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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盖房的那人那事(2)

2020-09-24抒情散文yangyizhuo

记忆里,盖房的那人那事(2)  哲学家又援取历史地理以及生物进化等方面的资料,试图论证中西文化差异的根源。结论是,我们中国文明是建立于农耕基础上的,所以对于“根”的信赖抑或信仰就比较深远;而之于西方文明,源于海洋文化。他们长于探险进取,但
记忆里,盖房的那人那事(2)  哲学家又援取历史地理以及生物进化等方面的资料,试图论证中西文化差异的根源。结论是,我们中国文明是建立于农耕基础上的,所以对于“根”的信赖抑或信仰就比较深远;而之于西方文明,源于海洋文化。他们长于探险进取,但又游移不定。远不如中国人的家国观念要深沉的多。
  从一些资料中,我们知道,西方的外国人并不富裕的家庭,就可以雇个佣人,但却一生中租房寓旅;中国人喜欢“家国天下”――家就是国,国也是家,家国就是整个天下。“普天之下”,出则无立锥之地,入则无安身之所,是很可悲的。“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是亡命徒的日子。外国人喜欢旅游,中国人喜欢“思乡”,也就写了许多的诗歌文赋来表达这种心理。
  是不是可以说,我们中国人“盖房”的心理,也是一种“根”文化的不经意表露,是人生在世的一种归属感。――毕竟“视死如归”不是常人的境界。
  好吧。我们接着回顾那些盖房的生民生命。
  我们先说两个盖房牛人。――两个人,历时约一年多,盖起四间正屋大砖房。
  这两个人是亲爷俩。一个爹,一个儿。当初的原因说不准了,有的说是因为“打别”。不知是因为什么别上劲,盖这房,我们谁也不找。爹的“大工”,垒砖彻墙,儿的“小工”和泥送灰。也有说是因为“怕花钱”,也许还有别的原因,不太清楚了。
  反正就是开工了。从掘地刨槽,到砸夯打碱(基础),都是两人一点一滴的干起。别的还倒好说,只是“上大梁”是个问题。一人搂抱不过来粗梁,想弄到墙头上去,谈何容易?正常情况下,总要2、30人合力,有的站墙头上面拴了绳子提,有的在地面上搬,又有人站了桌子上扛,喊着号子,地动山摇一般。稍有不慎,大梁从空中掉下来,墙要塌了,也肯定要死人的。到后来,人们也有用了打井时的滑轮的,先打上支架,垂下大铁勾,勾了大梁,哗拉哗拉的倒着铁链,慢慢的把大梁吊起来了。力气是省了许多,但麻烦也不少,只是借滑轮,搭架子也是不少的功夫。
  但,这牛爷们也还是有办法。就两个人,自己把大梁架到墙头上去了。
  他们从地皮下垒砖,等到和地面平齐的时候,就把大梁推着,用撬杠一点点撬着,滚过来――幸好木梁是圆的,若是方的,又不知逼生出多少超人智慧。――架到相当的位置了。然后就是垒砖一层,就把大梁滚挪上去一层。垒一层,挪一层。墙垒到高处,大梁也就慢慢升到房顶了。
  这就叫做“万事不求人”。――这不是正常人干的事。村里人这么评价牛人父子。一般村里人盖房,就是要“求人”,要聚人气的时候。我自小也被大人们教训,看人家盖房,能帮多大忙帮多大忙,到时候,咱家有事时,人家才来凑你。
  村里人盖房说是一件大工程,也是一场大的亲邻集会。大家齐聚了一起,都换了劳动的服装。灰土一色,单从衣服上,分不出男女老少。为防灰尘,大家又多戴了帽子,或蒙了头巾,春节过后,乍暖还寒,又都差不多裹了件厚棉衣。男的去做砖土瓦工,女的准备烧水做饭。里出外进,热热闹闹,乱乱哄哄。有个乡土的笑话正应了这景。
  一家盖房,上上下下忙成一团。主事老头儿也是跑前跑后。北方天寒地冻,为防把冻裂,人们多把水瓮埋到土下半截。老头跑到老宅内院,见自己老伴正撅了屁股,探了身子去水瓮里舀水,自己一时高兴,伸手去探老婆屁股。正好,老婆端了水回身,看时,却是自己儿媳穿了婆婆旧衣服。老头伸着巴掌在那里,媳妇好奇一问:爹,你这里要做什么?
  老头相当敏捷的把食指拇指一捏,剩下三个手指一展:做饭吧。我是说,今晚上,三十上在这里吃饭。不行,嗯,就多添点儿汤,嗯,多添点汤。
  记忆里,最热烈,最壮观的场面还是要说传统的打夯场面。
  半截水缸似的的石头,架了木架把手,又周围引出许多条的绳索,印象里好像还有些彩绸。大家先是在挖好的土槽边聚齐了,大家说着笑着,又摩拳擦掌,往手心里唾口唾沫,绷住嘴唇,蹭蹭蹭,双掌擦几下,伸手抓紧了木把绳头,哈下腰,扎住脚步,屏住呼吸。齐等着三岭的号令。
  三岭是村西头的老光棍。整个人像烧糊的玉米棒子,黑糊糊,还往一边斜弯着。这人嘴也歪,眼也斜。不记得是左还是右,反正是其中的一只眼很怪,好像没有黑眼球的样子,一说话嘴又一咧一咧的,看上去很是古怪好笑。那时,他从大街上走过,总像是家里着了火的样子,匆匆忙忙又趔趔趄趄。人们又总喜欢拦住他逗弄他几句,要他唱两句戏。他要笑着推脱,又被人揪住逃不掉了,只好当街扯了嗓子唱两句。照例,人们会半真半假的给他叫好,起哄。
  其时,三岭高高站在土坯堆上,斜了白眼,一手掐腰,一手攥拳,抡着胳膊,喊起号子。像唱戏,又比唱戏好听的多:同志们加把劲哟哦……――我这里的文字真得难以完整表述他的音韵,只能说,他的号子真的很神奇。说是一种号召,毋宁说是一种怂恿,是一种挑弄。他那里,站得高高的,身子一蹲一起,手臂一挥一摇,领夯的号子不像是从他嘴里喊出来的,像是从他身子里往外辐射出一种强大的磁场,把整个盖房的场面,吸引了,笼罩了。他每句号子的尾音往上挑起,就像是拎起那张磁力大网的纲领,提起了整个的磁场。大夯周围的二十多人汉子,齐声应和:诶嘿哟-呼。大石夯像不是被把手提起来,不是被绳子系起来,也是被这个大磁网吸起来,就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呼的飞到半空,“咕咚”的一声闷响,在地上夯出一个大坑。大地也被震的一波波的颤动。
  三岭高高站着。他的口号随口而出。最可可惜的是,那时我太过幼小,也真得不懂的珍惜,没能好好的记录那些号令。只是大致记得,他说喊出,砸了这一夯,还有几夯……过了这一夯,接着再往东。……连着砸三夯,大家喝碗水……口号里好像还有一些吉祥话,大约是夸耀东家招待盛情,动土大安之类。句句都好听,合辙压韵,有腔有调。有时,也会开个玩笑,就以打夯的人里头开个涮。好似也说个类似于“荤腥”的笑话,拿其中的一个打趣儿了。大家都哈哈笑,笑过,还是攒足了劲,“诶嘿哟-呼”,呼的把大夯飞起来。“咕咚”的震在大地上。这时,那个被打趣儿的,最是无奈,既还不得嘴,又不得不跟随了大家,喊了号子的大认倒霉。
  打完夯,要吃饭,要喝酒。大家要给三岭敬酒,半真半假。要他多喝,夸他号子领的好。三岭喝得半醉,黑脸发紫,斜着白眼呵呵傻笑。人们又让他唱戏了。
  再到后来,因为上学的原因,不在本村了。又回来时,三岭死了。再有人盖房的时候,也还有领夯喊号,但人们觉得很不带劲。远不如三岭。人们就忘记了他乜斜的白眼儿,就怀念他,如同缅怀一位领袖吧。
  再后来,有快就机械化了。打夯用的是汽夯。第一次看起来,很神奇好玩。那人用一辆三轮车把汽夯拉来了。那东西看上去有些像缩小了几百倍的比萨斜塔。黑乎乎,长桶状的。有人过去要把要从车上卸下来,那人就说,不用不用。把那黑铁桶从三轮车上顺下来,抓上面的把手,嚓嚓嚓几下,打着火了。砰,砰,砰,那东西就窜着火气,自己跳起来。跳到挖好的基础上,一下一下的“打夯”了。那些盖房的汉子们,原来没见过这新鲜的,也在一旁指点着,说笑着。再到后来,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慢慢各自散去。
  现在想想那情景,那种汽夯,有点像《山海经》里记叙的“独脚怪”,还有一种电夯,像个小车的样子,一人在后面推着,前面一个大铁头,咚咚咚咚地磕头一般。高科技,鬼模怪样,省了人力,也少了人气。
  补遗:文后,闲来和和一老年龄的同事说起打夯事,他说他们村也有个类似文中三岭的喊“夯号”的。也是即景生发,信口而来。比如,在二花花家打夯。记下他当时的一段:二花花啊,(唉嗨哟喂);拌疙瘩啊!(唉嗨哟喂);没葱花啊,(唉嗨哟喂);(用)脚趾甲啊!(哈哈哈哈哈……)――打夯人笑成一团。只好停了手,捂了肚子,笑够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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