着通村路晨跑。
河堤一侧的薄冰加速消融,水面塌陷出一个个黑窟窿。河水淙淙流淌,也从那里漫漶溢出。列石被浊水淹没,柽柳和芦荻在水波里摇荡。
水流向河床深处渗透。云雀和柳莺在枝杈间对唱,喜鹊在榆树上眺望铺子门集市人来人往。
母亲继续加热卵床,种蛋隔着蛋壳蛄蛹着胎影。养鸭养鹅人趁着阳光把栅栏打开,那些鸭鹅扭着腰,嘎嘎叫着朝榆河迅跑。它们对于春风的敏感与杈桠上的芽尖一样,成为春暖榆河的一缕先知。
来往于鹤城和龙口镇、蒲榆川、张底村、燕川、大荆数镇间的公交车,由正月里的一天来回两趟三趟,增加为二月的一天四趟、五趟……
风再一次吹拂,伸手摸模或用肩膀靠近皆柔软郁香。有时还会捎来一场细雨,飘飘沙沙,像被打落的梨花,悄然撒落在秦岭南坡的辽远山地上。
沐浴一场场细雨,河堤上的榆树和野刺梅枝条上,冒出一层米粒般嫩黄芽梢。一夜之间麦苗、油菜、酸溜溜、荠荠菜、浆包包生层层墨绿。人们渴望的暖阳天,在榆河两岸铺展漫延。
卖椿头和荠荠菜的人戴着口罩,菜担担在肩,一身轻盈相互厮跟走着、说笑着。铁路下的广场上,秦腔和舞蹈准时上演。篮球,乒乓球依然是村人最爱。出省打工的人,把皮箱放进后备厢,开车赶往火车站。铁路桥下停车回望,父母的手还扬在巷口。
流经九曲十八湾的榆河和石门河、口前河、什鸠河以及沿途众多小河,皆于榆河下游的板桥湿地拐一个大弯,一边迂回一边聚拢,旋转,合伙汇入仙娥湾。
这些不断聚拢,翻涌浪花的源头水流反复汇聚,旋转,在仙娥峰和柏朵山加持中,汇聚成山间一湖——仙娥湖。风不断吹拂湖面,峰峦阁楼寺庙挽手留影。天鹅野鸭在水面滑翔,这是一幅青山绿水之画卷,被春山和鸟鸣相依相拥。
桨声欸乃处,一叶木船划开水面寂静,载着入户接种疫苗的大美“逆行”者,来到湖区沿岸几户群众院落中。受库区水汽缭绕,窗台上的仙人掌,月季正浓。屋后一阵吠声,两位老人笑着把门拉开,将村干部和大美“逆行者”接回家中。
沿着湖区路,向着城区走二十几分钟,一座水泥大坝耸立在峡谷之间。崖壁一侧的溢洪渠中,水流湍急,翻卷漫漶,铺一层涌动清流,又轰然跌下百尺护堤,其下,一条江的丰沛源头就此形成。
这是润泽鄂豫陕革命老区的丹江之源头。它自大秦岭林地蜿蜒而下,汇集万千山岭沟壑的清澈溪流,在仙娥峰大坝下汇聚成一江浩荡江流。它初心不已,加盟大湖大江般的气势,朝向商於六百八百,千里万里之外的广阔地域,峥嵘一路春光。
漫步江堤你会看到,快意释放性情的丹江水势饱满,膂力正旺。正合力一江春风,一路欢歌。
野鸭、天鹅、野雉回来了,柳莺、云雀、斑鸠回来了,喜鹊、蝴蝶、蜜蜂回来了,它们在丹江水域来回盘桓萦绕的模样,仿佛游子久别重逢。
暖意不断上升的丹江波浪,以及沿岸春色中不断泛绿的杨柳、苇荡、草场皆打开一腔接纳亲朋之盛情。让这里任意一处辽阔水域,任意一处的滩涂、任意一处的灌木和苇丛,都成为它们的家乡。
这些张口就能喊出小名的丹江生灵,正扇动一双双翅膀,在丹江水域尽情歌舞的撩人情景和我一样,皆从胸膛奔流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