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写在人生簿上 ——读航鹰小说《伴儿》
幽默，是一种睿智，一种颖悟，是良好的心理品质的表露，是人类完成中知与识的心灵的感光，是机敏，而非花里胡哨的噱头。
真正的幽默，启人深思。
航鹰新作《伴儿》则正是这种幽默。读完作品，你不能不为作家的睿智、颖慧所折服，于频频忍俊未已不胜莞尔之后，它将你带进无尽思绪之中……
一桩美满的婚姻在这里诞生了。新人双方有许多共同点：“老、聋、喜欢讲话、难耐寂寞。”并且，这对夕阳翁媪是在“经过双方儿女的奔走”下结合的，断无通常报章习见的儿女干涉老人婚姻自由的所谓棒打鸳鸯的闹剧可看。
然而，正是这样一段“美满”姻缘，在一段时间的“和睦相处”之后分崩离析了——
一个月以来，新婚夫妇除了吃饭和睡觉，就坐在一起说话儿。一壶清茶，从早说到晚，越说越高兴。
白发喜谈当年勇。老爷子谈年轻那会儿如何赶庙会、踩高跷、演武小生，惹得“整个庙会大姑娘、小媳妇仰着脸儿瞅我，眼睛忽闪闪水灵灵随着我滴溜溜转”，讲孩儿他妈如何“人品、长相、脾气儿秉性百里挑一！”还有那“不冷不热”，“从脚心儿一直暖到心里”的洗脚水。“说到底，还是抓阄儿夫妻！”女子重前夫，老太太讲昨夜晌儿做梦又梦见了我们孩儿他爸，迷迷糊糊里将你错当成了他。“我把一腔子血都给先头那个了！”百年之后，“咱们物归原主儿”……
无事相安。这本来都“聋”，谁也听不清对方说什么的翁妪二人倒也相安无事。这无事相安的无视听交流既满足了说话人双方“喜欢讲话”的欲望，又适逢对手，老来有伴儿，得以直抒胸臆。可怜天下“儿女心”，双方儿女给二位老人各买了一只助听器，如此一“助听”，于是乎这桩好端端的美满婚姻就给搅黄了——
两位老人戴上了助听器。
他俩听清了对方说的话。
惊喜……
诧异……
恼怒！
他俩发现双方的距离原来这么大，简直无法理解，无法沟通，无法容忍。
他俩再也不能亲密无间地说话儿作伴儿，听也不要听，话也懒得说了。一说即吵。烦。寂寞。发脾气。过头语言。唇枪舌剑。互相追根儿问底儿。终日不得安生……都怪这劳什子助听器！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助听器般的儿女们搓成了翁与妪的结合，助听器又将这样一对如意鸳鸯的美好姻缘拆散了！
喔，幽默……如此幽默饱蘸着当事人双方数十年人生酝酿的感情的历史；如此幽默，传达出作家通透执着的对茫茫人海、纷纭社会的彻悟；如此幽默，烛照着过去、现在以至未来的情场夕阳中的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老年人婚姻是当今时代较为热门的话题。由于社会人生风雨春秋，在现实生活中总不乏暮途晚境中的鳏男寡女，同时，社会文明、人的精神生活水平的提高，婚姻嫁娶也不再是青年人独享的专利。因此，这种被传统认为“老来无正经”的老年人婚姻被提到议事日程。一方面，传统偏见对这种婚姻形式横施拳脚，另一方面缺乏基础特别是感情基础、性生活基础的家庭组织又带有先天的脆弱性，动摇性。随着时代的进步，这后一方面越来越成为人们不得不关注的现实问题。它将迫使人们把目光投向这种婚姻结合的思想基础、感情基础，乃至去研究当事者双方悠远幽深的充满酸甜苦辛的过去的人生，而旧时代“从一而终”的感情付出又怎样幽灵般的给这一现代婚姻家庭形式带来阴影……
就这个意义上说，作家的探索是耐人寻味的。
诚然，人的感情积淀往往需要经过数十年的心理作用凝聚而成，旧的“从一而终”的封建信条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自有它存在的合理性和延续性。然而，当时代的春风向这一社会人生世界和煦吹来的时候，当以性爱为基础的婚姻作为人生的必要内容而进入生活时，这种数十年凝结而成的感情积累，这种始终如一、至死不渝的思想信条及其伦理观念定势就必然要受到挑战。不消说，小说《伴儿》给读者所展示的翁媪婚姻失败则无疑为这种挑战下的牺牲，他们的婚姻不失为当事者双方人生历史上的一个生动、辛辣的玩笑……
呵，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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