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梧桐
2020-09-24抒情散文川媚
词语从我的指尖流出,将凉意揉进我的心,像春雨透过嫩绿的帘幕,将安宁揉进柳丝里。一个接一个的词语,呼朋引伴——它们推开朱自清散文的门扉,手牵着手,高高兴兴地走来。它们一定望见我窗前萌动的柳枝,从春天的柔风里,挣出自己的叶子,然后凝神静气,在空
词语从我的指尖流出,将凉意揉进我的心,像春雨透过嫩绿的帘幕,将安宁揉进柳丝里。
一个接一个的词语,呼朋引伴——它们推开朱自清散文的门扉,手牵着手,高高兴兴地走来。它们一定望见我窗前萌动的柳枝,从春天的柔风里,挣出自己的叶子,然后凝神静气,在空中顺风划动,像手臂挥动起来,向水池里投影着自己的动作神气,喜出望外。 春天来到的时候,你是怎样地快乐,又是怎样地忧伤!看看这些站在池塘边的柳,自己就绿了,自己就滋润了,自己就洋溢着生命力;呼吸中都是许多香,许多湿,许多安谧的尘土与流水;陈年的,一地旧叶,满树的,招摇新枝。 这时候诗人也走进校园的风景中,画家也感应到了青春与爱情的灵感。抒情者勃发了意兴,讲述者开始了构想。偶尔读到林凡的名作《碎梦浮春》,感觉到了这四个字古雅的安逸,这四个字是抒情者的题画,也是讲述者的画题。春水,石块,苇丛,浮萍。这些意象是诗,也是画,给人无限幻想与回味。这幅画是春的全景,也是春的祭奠。
春天是我们感情上无法回避的词语。诗人伤春,凡人怀春。春天,在良辰美景赏心乐事里,是重放一些无缘再见者的苦涩,是少年情事老来愁的郁闷,尽管这苦闷正好反射着内心的强烈憧憬。
进入社会生活的春天,我更多感觉的是惶恐,感觉到风刀霜剑这些字眼无形的杀伐之气。我总是在那些梧桐树林里穿行,一个学校被梧桐树包围,另一个学校被另一片梧桐树包围,一个叫平顶山的城市被一长街的梧桐树包围,从家到校,从南到北,从这里到那里,视野中不曾远离的是梧桐树的威严与慈祥。我的流浪生活中有了梧桐,就仿佛在父母的怀抱之中。
我不知道这昭示着梧桐由南而北的生长力,还是它与生俱来的卑贱。它的名字非常洋化,法国梧桐。所有人都知道它叫法国梧桐,但在成都狮子山上的大学里,生物系的老师照常要向学生介绍它。我恰好在大学校园的中心花园里,听到老师说出含笑花的名字,说出六月雪的名字。它们的名字,特征。我跟着校友们在公园里上了一堂生物课,记下老师介绍的几乎所有观赏植物的名字。有一株花树的名字让我神往:梦花。据说其花可以解酒。我看到的时候也不甚了然,还只是很可怜的小桑树一样的植株,叶子还没长齐,现在早对它又懵懂了,叶子的样子也记不得了。
梧桐还是一个深入我灵魂的意象。冬天的梧桐林有一层厚重的温暖的枯黄色,仰望中你可以想象自己就是一只南来的凤,就是庄子的《秋水》篇里说的“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的那一只。这只凤凰因为心有不安而远游,止于梧桐,也是云游中的稍歇,心灵不肯栖居。
但缠绕于梧桐情结的女儿,她不是那梧桐树托起的宠儿,不是那与白云相互看顾的高空翱翔者,我也不是流行歌曲里说的天边单飞的孤雁。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古人张炎的诗句,张贴在我的墙上,正是命运的解语。
我是脚步落在水泥地上的无羽天使。流落在人间的天使,爱恋着人间的滋味,忍耐着人间的孤独。没有凤凰的传奇,有女人的沉重因袭。天使这个词,让我想起传说中的一个凡人形象,一个与仙女结婚的挑夫,担着自己的孩子,去天庭里寻找自己的爱人。我也是这样一个挑着担子的凡夫,里面放着自己的孩子,在梧桐树下匆忙赶路,正要去传道授业解惑,换取救命的物质保障。挑夫找到仙女就找到了自己的生活吧,我们这样凡俗的挑夫呢,则要一头挑起孩子,一头挑起理想,永不得休养生息。
春雨淅沥,梧桐树下枝柯匝地,枯叶零碎。春风劲吹,扫荡冬的残流。颤微微的新枝上,正亮出小小的绿意呢。在那样的春天里,我什么也不想,想也只想想爱情。爱情应当与春天一齐到来。再没有希望的人生,也不可能没有春天。在爱情到来之前,最好让梧桐发出新芽。踩着满地断裂的梧桐枝柯,我时常感觉春天的雨水,也只有春天的雨水,会压在我虚空的心上。走在铺天盖地的梧桐林阴之下,我被春雨激得抖抖索索,两眼迷离。
浮春,大约就是这梧桐如萍绿的灵动春天;碎梦,就是早已残破而仍执著的梦境。
春天已经过去,夏天正欲到来,仍然是一天风一天雨的。梧桐路永远在我的生命里,它在我的校园外,依旧阴凉安静。
(2011-4)
[ 本帖最后由 川媚 于 2011-5-8 16:5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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