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落在唐小湖上
江淮之间的高刘地区有一个天然小湖泊,高刘当地人称唐小湖。唐小湖的水源来自东南方的曹冲洼和东北方的姜冲洼的自然积水。唐小湖的水涨起来后,水域达4平方公里,枯水期水域面积约2平方公里。唐小河的水溢出后,由王桥小河流入肥水河,再由肥水河向北流入淮河。唐小湖成了高刘西北片区人们生产、生活的水源供给地。
在唐小湖南岸有一个村庄,叫唐郢。唐郢的村民只有两个姓氏,一个姓李,另一个唐。据村民自己说,他们祖先是唐朝皇室后代,在唐朝末年,逃命到高刘地区,改姓李为姓唐,宋朝之后,有的唐姓人家改回姓李,有的唐姓人家没有改姓了,仍用唐姓。所以,他们一直认为李、唐一家,禁止通婚。这一约定俗成的族规却在新世纪初被一对年轻人给破坏了。
李干练的父亲李宽慰是个忠厚的、地道的农民,一生唯唯诺诺;母亲卞花是一个寿县人,因在高刘集学理发,经人介绍,嫁给了李宽慰。婚后,卞花仍在集市租房理发,李宽慰在家种地。李干练出生后,卞花不再理发,在家里照顾孩子李干练,有时候把孩子带到田间,也下地干活。李干练四岁时,卞花看到同村的人在外面打工回来,风风光光的,十分羡慕,便丢下孩子,出外打工去了,并与别人搭伙过起日子来,不再回家。
李干练性格温和,像他父亲。到了上学年龄,父亲把他送去学校一次,后来都是自己上学、下学,功课在年级也是名列前茅。
在李干练小学二年级时,同村的唐晓娣也上小学一年级,于是,李干练多了一个同伴。
唐晓娣的父母都在外面打工,唐晓娣从小由奶奶抚养,养成泼皮、胆大的性格,敢说敢干。上学后,唐晓娣打遍班级,打遍年级,有时候,二、三年级的学生也敢打一打,遇到对手,她就找李干练帮忙,成了学校名人。因为唐晓娣打架,老师和一些家长找到唐晓娣的奶奶评理,可是,老奶奶眼花耳聋,别人说了半天,她还没弄明白什么事,憨憨地说:“你们帮我管管,你们帮我管管。”于是,一行人无奈地离开唐郢。
唐晓娣虽然调皮,甚至泼皮,但是,她学习成绩优秀,老师们因为她不守纪律,往往不表扬她,可许多同学很崇拜她,围绕在她周围。
夏天的一天中午,李干练和唐晓娣一起去偷别人家的香瓜吃。每人摘了两个,一手一个瓜,猫着腰跑到唐小湖边,把瓜洗了洗,用拳头敲开,一人吃了一个。因为太热,李干练脱光了衣服,下到唐小湖洗澡,唐晓娣也脱光了衣服,下到唐小湖洗澡。恰巧,被经过这里的李干练的叔叔看见了,一声呵斥,两个孩子赶紧上了岸,穿上衣服回家了。
李宽慰知道李干练带着唐晓娣下唐小湖洗澡,特别是唐晓娣脱得光光的,觉得有失大雅,将李干练狠狠地打了一顿,并警告李干练,人上学了,就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跟女孩子一起玩。
李干练并不怕父亲,但是,感觉唐晓娣也脱的光光的,好像是不太好,他从来没看到过女孩子光光的身体。
但是,事情往往并不随人愿。
到了三、四年级,数学有点难,唐晓娣有时做不好题目,就来找李干练询问。不管白天、晚上,只要有难题,唐晓娣总是立即风风火火地来找李干练。特别是晚上,唐晓娣来找李干练前,就和奶奶说:“奶奶,我怕鬼,问完问题,我在哥哥家睡觉,不回来了。”唐晓娣的奶奶总是说:“好,好,好,别乱跑啊。”
李宽慰并不关心孩子学习,李干练也不要父亲管教。李宽慰并不知道唐晓娣常常和李干练同宿一床。
唐晓娣和李干练两小无猜,互帮互学,感情日渐加深。
上初一那年,唐晓娣的父母希望唐晓娣住校,怕奶奶做的饭菜不好,影响孩子成长。可唐晓娣死活不住校,引起其父母疑心。不久,李宽慰也发现李干练与唐晓娣同宿的现象,立即与唐晓娣的父母联系,双方都认为,孩子大了,这样不成体统,大力度地进行了干涉,从此,李干练与唐晓娣不再有同宿现象了。
初中阶段,唐晓娣的理科成绩越来越差,最终没有考上高中。初中毕业,唐晓娣被父母带到身边打工。后来,唐晓娣在父母安排下,与苏北的一个男孩结婚。婚后不久,那个男孩酗酒骑摩托车,被货车撞死了。之后,唐晓娣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离异的男子,二人相识了一年,终因性格不合,又分开了。两段婚姻失败后,唐晓娣不想再婚,一边打工,一边读在职大专,获得了一个财会大专学历,开始给一些小企业当会计。
李干练高中三年,常常偏头痛,也经常流鼻血,成绩也一落千丈,没能考上大学。李干练高中毕业后,正赶上村里培养后备干部,于是,李干练成了村里的文书助理。
李干练在村里的分工,除了起草、整理一些文件,就是负责乡村文明建设的宣传工作。
李干练有了比较体面的工作,给他做媒的人多了,可他似乎并不在意。
一天,镇民政办的工作人员到唐郢检查工作,无意中说到唐晓娣回来办理结婚证的事情,让李干练的心凉透了。之后,李干练常常打听唐晓娣在外面的情况,唐晓娣丧夫、与别人同居到再单身,李干练弄得清清楚楚。
几年的煎熬,让李干练消瘦了不少。最终,李干练鼓足勇气,给唐晓娣打了电话。唐晓娣也有此心,但是,她也不敢越祖宗雷池,只在心里深藏着。有了李干练的表白,她就大胆起来,辞去会计,回到家乡,在李干练帮助下,在一家面粉厂当会计。
唐晓娣回来与李干练双出双归,引起人们的非议,很多人都像捉奸一样,想拿到他俩双宿的证据。
两人的行为很快在唐郢也引起波澜,许多族里长辈找到李宽慰和唐晓娣的父母,强调,李干练和唐晓娣是兄妹,绝对不能谈恋爱,更不能结婚了。两家也行动起来,分别给李干练和唐晓娣施加压力,特别是李宽慰,开始动员唐郢的婶婶、姐妹们,突击给李干练物色对象。
很快,邻乡的一位女子被物色上了,她叫白玉兰,在高刘集一家服装厂做领班,也是高中毕业,有才有貌。李干练不愿见面,李宽慰老实巴交,不会说话,差点给儿子跪下,逼得李干练与白玉兰见面。
白玉兰见面后,满心欢喜,迟迟等不到李干练的回音,就有些失望。终于,一个阴沉的天气里,媒人和李宽慰来到服装厂,约了白玉兰到酒店吃饭,李干练姗姗来迟。这一顿饭,等于定婚了。
饭后,李宽慰安排媒人联系白玉兰父母,两家通气之后,又张罗结婚事宜,不到半年,李干练和白玉兰结婚了。
李干练和白玉兰结婚那天,唐晓娣一人坐在唐小湖边,就是她与李干练小时候洗澡的那个地方,痛哭流涕。唐郢的人们见状,有的鄙视,有的同情,但是,没有人去安慰她,夜幕将她掩没了,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才离开。
婚后,李干练和白玉兰经营着小家庭,唐晓娣也住到面粉厂,不再回唐郢。
李干练或许年轻,想干点事业,天天忙得不亦乐乎。在他的建议下,镇里开始重视唐小湖的生态环境建设。
原来,在兴办家庭农场背景下,唐小湖让外地一个叫兴旺的老板承包,大规模养殖白鹅、鸭子和鱼,造成水体污染,影响王桥小河和肥水河沿岸居民饮用水,居民反映强烈。
镇里企业办的领导多次约谈兴旺,要他减少养殖,拆除擅自铺设的网箱、设置的栅栏,以及过多的棚舍。兴旺当面答应十分干脆,之后,总是不见行动。
不久,镇里开展了联合行动,由李干练任组长的拆除队在企业办、农业办、交警、派出所配合下,两天拆除了唐小湖周边及水里应该拆除的东西,限期售卖掉过多的家禽。
唐小湖四周拆除干净后,李干练又带领人马平整四周道路,栽培景观树。
一天下午,李干练正在指挥人员干活,一辆外地牌照的皮卡车向他驶来,从他身上碾压过去。由于车上装载的是红砖,重量太大,对李干练造成致命伤害,为了保命,只能高位截瘫。
经调查,皮卡车系常年运输车辆,证照、保险齐全,被认定为一起正常的交通事故。
李干练高位截瘫后,唐郢的人纷纷议论,白玉兰不久要离开李干练。可是,一年,二年,白玉兰一直守着李干练,人都累得瘦了一圈。
李干练看着白玉兰一天比一天瘦弱,也很心疼,常常流着泪对白玉兰说:“玉兰,你走吧,我成了废人,我真心不想连累你。我父亲自体硬朗,能照顾我。过了几年,我也一定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而白玉兰总是说:“我不是贪图个人享受的人,我爱你,就陪你一辈子。”
终于,有一天,李干练拿出狠招,他告诉白玉兰:“玉兰,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并不爱你,我爱的人是唐晓娣,全唐郢的人都知道的。”听了李干练的这一番话,白玉兰哭了一夜,两眼红肿得像两个烂桃子。
第二天,白玉兰把家里的事情忙活停当,来到面粉厂找唐晓娣,把李干练的话重述了一遍。
唐晓娣平静地说:“我的心已死了,我过得很好。你要守着他,是他的福分,你要离开他,我想,没有多少人责难你,人往高处走是常理。只是你的命太苦了。”
白玉兰说:“我没有把他交给你的意思,只想证实一下他说的是否真实。”
唐晓娣说:“那是他的一相情愿,我结过婚,并没有留恋他。”
白玉兰一时无言以对,默默地离开了面粉厂。
第三个年头了,李宽慰下了逐客令,让白玉兰离开,说李干练不需要她照顾了。白玉兰又是哭着来找唐晓娣,说自己真的爱李干练,就是他死了,也深爱着,不会离开李家。
唐晓娣听了,被深深的感动了。唐晓娣看着骨瘦如柴的白玉兰,说:“妹妹,你真的倔强。叔叔想让你有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你怎么就不理解呢?”
白玉兰说:“我怎么理解?我爱一个人,我愿意为他作出牺牲,别人为什么就不理解我呢?”
唐晓娣说:“我们都心疼你呀,看你累的,愁的,我们都感觉你命苦,你应该有自己的幸福。”
白玉兰说:“我认了,谁都赶不走我。”
三个月后,唐晓娣出现在唐郢,她来到李干练和白玉兰家里,认真地对他俩说:“如果你俩夫妇同意,我搬到你们家住,我帮玉兰妹妹照顾哥哥。”
李干练和白玉兰夫妇睁大眼睛,看着唐晓娣。唐晓娣接着说:“我也深深爱着哥哥,当时,长辈们说我们有违族规。其实,唐郢的李、唐两姓,只是传说。就算是真的,已有一千多年的沿革,隔了上百代。怎么就不能通婚了!”
就这样,李干练和白玉兰拗不过唐晓娣,两个女人一起照顾起一个男人。
开始,唐晓娣考虑到唐郢以及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三天两天还在面粉厂住,渐渐地,三个人就光明正大地住到一起。
自从唐晓娣加入进来,李干练的家里欢乐的声音多起来。唐晓娣和白玉兰常常一人扶着轮椅一边,推着李干练到唐小湖周边散心。
一晃就是一年过去了。
一天晚上,唐晓娣对白玉兰说:“妹妹,你和哥哥应该要一个孩子。”
白玉兰说:“怎么要?唐小湖的泥巴能捏一个出来?”
唐晓娣说:“你整天忙呀忙的,你没听说可以做试管婴儿吗?”
白玉兰说:“听说过,那玩意能行吗?要多少钱?”
唐晓娣说:“有成功的例子,你和哥哥就应该要一个。”
白玉兰说:“行的话,我俩一人要一个才公平。”
唐晓娣笑着说:“你和哥哥是夫妻,我是帮忙的,我要什么呀?”
唐晓娣清楚,李干练和白玉兰要孩子是合法的,自己可不能贪心。
白玉兰说:“那我养孩子,叫你妈,算作对你的补偿。”
唐晓娣认真地说:“那是后话。当前,你和哥哥商量,到底要不要孩子,钱不成问题。”
李干练当然想要孩子,说:“是要养个孩子,当你俩老了,让孩子照顾我们。”
三个人心往一处想,事情好办了。
又是一年,李干练的孩子出生了,一个男孩,全家高兴极了,给孩子起名李兰弟。
有了孩子的李干练精神特别好,自己虽然帮不了什么忙,但天天要守在孩子身边。孩子哭了,李干练在旁边笑,喊着:“小捣蛋,你妈妈和姨娘忙着呢,小心我揍你。”
此后,一家四口常常到唐小湖边散步,当然,李干练是坐着轮椅,李兰弟是坐着童车。
治理后的唐小湖没了养殖的白鹅和鸭子,水也没了腥臭,四岸整洁,景观树错落有致。李干练看着,心里十分高兴,这有他奉献的青春、鲜血和前程。
为了让李干练高兴,白玉兰和唐晓娣常常从网上购买一些花草种子,种在唐小湖堤岸边。唐小湖四季鲜花不败,引来邻村居民晨练和晚间散步。
然而,好景不长,李干练因为伤口再次感染,高烧不退,不治身亡。没了李干练,唐晓娣觉得和白玉兰住在一起无趣,就回到面粉厂住所,白玉兰也有同感,就同意唐晓娣离开。但是,白玉兰要唐晓娣带着孩子李兰弟,说唐晓娣比自己有文化,可以教育好孩子。唐晓娣不肯,白玉兰告诉唐晓娣:“孩子虽然是我和李干练的,但是,他一直喊你妈,你离开了,不能让孩子有什么不适应,我俩要把孩子教育好。”唐晓娣说不过白玉兰,便把李兰弟带在身边,而白玉兰也没有离开李家,把李宽慰当作父亲一样照顾。
节假日,唐晓娣总是带着李兰弟到唐郢与白玉兰团聚,其乐融融。
平时,闲暇的时候,白玉兰、唐晓娣常常带着李兰弟在唐小湖岸边散步。
夕阳下,白天鹅飞翔在绚丽的余晖里;波光粼粼的唐小湖映照着白玉兰、唐晓娣和李兰弟的身影,偶尔有野鸭“嘎”的一声叫,潜入水底。湖面碎了,白玉兰、唐晓娣和李兰弟的身影幻化成万花筒里的魔幻光彩,让人百看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