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国武：别让他跑了（外一篇）
夜幕的轻纱在慢慢揭开，屋外传来狗叫声。村委陈主任掀开窗帘看到，荔枝树下，村民老蓝坐在石头上抽烟。老蓝家在七队，两队间距有七八公里。平时，村民有事就打电话。老蓝却不这么做。陈主任就披着衣服，带上门出去了。
老蓝主动迎上来说：“我担心你一大早出门，就提前赶来了。”
陈主任叫老蓝到屋里说话。
老蓝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还有卓书记的其他联系方式吗？”
老蓝说的“卓书记”，是驻村党组织第一书记。几个月前，卓书记驻村期满后，返回单位了。陈主任说：“卓书记只有一个手机号码。你一大早赶来找我，只为了这件事？”
老蓝来回踱步，嘴里反复叨念：“奇怪，真是奇怪……”
“说不定，他换新号码了呢？”
“不可能，这不像他的个性。”
老蓝走后，陈主任就赶去村委办公室加班。忙完手头工作，已是午饭时间，陈主任这才想起老蓝。以前，老蓝一见面就滔滔不绝，现在怎么就判若两人？陈主任就给七队的刘队长打电话。
“我昨天刚去他家呢，”刘队长淡淡说道，“卓书记去年找果树专家帮把脉会诊，老蓝家那几十亩荔枝的黄叶病就治好了，整个果园绿意盎然。今年结出的荔枝要比往年多且大，卖相好。我们聊天的时候，还有老板打电话来订购呢……”
挂掉陈主任的电话，刘队长匆匆往老蓝家跑。结果被告知，老蓝出去了。
在镇上，老蓝到通讯营业厅查询发现，卓书记的手机并没有欠费，就是无法打通。刚出到营业厅门口，老蓝就见到镇政府办公室的庞主任。庞主任得知老蓝的来意后说：“我也是好久没有跟卓书记联系了。”
“啊？”
庞主任安慰说：“你不要着急。我有他朋友的电话，马上帮你问问看。”
庞主任接连打了几个电话。他的眉头，慢慢地压垮下来。
老蓝右腿一抬，就跨上摩托车，甩下一串黑不溜秋的尾气。从通讯营业厅出来没多远，老蓝偶遇老朋友老韦。老韦正好闲着没事做，就爬上老蓝的摩托车，一溜烟就消失在街头拐弯处。
陈主任刚走出村委办公室，就接到庞主任的电话。他的双腿，顿时直打哆嗦。额头的汗珠子，不停地往外冒窜。陈主任如实汇报早上的情况后，给刘队长打电话。末了，陈主任顾不及饥肠辘辘，骑上摩托车“轰轰轰”出去了。
卓书记的工作单位，在县城兴环路某栋大楼里。此前，老蓝跟卓书记来过这里，单位保安一眼就认出来。一见面，保安就问道：“周末大老远地跑到县城来找卓书记，你该不会是火烧额头了吧？”
“你知道吗？卓书记的电话有好几天没有打通了。”
“卓书记又主动申请到另一个乡镇开展乡村振兴工作。他现在是另一个村委的党组织第一书记。昨天，他刚打电话回来，局办公室主任就让我记下村委办公室的办公电话，说是方便联络。”
在保安的帮助下，老蓝终于跟卓书记通上了电话。
卓书记说：“前几天下了一场大暴雨，我们疏散村民时，遇上泥石流。”
“你没事的吧？”
“我就是走得急，不慎把手机给弄丢了。等忙完手头工作，我才能……”
那一刻，老蓝的眼睛里泛起神采，额头和嘴角两旁深深的皱纹里，似乎也蓄满了笑意，就连举手投足都渐渐地带上轻快的节奏。从县城返回村里的路上，老韦说：“你原来是担心跑路。说实话，卓书记究竟欠你多少钱？”
“我堂哥和邻居因为修建房子的事产生矛盾，好几年不来往了；五队的老王，因为水田排水的事，差点跟邻村打起来。你知道吗？卓书记出面调解后，大家就握手言和了……”
“那你还找卓书记做什么？”
“我那个远房亲戚的婚姻亮黄灯了。”
“现在不是村村都有法律顾问吗？”
“哎呀，两公婆的事，有谁愿意跟别人说？”
“这事跟卓书记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呀？”
“他为人正直。我们认为，只有他才能帮得上这个忙。”
今天我请客
老板娘无意抬头，发现一名二十来岁的男子跟客人进到餐厅后，又折身出去。
服务员说：“男子已经在这里徘徊好些天了，就是没有到餐厅里用餐。”
半个月前，老板娘在菜市场买菜时，被人尾随。在人多的地方，她停下脚步，大声呼叫，那人吓得拔腿就跑。事后，有摊主告诉她：“男子的手里还拿有一把尖刀呢，我们都为你捏一把汗。”老板娘听得毛骨悚然，大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找上门来了？”一股不祥的兆头，顿时涌上心头。
服务员说：“要不，我们报警吧？”
“说不定……”老板娘的话，服务员听得似懂非懂。
下午二时许，客人走了，服务员忙着打扫卫生。饭馆里，很快就清静下来。最终，老板娘还是决定出去看看。男子就坐在屋檐下。男子见到老板娘，先是愣怔了一下，继而站起来问道：“我坐在这里不碍事吧？”
“小伙子，大热天的，这样很容易中暑。”
男子拍拍衣服，又看了看老板娘。
“走。我们到餐厅里说话吧。那里有空调，凉快一点。”
男子刚走动，就带出一股浓浓的馊汗味。
老板娘问男子：“听口音，你应该是城郊人？”
“难道？”
“我们都是有缘人。”
“嗯。”
餐厅里，服务员已把饭菜端上来。
“你应该也还没有吃午饭吧？”老板娘说：“来，我们一起吃饭？”
“这？”
“你放心，今天我请客。”
饭毕，男子道声“谢”，转身就往外走了。
老板娘追上去，塞给他一沓钱说：“出门在外，你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刚才已经让你破费了。我年轻力壮，真是不好意思呀。”
“看你说的，我们可算是半个老乡呢。以后，你有事就来这里，我们说说话。”
男子当着众服务员的面，弯下腰来，真情地给老板娘鞠躬。
从饭馆出来，男子在一个没有人的小巷口，将一把尖刀丢进垃圾桶。
几年后的一天下午，饭馆的前台服务电话响起。
订包厢的人，很快赶到。来人，只有两个，他们点了一桌丰盛可口的饭菜。
随后，一名男子找来老板娘说：“当年，我第一次出远门，随身携带的财物丢失了，瞬时走投无路。”
“然后呢？”老板娘问。
“因为有了你的资助，我的生活才有了保障。从饭馆出去后不久，我就在工地上找到一份工作。经过打拼，我现在已是一名小包工头了。今天我请客，就是想答谢你的恩情……”
那一刻，老板娘的双眼湿润了。
十年前，老板娘的儿子跟家里闹矛盾后，一气之下独自跑去城郊。他想在那里通过自立的方式来向家人证实：我已经长大了。可惜，儿子花光身上的钱后，冲动之下铤而走险，走上了歧路……
作者简介：潘国武，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小小说月刊》《红豆》《百花园》等，有作品被收入《2018中国年度作品微型小说》《官场微小说》《中国微型小说读库》等书。
（原发中国最佳地方文学名刊、全国联盟理事单位-《陶山》2023年第一期·初心号·[总第41期]总编辑牛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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