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过大年
俗话说:“冬至不冷腊八冷,腊八不冷年下冷。”冬至、腊八和大年,是一年里最冷的三个时间节点。这三个“冷点”不是固定的,而是相对流动的。倘若冬至不冷,腊八就会恶冷;如果腊八还不冷,那么大年前后,大概率就会很冷,甚至还有“倒春寒”。一般来说,从冬至数九后,腊八和大年哪个更靠近大寒,哪个就会更冷一些。譬如,前年——农历庚子鼠年(2020年—2021年之间)腊八与大寒是同一天(2021年1月20日),这一天正好是四九第四天,俗话说,“三九三,冻烂砖;四九四,冻死树”,那是相当地冷啊!不过,今年(农历壬寅虎年)的腊八(2022年12月30日),是冬至后的第八天,也是头九的第九天,离三九四九还有一段日子,就会相对暖和一些。今年腊八前的一周时间里,我正在一向比较寒冷的塞北故乡村下,腊八前后那几天,都是晴朗暖和的日子。而今年的大寒(2023年1月20日),与来年(农历癸卯兔年)的大年更靠近,预计大年前后将会更冷一些,开春之后的“倒春寒”也是不可避免的吧。
大寒,是每年最寒冷时段的重要标志——要么为啥叫大寒呢。
大寒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
俗话说的“大寒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这个“大寒”,不仅指二十四节气的大寒,更是泛指一年里最寒冷的日子。因为二十四节气的大寒,是在冬至、小寒之后,每年固定在冬至数九30天后的那一天(即四九的第三天或第四天)以及大寒三候的15天里;而每年最冷的日子却是在三九四九之间,“三九四九,冻破碓臼”“三九四九,冻得狗吼”“三九四九,在家死守”,所以才说“大寒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南朝梁崔灵恩《三礼义宗》云:“大寒为中者,上形于小寒,故谓之大。自十一月一阳爻初起,至此始彻,阴气出地方尽,寒气并在上,寒气之逆极,故谓大寒也。”“大寒为中者”的“中”,指二十四节气里的中气,大寒作为中气,上承作为节气的小寒,相对于小寒而言,大寒更加寒冷,“寒气之逆极,故谓大寒也”;“自十一月一阳爻初起,至此始彻”,是讲从农历十一月冬至“一阳来复”,到大寒的这一个月里,阳长而阴消,阴气被阳气彻底“逼”出来了,“阴气出地方尽,寒气并在上”,故大寒乃“寒之大者”。
作为农历节气的大寒,一般在阳历次年的1月20日或21日,今年是在阳历2023年1月20日(即农历壬寅虎年腊月廿九)16时29分20秒交节。《吕氏春秋·季冬纪》云:“(季冬之月)是月也,命渔师始渔,天子亲往,乃尝鱼,先荐寝庙。冰方盛,水泽复,命取冰,冰已入。令告民,出五种,修耒耜,具田器。”《礼记·月令》亦云:“(季冬之月)是月也,命渔师始渔,天子亲往,乃尝鱼,先荐寝庙。冰方盛,水泽腹坚,命取冰,冰已入。令告民,出五种。命农计耦耕事,修耒耜,具田器。”文字大同小异,均有三层意思。第一是开渔尝鱼:大寒时节鱼儿特别鲜美,天子亲往视渔尝鱼——当然在尝鱼之前,先要供奉祖庙。第二是凿冰贮冰:大寒时节“水泽腹坚”——北方河湖里的冰层冻得又厚又结实,趁此时凿冰贮冰,是为了来年春夏秋三季储存食物,以便于供给宴会、祭祀、消暑等用度。第三是备种备耕:大寒气过,农事将起,把五谷的种子预先淘选准备好,把耕田种地的各种农具也要一件件修整好,以备开春后使用。就像东汉崔寔《四民月令·十二月》所云:“遂合耦田器,养耕牛,选任田者,以俟农事之起。”上文中的“耦耕”“合耦田器”,均指两个人合作耕田耙地,《论语·微子》即有“长沮、桀溺耦而耕”的记载。我在童年时,曾亲眼看见过父亲和二哥于春天翻耕土地之后,一起赶着两头牛踩着木耙“合作”耙地的情景。俗话常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其实,到了春天,已然是“田家几闲日,耕种从此始”,庄稼汉都忙乎起来了;而真正的农事筹划与布局——诸如来年五谷种什么?哪块地里种啥好?什么庄稼上啥粪?哪些庄稼要倒茬?往往要未雨绸缪,依据历史经验判断,须事先做好周密计划,因而也可以说,“来年之计在于冬”,或者说,“来年之计在大寒”。
大寒地不冻,惊蛰地不开
大寒是冬季六个节气“冬雪雪冬小大寒”的最后一个节气。本来农历十月立冬之后,北方地区就该在小雪、大雪之际落雪了,俗话不是说嘛,“小雪下小雪,大雪下大雪”;可是今年已是腊月二十以后,西北与华北地区才飘起雪花,气温亦随之下降。俗话说:“腊月见三白。”又说:“大寒三白,有益菜麦。”看来,“老天爷”得赶紧加油,让人间快点“见三白”吧!下雪,本来就是大寒时节的重要标志。北宋大儒邵雍《大寒吟》诗云:“旧雪未及消,新雪又拥户。阶前冻银床,檐头冰钟乳。”南宋诗翁陆游《大寒》诗亦云:“大寒雪未消,闭户不能出。可怜切云冠,局此容膝室。”老诗翁整了一顶心爱的“切云冠”,因大寒时节大雪拥门而无法出去展现一番,心下不免有些怅然,有点遗憾。南宋词人张孝祥《水调歌头·金山观月》下阕有句:“表独立,飞霞佩,切云冠。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可见“飞霞佩”与“切云冠”,皆为其时寒冬腊月之时髦标配。
俗话说:“大寒须守火,无事不出门。”魏晋时期著名思想家、文学家傅玄《大寒赋》云:“若乃天地凛冽,数极地否,严霜夜结,悲风昼起,飞雪山积,萧条万里,百川咽而不流兮,冰冻合于四海。”《逸周书·时训解》亦云:“大寒之日鸡始乳,又五日鸷鸟厉,又五日水泽腹坚。”其大意为:大寒一候“鸡始乳”——我个人理解,“鸡始乳”指当年孵出的小鸡,到大寒便开始下蛋了。为此,我打电话咨询专业养鸡的姐姐,姐姐说,早些年家养鸡一般到农历四五月份,老母鸡“扎窝”孵小鸡,小鸡到腊月前后就开始下蛋了。据说,小鸡最初下的蛋营养价值很高,大约相当于“牛初乳”吧。大寒二候“鸷鸟厉”,在《礼记·月令》中亦表述为“征鸟厉疾”,“鸷鸟”与“征鸟”,均指鹰隼之类猛禽,“厉”乃严猛,“疾”乃捷速,由于大寒时节阴气尽出,杀气盛极,故鹰隼之属猎鸟时更加迅疾而凶猛。大寒三候“水泽腹坚”,“腹”即河湖水塘的“腹部”,“坚”乃坚硬坚实,“水泽腹坚”指河湖水塘中央冻得更加厚实坚硬,便于凿冰取冰。《诗经·豳风·七月》即有“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之诗句,其中“二之日”“三之日”指豳历的月份,相当于夏历的十二月和正月。“二之日”对应的是农历腊月,“三九四九冰上走”,正是凿冰贮冰的好时机。时序到了大寒,该冷的时候就得冷啊。《韩非子·解老》引周公语:“冬日之闭冻也不固,则春夏之长草也不茂。”俗话也说,“大寒不寒,人畜不安”“大寒地不冻,惊蛰地不开”“大寒不冻,冷到芒种”,等等。
小寒大寒,包饺子过年
宋代高僧道生《偈颂》感叹岁月如流:“两曜劈箭急,一年弹指间。始见大暑小暑,又是小寒大寒。”的确,“小寒大寒又一年”,眨眼又到年关。《吕氏春秋·季冬纪》云:“(季冬之月)是月也,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迴于天,数将几终,岁将更始。”《淮南子·时则训》《礼记·月令》等古籍中,亦有相同记述,文字略有小异。其中,“日穷于次”的“次”,指“十二星次”。古代天文历法家,在阐述日月运行规律和二十四节气的变换时,将黄道附近一周天按照由西向东的方向分为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等十二等分,叫做“十二星次”,也叫“十二次”。《汉书·律历志》对“玄枵”的解释为:“玄枵,初婺女八度,小寒。中危初,大寒。”“玄枵”作为季冬之月的“星次”,配十二辰为丑,配二十八宿为女、虚、危,配二十四节气为小寒(节气)、大寒(中气)。“月穷于纪”的“纪”,也叫“会”,指日月相会之处。“数将几终”的“数”,指农历一年的大数为三百五十四日,未满三百六十五日,故曰“几终”,几近于终,余下的日子以“十九年七闰法”的闰月来调节。这几句话的总体意思是:进入这个月(季冬之月),太阳循“十二星次”又运行到“玄枵”的位置,月亮与太阳在一年里的十二次相会亦已完毕,二十八宿等星宿在天空回旋一周天,这一年的日子几近结束,新的一年即将开始。
俗话常说:“小寒大寒,打罢春过年。”不过,“打罢春过年”的说法,不够严谨。我一直认为,将农历的“年”叫做“春节”,也是不够严谨的,所以在我的文章里,一般把“春节”称作“大年”。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中华民族关于“过大年”的演变悠久而复杂,毋庸赘述。只是“春节”这个名称,在我国乃是辛亥革命之后“咸与维新”的产物,改用公历(格里高利历)纪年,把公历的1月1日称作“元旦”;鉴于夏历(农历)每年一月一日恰在干支历法中表示季节变迁的二十四节气之立春前后,故将农历正月初一改称为“春节”。袁世凯于民国二年(公元1913年)正式批准以正月初一为“春节”,具体从民国三年(公元1914年)开始实行。
毫无疑问,采用公历纪年与“国际接轨”是很有必要的。但问题在于,“春节”这个名称——既然农历“春节”是因为在立春前后而命名的,那么,第一“春节”不能离立春太远吧?譬如,马上要过的农历癸卯兔年“春节”(2023年1月22日),离今年即农历壬寅虎年腊月二十九的大寒(2023年1月20日)仅有两天,而与来年即农历癸卯兔年的立春(2023年2月4日)却相差了13天。有的年份如农历癸未羊年,大寒与除夕是同一天(2004年1月21日),第二天就是农历甲申猴年“春节”,可是距离立春还有半个月呢。虽然这是特例,但严谨而准确的命名,应当把所有特殊情况都要考虑进来。第二是在农历“春节”到岁末除夕的一年里,总得有一个立春吧?然而,在农历纪年里,要么一年里没有一个立春,要么一年里在正月和腊月先后出现两个立春,这种情况也是并不鲜见的。譬如,即将来临的农历癸卯兔年(2023年—2024年)就是“双春”年,而紧接着农历甲辰龙年(2024年—2025年)却是“无春”年。如果说农历的“春节”是由于临近立春而命名的,在有一个或两个立春的年份过“春节”尚可,但是连一个立春都没有的“无春”之年,怎么还叫“春节”呢?在中华传统节日里,与节气和“星次”相关的均属于阳历,如立春、清明、冬至、“玄枵”;与农历月份相关的均属阴历,如春节、元宵节、端午节、重阳节等,这是由于我国传统历法是阴阳合历。不得不说,当年民国政府在“春节”的命名问题上,把属于阴历的“年”与属于阳历的立春,硬性地绑在一起作为“参照”,是不够科学的。
关于小寒、大寒与过年,我以为最精当的谚语就是“小寒大寒,包饺子过年”!尽管过年的吃食有很多,各地习俗也是“十里不同风”,但是“过大年”吃饺子,却几乎是“大一统”的。饺子始创于何年何代,已不可考,至晚在唐人段成式的文字中已有“汤中牢丸”记述。饺子古称“饺饵”,“饺饵”又包括饺子和馄饨。清代文人袁枚《随园食单》写到“水饺”:“包肉为饺,以水煮之,京师谓之‘扁食’。”与如今的饺子毫无二致。饺子,在华夏民族所有食品当中,绝对是一个“食艺俱佳”的伟大创造!一盘饺子,有皮儿,有馅儿,有菜,有肉,尤其是全家人围拢一起,有协作,有手艺,有包的,有煮的,有说有笑,和谐幸福感完美地呈现出来。因而,千百年来,不仅传统节日少不了它,数伏数九、接风送行也有它的节目,“头伏饺子二伏面”“冬至饺子夏至面”“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等等。特别是中华儿女最看重的“过大年”,除夕“接神”下饺子,大年初一煮饺子,“破五”还要吃饺子,大家伙儿就讲究个“年头一咬,灾祸全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