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2022年第12期|盛慧 :大地清芬
“四时皆是夏,一雨便成秋。”地处亚热带的岭南,夏长冬短,闷热潮湿,动辄上火,饮食清淡原本只是当地人向气候妥协的一种智慧,却在不经意成为了深受追捧的独特风……
恰似雨后入空林
“四时皆是夏,一雨便成秋。”地处亚热带的岭南,夏长冬短,闷热潮湿,动辄上火,饮食清淡原本只是当地人向气候妥协的一种智慧,却在不经意成为了深受追捧的独特风味。
寒来暑往,四季轮回,岭南人不负造化,踏着时令的节拍,让舌尖与自然翩翩起舞,尽情享受着自然的丰盛馈赠,将时光翻译成一道道鲜甜的美味。
在所有的食材中,蔬菜最讲求季节性,最能品尝到大自然的清香。陶渊明有诗云:“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其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春天一到,天气渐暖,人们卸下了臃肿的冬装,变得自由而畅快,苋菜、番薯叶、枸杞芽、辣椒叶、桑叶,都吐出了新叶,柔嫩清新,入口即化,是我特别喜爱的时令小菜。
都说家花不如野花香,野菜又何尝不是如此?!不过,野菜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怪味儿,像未经调教的野丫头。南昆山的观音菜,味道特别丰富,入口能感觉到韭菜味,仔细咀嚼又有大蒜和大葱的味道,微苦、甘甜,一般以清炒为主。恩平人喜欢吃簕菜,这是一种带刺的野菜,《本草纲目》记载簕菜“解百毒”,食味甘醇,芳香浓郁,回味无穷。恩平人认为簕菜鲫鱼汤最为鲜美,有淡淡的薄荷味,清明时节食用,最为逢时。此外,白花菜、紫贝、仙人菜、银丝菜、香花菜、狗肝菜、鸡肉菜、灯盏菜性情各异,吃上一口,便有通体轻盈之感。
初夏,阳光正酣,白白嫩嫩的茭白开始上市了。在我们老家,茭白是水中八仙之一,池塘里到处都是,我和小伙伴们常卷起裤脚,跳进池塘,折来生吃,口感松软,微微带甜。岭南人一般会做蚝油茭白,用茭白炒五花肉或炒鸡胗也颇常见。
黄瓜乃脆爽之物,饱含着夏日的清香,除了炒黄瓜、拍黄瓜等常规的做法,还有两道别致的小菜,一直让我惦念不忘。
有一年去阳江旅行,受到了当地朋友的热情款待,除了满桌的海鲜外,还有一道配粥的小菜——豆豉黄瓜。豆豉是阳江的宝贝,以本地出产的黑豆为原料,具有颗粒完整、乌黑灿亮、松软化渣、醇香回甜、鲜美可口的特点。黄瓜切片、过水,在太阳下晾晒,随着水分的散逸,身子开始弯曲,最终蜷成一团,像碧螺春茶一般青绿可爱。这道菜的做法很简单,只需将晒好的黄瓜与豆豉入锅同炒即可。刚入口时是柔软的,但咬下去,仍然保持着脆爽的感觉,咯吱咯吱地响,豆豉的浓香和黄瓜的清香好像在相互较劲似的,让舌尖愉悦不已。这是下粥的隽品,夹起一筷子,呼啦呼啦喝上半碗粥,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德庆人爱做黄瓜榨,以马圩出品最为正宗。选用的是本地的黄瓜,身材矮胖,颜色为淡黄绿色,香味浓郁,洗净之后,先以长针穿刺,在黄瓜上扎出密密麻麻的小孔,便于出水,也便于入味。将伤痕累累的黄瓜投入大锅,水煮消毒,装袋压榨。最传统的做法,要用古老的木榨连榨三四次,先轻后重,最后压上大石头,经过这几道工序,圆滚滚的黄瓜已经变得扁平,色泽晶亮,只需加盐,让其自然发酵即成美味。黄瓜榨口感松脆,俏皮可爱,咬下去,仿佛能听到孩子般的咯咯笑声。除了黄瓜榨,德庆还有豆角榨、酸菜榨等,皆是佐粥佳品。
气候决定了物产,也决定了生活习惯。生活在北方地区的人,一到冬天,就要开始大量地囤积白菜,岭南人一年四季都不用为蔬菜犯愁,即使到了冬季,仍出产不少当季的时蔬。
增城小楼的高脚菜心,因上市的时间比一般菜心要迟,故又称迟菜心,它的体型很大,最高可以长到一米,好像一棵小树,看上去虽然有点老,吃起来却甘甜脆爽,清香怡人。迟菜心的味道,与天气休戚相关,天气越冷,菜越甜。可用盐水煮,也可用猪油蒜泥炒,前者可以吃到本真的甜味,后者则以香口取胜。
广东人爱吃芥菜,尤其是水东芥菜。和一般的芥菜不同,茂名电白的水东芥菜,非但没有苦涩之味,反而还有隐约的清甜,肉厚酥松、清香满口,可以加蒜头生炒,也可以用上汤煮之。我觉得,生炒更加脆爽,菜味更浓。最好的水东芥菜产于水东镇彭村周边地区,民间有“水东芥菜甲天下,彭村芥菜甲水东”一说。
南雄人则喜欢将芥菜做成水落菜,和一般的酸菜不同,水落菜的腌制时间极短,将芥菜洗净烫熟,入瓦缸封存一天即可食用。因为腌制时间短,只是微微发酸,口感脆爽无比,每一口都能品尝到令人愉悦的清香。当地有一道名菜叫“南雄三宝”,将水落菜、酸笋、五花肉切丁,加青椒和红辣,猛火爆炒,一入口,鲜美的味道便滚滚而来,用来下饭,简直天下无敌。
以花果入馔,也是粤菜的一大特色,螺片上汤扒火龙果花、鲜姜花炒河虾、夜香炒虾仁、清炒芭蕉花,木棉煲汤浸鸡……均是耳熟能详的名菜。
中山小榄,从南宋开始,就以菊花为食,至今已经流传了几百年历史,历史上小榄每逢菊花盛开时,各家族将各种菊艺摆设在一起评比高下,曰“菊试”,后发展为菊花会。小榄人喜欢菊瓣所特制的菊花宴,如三蛇菊花羹、菊花炸鱼球、菊花蒸肉丸、菊花鱼榄、菊花鱼片、菊花鸡、菊花海鲜、菊花焖猪肉、菊花炒牛肉等,每种菜式都有肉的鲜味,更有浓浓的菊花清香。最负盛名的是菊花肉,选用猪的背部肥肉,切成透明状薄片用糖腌制,外面拌一层半鲜半干的糖渍菊花瓣,吃起来爽脆不腻、清香可口。
除了菊花,夜香也曾受岭南人追捧,他们将开而未完全盛开的夜香花摘下,煲汤、煮粥、清炒。旧时的粤菜餐厅,有一道夜香冬瓜盅,在冬瓜中,加入鲜莲子、鲜虾、瑶柱、金华火腿、冬菇、瘦肉、火鸭肉丝、蟹肉等作为“八宝”,并用夜来香花插在冬瓜上,吃时幽香阵阵,如漫步于曲折的花径。
岭南阳光热烈,盛产佳果,到了成熟的季节,各种水果以甜言蜜语取悦着人们的舌尖,很多水果,除了生吃,还可以用来制作美食,荔枝、菠萝、火龙果、无花果、芒果、木瓜、桑果等都是餐桌上的常客。
荔枝,在我眼中,曾经像天上的仙女一般,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我记得,刚毕业的那个夏天,为了找一份好工作,母亲到处托人帮忙,后来,总算找到了一个有门路的朋友。一天下午,母亲带上我去登门拜访。托人办事,总不能空手而去,母亲听说那个人不抽烟,不喝酒,最后决定带些水果去。初夏时分,正是水果上市的季节,荔枝是水果摊上最贵的水果,一斤要卖二十块,几串下来,就要花掉一百多元。母亲很节约,舍不得坐车,拎着荔枝,顶着炎炎的烈日步行。我从没吃过荔枝,很想尝一颗,便跟母亲说,我口渴,母亲却装作没有听见。后来,找工作的事没有办成,母亲还时常惦念着那串荔枝,她说,早知道吃一颗尝尝就好了。原来,母亲也是从来没有吃过的。到了广东工作以后,我才发现,荔枝一点也不稀罕,如果不怕上火,你是完全可以当饭吃的。
以荔枝入菜,最负盛名的是广州增城,当地甚至还推出了荔枝宴,我有幸品尝过一次,尤其喜欢荔枝炖鸡、碧绿荔枝炒虾和荔枝红茶糕。百花酿荔枝,也是一道名菜,百花就是虾蛟,将荔枝去核,酿入调好味的虾蛟,隔水蒸四五分钟即可,色美味佳,惹人怜爱。
凤眼果入菜,是顺德初夏的时令美食。外地人知道凤眼果的很少,其实,在广东,凤眼树也不太常见。广东人的庭院中多种龙眼,少种凤眼,为什么呢?因为,老人们认为,种龙眼能生儿子,种凤眼则生女儿,我家的院子倒是阴阳平衡,既有龙眼又有凤眼。凤眼树,又名苹婆,《西游记》中描述唐太宗设盛宴招待取经归来的唐僧师徒四人,就有苹婆种子的身影。凤眼树的叶子给人朴实敦厚的感觉,有清香,可作为粽叶使用。每年四月,是凤眼果的花期,起初只是羞涩地躲在树叶之下,小小的,如镂空的白色皇冠,惹人怜爱。几天之后,热烈起来,树叶的每一个缝隙里都开满了白色的小花,一串串,一簇簇,如同一帘幽梦,风一吹过,如雪一般簌簌落下。挂果之后,其形如饺,“饺子”慢慢变大,由青变红。那满树的红果子,看一眼,便会觉得幸福无比。终于有一天,果荚纷纷炸裂,露出了神采奕奕的果实,果仁外面带着一层透明的光泽,有人说,其形似凤凰眼睛,称为凤眼果。凤凰的眼睛长什么样,我没见过,我倒觉得,它很像粤剧中花旦的眼睛,含情脉脉,妩媚至极。清代的四川才子李调元在《南海百咏抄》这样写道:“虞翻宅里起秋风,翠叶玲珑剪未工。错认如花枝上艳,不知荚子缀猩红。”
凤眼果进入顺德人的食谱已经近千年。初夏时节,蝉鸣声声,凤眼果日渐成熟,采摘之后,可以生吃,也可以用来做糖水,凤眼果焖鸡是一道传统名菜,只需经过简单的烹饪,鸡肉便鲜嫩爽滑,甘香四溢,尤其是凤眼果吸收了鸡肉的鲜美,吃在嘴中,既有板栗的清香、莲子的软糯,品咂之余,还会生出蛋黄的味道,别有一番风味。此外,用凤眼果焖素鱼丸,也是一道清新怡人的夏日美食。
陈皮,是粤菜厨师做菜常用的一种“秘密武器”。陈皮几乎是百搭,做菜时加入少许,不仅可以去腥,还有正气的作用。
江门新会是陈皮最正宗的产区,一到采摘的季节,空气里弥漫着茶枝柑的果香,让人身心愉悦。陈皮是挺娇气的东西,不仅与品种有关,还与土质关系密切,有一个朋友,专门从新会移植了一棵到自己的庭院,花开得很多,果子也结得很好,可晒出来的陈皮,总是差了点意思。
新会陈皮,是广东三宝之首。《本草纲目》载:“柑皮纹粗,黄而厚,内多白膜,其味辛甘,……今天下以广中(即今新会)采者为胜。”清康熙《本经逢原》亦有“橘皮苦辛温无毒,产粤东,新会,陈久者良”之述。质轻而柔软,不易折断,香气特异,醇而浓郁,味甘凉香,微辛但不甚苦。
陈皮的味道,就是时间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推移,陈皮的味道也在发生变化,三年的陈皮,有花香。五年以上的,是陈香,到了十年以上,会有沁人心脾的药香。这个时候,陈皮的颜色,就像阿嫲穿旧的香云纱,气味也像阿嫲身上的味道一样那样沉静,令人心安。存放时间越久,陈皮的价格越贵,坊间有“一两陈皮一两金,百年陈皮胜黄金”之说。在新会,陈皮可是传家之宝,很多人家在女儿出生时,就储存一批果皮,等到女儿出嫁,就成了她的嫁妆,这份不同寻常的嫁妆里,有时间芳香的气味,更有父母深沉的爱。在我看来,这是世间最美的嫁妆之一。
陈皮入菜,由来已久,陈皮水鸭汤清香润肺,尤为经典。陈皮骨,老树陈皮腌制排骨五十四小时,炸至金黄,将陈皮香与肉香共冶一炉,不仅去掉了腥味,更带出了肉的香味。陈皮粉也是一宝,将陈皮粉淋在番茄上,便成了一道美味,番茄酸甜多汁,陈皮甘咸清香,两者相遇,如君子之交,清新简美,怡人心脾,吃上一口,便会觉得灵魂里仿佛卷起了一阵清新的微风。
素菜可不是吃素的
经常下厨的人应该都知道,做好荤菜容易,做好素菜难。同样一道素菜,潮州菜馆总会做得分外清香甘美,起初,我以为这只是巧合,后来才发现,这其实源于潮州菜的一大传统特色——不惜工本,粗菜精做,素菜荤做,见菜不见肉。一说到素菜,大家马上会联想到斋菜,其实潮州菜中的素菜一点也不素,它讲究的是猛火厚朥芬鱼露,“朥”这个字比较生僻,外地人不太理解,其实就是肥猪肉的意思。
在潮州素菜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护国菜,白瓷碗中的护国菜好似一池青萍,有清人眼目之美。护国菜的故事在潮汕地区几乎家喻户晓,传说这道菜是宋朝的一位皇帝封的。当时宋帝兵败,被元兵追杀,南逃到潮汕,寄住在一禅寺内,僧人们在兵荒马乱中无以供奉,只有献上用野菜制成的汤肴。宋帝正在饥渴不可耐之时,吃后竟大赞好吃,并感慨地说:“大宋危难,这小小野菜,也能助朕,就将它封为‘护国菜’吧!”于是,潮汕民间相沿成习,越做越巧。
护国菜看似简单,制作起来却相当讲究。现在一般选用甘薯叶,除筋络,浸碱水,清除苦涩之味,切过横刀,猛火爆炒,配以北菇、火腿茸,以上汤煨制。经过百转千回的反复调制,甘薯叶这个乡村清新甜美的少女,最终变成了吐气若兰、端庄玉润的贵妃,品尝时有“举箸凝脂滑,嚼齿留软香”的美妙感觉。
八宝素菜也非常有名,选用莲子、香菇、干草菇、冬笋、发菜、大白菜、腐枝、栗子等八种植物性原料,经用上汤精心烹制而成,口感嫩滑、香味浓郁。这道菜也有一个有趣的传说。据说,潮州的开元寺举办斋菜大赛,有一个厨师因为这道菜拿了第一名。和别的厨师不同,在煮制的过程中,他把肩上的毛巾放进去煮了一会,为什么要煮毛巾呢?因为,这条毛巾暗藏玄机,前一天晚上,他家中先用老鸡母、排骨、赤肉熬了浓浓一锅汤,将毛巾放在里面一起煮,然后再将它晾干。这个故事或许并不可信,但却道出了“素菜荤做”这一特色。
潮汕地区,土地膏沃,菜蔬奇美,其中,又以芥蓝为上,其他地方也有此菜出售,但味道与潮州菜馆的相去甚远。清雍正《揭阳县志》曰:“芥蓝,叶如蓝而厚,青碧色,菜之美者。一名芥兰,以其味与芥类,花与兰类也。”真正了解到芥蓝之美,是我成为潮州婿仔之后。有一年春节跟妻子回普宁,到棉湖走亲戚,马路两边都是卖芥蓝的老人,他们卖的是本地的红脚芥蓝,叶子青翠,菜梗紫红,择得干干净净,排得整整齐齐,十分惹人怜爱。
潮汕人十分珍爱芥蓝,认为它是最好吃的蔬菜,民间有句俗话:“好鱼马鲛鲳,好菜芥蓝远,好戏苏六娘。”当地比较有名的芥蓝有:潮州府城的城花芥蓝、揭东砲台的桃山芥蓝、揭西棉湖的红脚芥蓝和惠来的隆江芥蓝等。潮汕民间有一个笑话,叫“桃山新妇惊死大家”,新妇就是“媳妇”的意思,大家就是“家婆”的意思,说的是一个桃山的女子嫁到别人家,第一次爆炒芥蓝,声响很大,噼里啪啦,像放鞭炮一样,竟然把家婆吓死了。
芥蓝最常见的做法是清炒,清炒芥蓝特别考验火功,香味和口感,都由火功所决定的,它特别费油,厨师们告诉我,旧时的酒楼,烧的是煤炭,火力不够,为增加火力,不仅锅里要用大量的油,还要将一半的油撒在煤炭上。这样炒出来的芥蓝,嫩得难以置信,牙齿一碰几乎就裂开,也正因为如此,以前,一份清炒芥蓝的价格与一份荤菜的价格相差无几。
除了猛火厚朥芬鱼露之外,炒芥蓝还有几个要素,首先是不飞水,如果飞水,就不会有爽脆感,菜味也逊色了许多,但为保持色泽与口感,炒制时,芥蓝又一定要湿身入锅。鱼露有咸味,故不用另外加盐,此外,要放几片大地鱼干提味,刚出锅时镬气十足,清芬回甘,口感极脆嫩,那清脆的嘎嘣之声,有着无穷的乐趣,我的大女儿平时很不爱吃青菜,可吃炒芥蓝却可以吃上一大碗。苏轼《老饕赋》诗中有云:“芥蓝如菌蕈,脆美牙颊响”,还真是说得一点也没错。
俗话说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我的岳母知道我喜欢吃芥蓝,一天三顿,顿顿都会给我炒上一份。
除了清炒,芥蓝还有很多做法,比如,用牛肉来炒芥蓝,牛肉嫩滑,芥蓝香脆,味也极美。有一日读唐鲁孙的文章,他提到曾经去谭家菜吃过一道蟹黄扒芥蓝,不要说口感,光是这色彩上的出色搭配,就足以让人心驰神往了。
在潮州菜的厨师眼中,食材并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味道与口感的差异,就像一个慈爱的老师,在她们眼中,每一个学生都有长处,关键在于如何将它发挥出来。再调皮的孩子,经过认真调教,都能变品学兼优;再微不足道的食材,只要烹饪得当,同样可以大放异彩。
白菜,是再普通不过的食材了。川菜里有一道名菜,叫“开水白菜”,潮州菜里也有一道看似平淡无奇,却大有乾坤的名菜,叫“玻璃白菜”。潮汕人认为,白菜其色洁白,有透明感,状如玻璃,故名。
制作玻璃白菜,工序比较繁复,先下熟猪油烧至六成热,放入大白菜,炸片刻取出,滤油备用,将猪瘦肉分切成块,和鸡骨架一起用沸水焯过,盖于白菜之上,加入汤和精盐,旺火烧十五分钟,慢火烧四十分钟,使之完全烂熟,取出瘦肉、鸡骨架,将白菜排放入盘,再蒸十分钟,最后勾玻璃芡。
你或许会问,一个原本三分钟就能搞定的菜,花一个多小时值得吗?我想,如果你尝上一口,就会觉得,它是值得的,这时已软烂入味,入口即消,妙不可言。有人开玩笑说,这道菜把普通的白菜,做出了龙肉的味道。
除了玻璃白菜外,还有绣球白菜、寸金白菜、玉枕白菜,也都是粗菜精做的典范,制作过程中所用的肉,就像一个人做完好事之后,消失于茫茫人海,不留姓名,只留下绵绵不绝的余香。
厚菇芥菜也是名菜,也是素菜荤做的代表。芥菜潮汕话中叫大菜,是一道冬季的时令菜,肥美异常,除了做咸菜之外,还可有各种美味的吃法。先将大芥菜心用刀切片,用开水泡灼,加入纯碱,以保持芥菜青绿色,焯半分钟后,用清水漂去碱味,像撕包装纸一样将芥菜外面皮膜剥去。下鸡油,加香菇略炒,待猪油微沸,入芥菜心泡油约半分钟,猪肉、猪骨略炒,一并加入砂锅,中火焖四十分钟,将所有的肉撤去,继续焖十分钟,原汁勾芡淋入。芥菜和香菇吸饱了鲜美的汤汁,像吃饱了奶的婴孩,带着一脸满足的微笑,菜香浓郁,嫩烂软滑,肥厚的芥菜里,肉香盈溢,咸中带鲜,悦目而又可口。
潮州人似乎对芥菜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据说,旧时潮州饶平女子还有元宵节坐大菜的习俗,适婚的女子为了嫁个好丈夫,会成群结队地跑到菜地里,坐到芥菜上面,口里默念:“坐大菜,明日选个好夫婿!”我们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必要联系,但听起来倒是很有趣。
潮州菜中的白茄,也颇具风味,甚合我意。明代《澄海县志》记载:“蔬菜有茄,有紫、白、青、黄数种,一名落苏,以紫和白两种最好。”如果说紫茄是胖大妈,白茄则是雅姿娘,皮白水嫩,身材修长,仿佛踮着脚尖,款款而行,极其婀娜。取细嫩柔软的白茄,滚刀切块,浸于水中。为了锁住其色泽与香味,最好先在火中拉油,然后,爆炒蒜头,在热火朝天时加入白茄,白茄很快就会变得软糯鲜香,像在爱人的怀里,被亲吻过的多情的女子。潮汕人炒白茄,一定要加入金不换,再加少许瘦肉碎,几滴鱼露,除了淡淡的清香之外,隐约会有海鲜的味道。除了清炒,还可以做成茄子煲,口感软烂,清芬四溢。初秋时节,茄子重新展叶结果,这时的白茄最为甜嫩,比肉还要美味。秋茄是需要耐心等待的,潮汕地区有一句俗话说:“留命食秋茄,留目看世界”,意思是一个人的眼光要尽量放长远一点。
小时候我一直觉得能吃辣椒的人是了不起的,能吃苦瓜的也是。苦瓜是个好东西,可以清心泻火,但一点也不好吃,我从不自讨苦吃,如果哪天桌子上突然出现了一盘苦瓜,我一定会皱起眉头嘟起嘴。
在我看来,在全中国把苦瓜做成美味的,可能也只有潮汕地区了。苦瓜原产于印尼,因表面有很多肉珠,事事求吉的潮汕人给苦瓜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珠瓜”。潮州厨师将苦瓜去瓤切件,氽水待用,将排骨入锅油煎,将咸菜飞水,黄豆蒸至质感绵软,加入火腿,入煲同煮,煮的时间要久一点,让肉与苦瓜深入交流,肥腴的肉味被苦瓜充分吸收,口感软烂,汤汁稠密。煮的时候,不盖煲盖,这样,苦瓜就不易发黄。起锅时加鱼露调味,即煮可食,没有苦味,只有甘香。如果放上一晚,第二天再吃,味道则更佳。以前吃苦瓜,我是硬着头皮吃的,而潮州的这种做法,不光我爱吃,连孩子都喜欢吃。说实话,苦瓜不苦,还真是一件挺幸福的事。
春菜与苦瓜有相似之处,也是自带苦味的。为了让春菜入味,切之前最好先用刀背拍打菜梗,加入香菇、虾米、五花腩和姜,制作时,先将五花腩爆香,加春菜焖,慢慢煲,一直煲到颜色微黄,这时的春菜性情大变,只有香味,没有了苦味。最好隔顿或隔夜吃才最好吃,更入味,更软烂。还有一道咸骨春菜煲,用腌过的猪扇骨代替五花腩,也很惹味。
潮州菜的选材很广,有很多菜,其他地方不吃,潮汕人却视如珍宝,比如麻叶。黄麻和红麻以前在潮汕地区多有种植,潮歌《怨你阿爹娶后人》中就曾这样唱:“前母打仔用麻骨,后母打仔用柴槽;麻骨打仔渐渐化,柴槽打仔毒过蛇。”麻骨就是麻秆,是十分松脆的东西,一打就断,柴槽,则是粗木棍。前母打人,雷声大雨点小,后母则相反。
第一次吃炒麻叶的时候,我惊讶得差点掉下来下巴。行走江湖几十年,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可第一次听说麻叶还可以做菜,我在心里暗暗地想,这东西肯定不会太好吃,将信将疑地夹了一筷,没想到,口感极佳,既有纤维感,又有一种滑口的感觉,吃完之后,竟然满嘴清芬,最后把一整盘全包圆了。
麻叶原本是有涩味的,因此,需先在盐水中焯过,这个工序有一个文绉绉的叫法——“咸究”,炒的时候,一定要加入普宁豆酱,如果能加一点咸菜汁,则更加鲜美,更有风味。夏日午后,还可以用麻叶煮番薯汤,一碗落肚,整个人神骨俱清,有身心涤荡之感。
此外,还有一种树菜的野菜,又名天绿香、守宫木,可用来炒鸡蛋,也可滚汤,爽口,清香,不过,据说有微毒,不宜常吃。
“饱谙尘世味,咬得菜根香。”在我看来,懂得品尝潮州菜中的鱼翅海参只是刚刚入门而已,只有懂得品尝素菜之美,才算真正懂得潮汕人的日常滋味。
才子配佳人 喝粥配杂咸
春日的早晨,万物清朗,清风徐徐,鸟鸣阵阵,仿佛在低声朗诵着晨光的诗篇……每年春天,陪妻子回潮汕乡下探亲,身心松弛,睡眠像婴儿一般香甜。起床之后,睡意犹存,残梦未消,整个人懒洋洋的,喝上一碗清爽的白粥,肠胃便觉得无比舒畅,好像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才子要配佳人,喝粥当然要配咸菜,我最喜欢配地都咸菜,肉厚、无渣,吃起来稚嫩脆口,比新摘的冬枣还要松脆百倍,牙齿轻轻一碰,鲜味立刻如火花四溅。吃完之后,唇齿留香,那些淘气的鲜味,有的潜伏在齿缝间,有的在舌尖上悠闲地散步,整个上午,我都沉醉于隐秘的愉悦之中。
潮汕人视杂咸如命,他们常说:“饭中鱼肉不如咸菜一口”,走进他们家的厨房,总会看到角落里放着一只朴拙、低调的咸菜瓮,这是家里时间最久远的旧物件了,它毫不起眼,却为一家人提供着源源不断的鲜美滋味。
按理说,咸菜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压根就跟美食挨不上边。小时候我每天早上吃的不是盐菜就是萝卜干,如果有客人来了,就两样一起上,因此,我对这两样东西怀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别说是吃,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但是潮州咸菜却完全颠覆我的看法。
潮州咸菜的制作特别讲究,一般用包心大芥菜制作,潮州人称其为“大菜”,去叶留胆,形似花蕾,故又称之为“大菜蕾”。芥菜虽好,但生炒时有一股夹舌的苦味,奇怪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腌制,令人不快的苦味仿佛早已云游四方,无迹可寻了。为了不让水分流失,获得最佳口感,当地人在收割当天就要进行腌制。和其他地方的制作方法不同,盐是分两次放的,第一次,要放重盐,大量的海盐在给芥菜脱水的同时,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菜的质感和清香,腌制一夜过后,换上轻盐,加入南姜,用水泥封住陶罐,在密封的陶罐中,在盐水的浸润下,青绿的芥菜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它渐渐变成莹润的淡金色,味道也变得更加清香怡人。这样的制作工艺,赋予了咸菜空灵的鲜味。陶罐最上面那一层咸菜,像守护城门的士卒,潮汕人称之为“瓮头菜”,口感比中间的要略逊一筹,一般是不吃的,因此,潮汕地区衍生出了一句俗话——“无用姿娘顿顿食瓮头菜”。潮州话中“姿娘”就是女人,这句话的意思是,只有没用的懒女人才会让家人顿顿吃瓮头菜。除了直接食用,咸菜还可以加入香油、酱油、糖、辣椒、芹菜粒相拌,使口味变得更加丰饶。值得一提的是,咸菜汁也是极好的东西,炒菜时加入,味道十分惊艳,像交响乐中动人的柔板,是一滴也舍不得浪费的。
除了咸菜,还有一种酸咸菜,制作工艺与咸菜大同小异,只是用盐更少一点,有些人家还会加入淘米水,淘米水自然发酵后,可以带来纯正、轻盈、可口的酸味。酸咸菜不仅可以下粥,还可以煮菜,为主菜提供爽脆的口感和酸香的口味,有着无可取代的独特风味,堪称是潮州菜中的最佳配角。比如,粉肠猪肚咸菜汤,清爽咸鲜,酸菜焖海鳗,也让人十分称道,海鳗肉质脆爽而又丰腴,等到冷凝之后再吃,口感更加迷人。此外,也可用来炒梅肉、猪肚和肥肠,都别有风味。我妻子小时候就是吃着酸咸菜炒梅肉长大的,那味道十分“杀嘴”,至今仍让她念念不忘。
贡菜,也是用大芥菜制作的,一说到贡菜,大家就会想到贡品,其实,这里的贡是一种制作工艺,并不是进贡的意思。制作时只留大芥菜的菜胆,切成细条,稍晒,加入食盐、姜末、少许白砂糖、适量白酒腌制,咸中带甜,香醇酥脆,甚似海蜇,十分可口。贡菜一般腌制一两个月即可,生熟兼可食,可用来烳五花肉、煮马鲛鱼,也可煲苦瓜汤。此外,还有一种只腌三两天的贡菜,色泽青绿,口感酥脆,故称“酥贡”,不过,味略辛辣,生吃为佳。
萝卜干,在潮汕地区被称为“菜脯”,因其味美且香,又称“馨菜脯”,潮州饶平高堂镇的菜脯,味道香甜,肉厚脆口,十分有名。记得小时候,我们老家腌萝卜都是切成块的,父亲将它们放在一只大缸里,铺一层萝卜,撒一层盐,最后,让我光着脚在上面踩。潮汕人则认为,萝卜切得太小,香味容易流失,大的一切对半,小的干脆整个腌制,石头重压,生晒十天。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菜脯的制作也要看天色,因为它的口感与香味与阳光密不可分,如果阳光好,晒成的菜脯就会又香又脆,如果阳光不好,味道就会大打折扣。
经过生晒和重压,滚胖的萝卜,身材扁平,像一条条长长的牛舌。腌制时加入八角末、陈酒、红糖,新腌成的菜脯呈黄栌色,下粥最佳的是菜脯炒蛋,潮汕人称之为“菜脯卵”,菜脯要切成小粒,它可以带来奇妙的脆香。“一盘菜脯蛋,白粥三碗不嫌多”,据说,某位身家几千亿的潮州籍富豪,每天早上必吃此菜。虾仁菜脯也很常见,由晒干的菜脯切成丁状和虾仁炒而成,还可以加入银鱼干,风味更加独特。菜脯还可以用来炒饭,煲汤时加入,汤汁也会变得醇厚浓郁许多。
菜脯可以像陈皮一样长期存放,三年以上为淡咖啡色,十五年以上的老菜脯渗出了油,颜色乌黑,如同海参,气味芳烈,质感柔绵,可蒸肉饼,煲水鸭汤,还可以用来煮茶,或者煮粥、炒饭,以揭阳市揭东县新亨镇所产的陈年菜脯最负盛名。
许多潮菜馆里一锅老菜脯碎肉粥,要卖一百多块,不明真相的人愤愤不平,觉得贵得离谱,简直在“抢钱”,其实,这粥不是普通的粥,除了高汤打底外,还要加入干贝、虾米、香菇、芹菜粒等丰富的配料,当然,更主要的原因当然还是老菜脯价格不菲,要好几百块一斤。煮的时候,不宜过度清洗,因为它表面的油,才是岁月凝结的精华。制作时,先将老菜脯碎跟蒜蓉炒香,在起锅前放入,煮三分钟即可。我很喜欢喝老菜脯粥,微微发酸,浅棕褐色的粥汤,闪着油光,不像是在喝粥,倒像是回味一段陈年的往事。
三十年以上的老菜脯,极其罕见,极其珍贵,民间戏称为“黑色的金子”。我妻子的娘家,有六十年以上的老菜脯,是她的老祖嫲腌制的。
老菜脯,有“肠胃保护神”之美誉,如果哪个孩子肠胃不好,老人就会煮上一碗老菜脯粥。它不仅可开胃消食,调理肠胃,加上红糖熬一碗汤,还可治溃疡,我试过一次,果然奏效,无怪乎它能在“潮州三宝”的激烈竞争中占得一席之地。
橄榄菜是令我着迷的一道咸菜,这道小菜的产生有些意外,潮汕地区喜食橄榄,多有种植,但到了夏天,台风肆虐,未长成的橄榄落得满地都是,有一个妇女看了十分心痛,便捡回家,和咸菜同煮,没想到竟然煮出了一道绝世美味。橄榄菜制作工艺复杂,鲜橄榄是有涩味的,因此,先要将鲜橄榄压破,浸去涩味,用花生油和盐反复炒制,炒出橄榄油,加入芥菜叶搅拌,然后用十小时的文火煎熬,让两者融为一体,最后加上香料,成品色泽乌艳,有橄榄之甘醇,又有芥菜之丰腴,香口无比。
冬菜,也是让人惦记的美味小菜。潮汕地区的冬菜制作工艺最早源自天津,制作时要用大白菜最嫩的芯瓣和蒜,加粗盐腌制,发酵满八个月后,味道才会变得香醇。冬菜有浓郁的蒜香味,除了当咸菜吃,还是百搭的调味,可与多种菜式相搭,煮砂锅粥时,必须加入,既可以去腥,又可以提鲜,在做甲鱼时加入,尤为鲜美。
“腌制杂咸五味全,虫鱼瓜菜四时鲜。”潮汕地区的咸菜咸酸甜辣,荤素不一,品类奇多,实在难以归类,故称“杂咸”。常见的就有上百种之多,一小碟一小碟,如众星拱月一般拥簇着一窝白粥,蔚为壮观。除了咸菜、酸咸菜、贡菜、菜脯、橄榄菜和冬菜之外,还有香菜心、腌芥蓝、肉脯、肉松、椒酱肉、猪头粽、水豆腐、乌香腐、甜黄豆、甜黑豆、南姜橄榄、乌榄、红肉米、薄壳米、鱼饭,以及样式繁多的生腌……
香菜心是由莴苣菜心腌制,脆香可口,鲜味迷离。腌芥蓝用的是芥蓝头,开水烫过后,用鱼露腌泡一夜,还可加芹菜,吃起来更加清香,鲜脆无比。
传统的肉脯,颜色如熟透的樱桃,一般以猪里脊肉为原料,切片后腌制,腌制的时间因季节而变,冬天腌二十个小时,夏天腌十到十二个小时,放在太阳下晾晒,吸收阳光的香味,一直要晒到干爽,不粘手为止,最传统的工艺,用炭火慢慢焙熟,吃起来韧中带柔,甜咸惹味,尤其是由炭火带出的焦糖香味,最是令人心醉。
肉松如一团团淡卡其色的棉线,口感松软,味道香甜,入口即化。
椒酱肉虽是一道小菜,用料却十分丰富,要用到五花肉、豆腐干、青椒、红椒、蒜蓉、虾米和菜脯,皆切成丁,作料为磨豉酱,起锅时还可以加入炸脆的花生,酱香浓郁,口感甜辣,极富层次。
猪头粽是澄海特产,它并不是粽子,很像我老家的猪头糕,将卤制的猪头皮和炒制的猪后腿肉,加入各种香料后,用豆腐皮包裹,以重石压榨,榨出猪油和水分,切片而食,其色泽棕褐,口感弹韧,香味丰富。
水豆腐极嫩,好像看一眼都会渗出水来,一般会配上普宁豆酱,鲜美滑嫩。
乌香腐,又叫姑苏香腐,光泽棕红,制作时赤砂糖和各种秘制香料,经过三煮三晒,口感细腻,富有弹性,回香绵长。
甜黄豆、甜黑豆咸甜适中,带着蔗糖的清新香味。
南姜橄榄中的南姜去掉橄榄中的涩味,只留清脆的口感,开胃爽口,肠胃如果不舒服,用来泡水喝也有奇效。
乌榄皮薄肉厚,腌制以后,外皮黑得发亮,汁水紫红,咸香可口。
红肉米、薄壳米,都是细小的贝壳,玲珑可爱,均十分鲜甜怡人。鱼饭点上普宁豆酱,也是鲜美无比。生腌的主角是虾蟹,除此之外,还有贝壳,如腌生蚝、腌蟟蛁、腌花蛤、腌车白、腌螺醢,口感皆柔嫩鲜滑,仿佛品尝的不是贝壳,而是美人之舌。
色美味佳、清人眼目的杂咸像是白粥的“啦啦队”,其阵容之强大,口味之复杂,举世罕见。这些脍炙人口的咸菜,竟让一碗清美的白粥,吃出了一种“满汉全席”的感觉。我不禁想,潮汕的先祖一定是钟鼎玉食的贵族之家吧,否则,怎么可能在一碗白粥上花费如此细密的心思呢?!
盛慧,生于江苏宜兴。一级作家。佛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佛山市艺术创作院副院长。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十月》《花城》《山花》等刊,并被翻译成英文、俄文、蒙古文。出版有长篇小说《风叩门环》《白茫》《闯广东》、中短篇小说集《水缸里的月亮》散文集《外婆家》《大湾的乡愁》等著作二十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