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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扬 场

2020-09-24叙事散文季大相

扬 场
季大相家乡人把收获下来的谷物用木锨高高扬起,借助风力吹掉秸壳和尘土,分离出干净的子粒的过程,称之为“扬场”。大集体年代,生产队的土场上面堆放着小山包似的粮食堆,夏收是小麦为主,秋收以水稻为主。小麦和水稻的子粒都是用水牛套石磙碾压下
扬 场
季大相

家乡人把收获下来的谷物用木锨高高扬起,借助风力吹掉秸壳和尘土,分离出干净的子粒的过程,称之为“扬场”。

大集体年代,生产队的土场上面堆放着小山包似的粮食堆,夏收是小麦为主,秋收以水稻为主。小麦和水稻的子粒都是用水牛套石磙碾压下来的,人力起场清理出来的粮食子粒,与秸壳、尘土掺杂在一起,脏兮兮的。这时,德大伯等几位扬场好手就有了用武之地。德大伯等6位扬场好手,是不参加集体挑把、打场之类的劳动的,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养精蓄锐,负责把打脱出来的粮食子粒去杂扬净。6个人分为三组,轮番休息。每次扬场前,德大伯都要先用木锨抄起一些谷物向空中抛撒,寻找风向,确定风向后,便开始扬场。

扬场时,人站在下风头,木锨抄起谷物逆风高高扬起,沉甸甸的子粒落下,秸壳、灰尘等杂质因体轻而飘落到另一边,很利落地分离开来。如果风熄了,扬场的人必须是人不离场的轮流休息,等起风了,立马投入劳动。除了扬场的把式外,还配有一对一的人打下手,打下手的人手拿竹笤帚,站在下风头,不时地掠扫飘落在粮食子粒表面的秸壳、小泥团等杂物。扬净的下风头粮食,瘪壳多,属于孬粮。生产队将上风头的好粮交了公粮,下风头的落脚货才分给农户做口粮。

扬场的人,辛苦是自不必说的。但是,他们夜里却能够享受吃“小锅灶”的额外加餐的待遇。烀山芋、煮菜粥……扬场人的夜餐是随季节而变换着花样。一次,生产队收割了100多亩黄豆,水牛拖磙脱粒后,几位好手连夜加班趁风势扬场。小伙伴阿峰的父亲是扬场老把式,生产队的场上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身影。那是麦收季节的一天晚上,阿峰到我家玩,没有回去,与我同床和衣而眠。半夜时分,我感觉到有个人站在床前,初以为是在做梦,翻个身去继续睡觉。接着,又感觉到有人在使劲地推我,睁开眼,看到阿峰站在面前。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眶,嘀咕道:“这么晚了,不睡觉干嘛?”阿峰嘿嘿一笑,神秘地对我说:“起来,跟我吃夜餐去。”说着,便伸手将我拉起,两人一道出门。

我和阿峰来到公场上,恰逢几个扬场的人休息,其中,打下手的李二婶和大伯母,正在饲养员的房间里忙着做夜餐。夜餐很简单,煮了一锅玉米稀粥,还有黄豆煮咸。锅灶间,李二婶烧锅,大伯母炒黄豆,老远就闻到黄豆飘荡出的香气,垂涎欲滴。我和阿峰站在锅灶旁,看着锅铲不停地翻炒黄豆,锅底不时地冒出火星,黄豆被炙烤裂开了皮肤,呈焦黄色。大伯母抄起两锅铲倒进碗里,往我们面前一推,说道:“两只小馋猫,吃去!”转身抓起水瓢,从缸内舀起一瓢水倒进锅里,立时,锅内“滋滋”作响,冒出一团雾气。大伯母迅速拿锅盖盖好,李二婶继续往锅膛里添草,这种吃法,家乡称之为“盐水豆”。煮盐水豆是有一定讲究的,冷水下锅后,不能立即放盐,而要等黄豆烀烂,才适宜放盐,放盐后,再添草温火稍焖片刻,待盐味浸入豆体,用碗碟盛起食用即可。反之,将盐与水一同放入锅内,则极易将黄豆煮成“僵豆”,不易开花,风味全无且难以食咽。赘述一句,因为黄豆本身是油料作物,烀煮时是不需要放油调味的。

我和阿峰将碗里的炒黄豆分装进口袋,每人又吃了一碗稀粥就黄豆咸。记得一碗粥下肚后,阿峰伸碗还想盛,李二婶笑骂道:“快滚回家去睡觉,你再吃,我们几个人都要去喝西北风了。”讨了个没趣,阿峰拉着我悻悻然地离去。当时,生产队给扬场人的夜餐是定量的。别看那一碗玉米稀粥和少量黄豆,一般人家一年里也吃不上几回,对于我来说,蹭吃上这一顿夜餐,算是享受了一次口腹之福。那装在口袋里的炒黄豆,我每天拿几粒当零食尝尝味,整整吃了一个多星期,那段日子,感觉自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富足的人。

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土地生产出的粮食归各户所有,收获季节,家家户户都忙着扬场。一九九0年以前,农家都是靠自然风扬场,那些扬场好手,还经常被人家请去帮忙扬场,待以座上宾,风光依旧。一九九0年以后,农家开始使用风叶扬场,风叶是铁皮做的,运用的是电风扇的原理,安装在手扶拖拉机的轮盘上,摇响手扶拖拉机后,风叶旋转鼓出风力,风力很大,只须用木铣将粮食往风头上扬起即可,没有技术含量,只要出点力气,就能将粮食子粒扬净。风叶扬场克服了无风或风力不足的弱点,但也存在着一定的安全隐患。那次,阿牛请我到打谷场上帮忙,脱粒机脱完麦子,便开始扬场。突然,我听到“哎哟”一声,循声望去,只见阿牛痛苦地蹲在地上,说道:“不好,我被风叶打到了。”闻言,我吓了一跳,赶紧停掉了手扶拖拉机。原来,阿牛手拿竹扫帚倒退掠扫麦秸时,一不留神,屁股碰到了快速旋转的风叶,立时被刮擦掉一块皮,鲜红的血汩汩冒出,住了一个星期的院,休息了好长一段日子才康复。这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再稍稍后退一点,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在乡村,也曾发生过人被风叶刮擦掉半边屁股而亡的悲剧。

风叶扬场,我每次都做到小心翼翼,认真检查其稳固性,保持自己和家人离风叶远远的。有人说我小心过火,我一笑了之,依然如故,信奉“安全无小事”的至理名言。

农家的场上,木锨飘飘洒洒地扬净粮食子粒,也感受着亲情冷暖的温度。在农村老一辈人中,独生子女家庭很少,大多数老年人都是与子女分家而居的,这就牵涉到赡养问题。受传统世俗的影响,女儿在农村是不用承担赡养父母的义务。父母辛辛苦苦地将儿子一个个拉扯成人,娶亲生子后,便请来舅老爹(子女的舅舅)和庄上德高望重的人来分家,分完家后,老人们便开始了独居生活。生活口粮是儿子承担的主要义务之一。夏秋两季的收获时节,在乡村常常见到这样一幕景象:老人拿着口袋到儿子场上的粮食堆前称口粮,有的儿子、儿媳把下风头的粮食称给老人,因为下风头粮食瘪壳多,出米、面率低,老人不乐意,往往还会招致一顿数落,不出钱不出力的,能有粮食吃就不错了……有孝心的儿子、儿媳,将上风头子粒饱满的粮食称给老人,落得个皆大欢喜。

时光进入二十一世纪,家乡普及了大型收割机,收获庄稼不再用石磙压或脱粒机脱把了,而是直接将粮食子粒从田间拖到场上晒,不用扬场,只是在每一次“翻场”(用一种名叫摊耙的农用具将粮食子粒翻个身,让它继续晒)后,拿竹扫帚将摊晒的粮食表面裸露的一些细碎秸枝掠掉,几遍掠扫下来,粮食便很干净了;“久保田”之类高性能收割机收割下来的粮食,子粒如同水洗一般干净,不需要掠扫细碎秸枝,凸显农业机械化的优越性。

如今,家乡的人力扬场历史早已被农业机械化终结,湮没于岁月的滚滚红尘之中。不用扬场,咱老百姓种田特舒心。



[ 本帖最后由 季大相 于 2011-5-7 11:1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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