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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1986年的夏天

2023-06-29抒情散文王善常
一1986年的夏天,阳光浩瀚无边,整个格木镇好像都在沸水中煮着一样,摇晃着,泛着粼粼的波纹。十八岁的胜利每天都要练习击打沙袋。他赤着上身,汗水像一条条白里透红的蚯蚓,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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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的夏天,阳光浩瀚无边,整个格木镇好像都在沸水中煮着一样,摇晃着,泛着粼粼的波纹。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十八岁的胜利每天都要练习击打沙袋。他赤着上身,汗水像一条条白里透红的蚯蚓,蜿蜒地向下爬,洇湿了他肥大的短裤。他的一双蓝回力鞋在铺满阳光的院子里前后左右地跳跃,许多细小的尘土在他的脚边飘荡,远远看去,他如同踩着一小片云。他的沙袋挂在一棵老榆树的斜杈上。沙袋用粗帆布缝成,里面灌满了从格木河里淘来的沙子。他每击出一拳,沙袋表面都会凹下去一个拳头的印子。沙袋晃动,震得满树的叶子都跟着哗哗地响,像有无数个小人正蹲坐在树枝间,为他的努力鼓掌。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榆树下的荫凉里原来放着一张老旧的躺椅,现在那把躺椅已经无奈地挪到了屋檐下,上面正仰躺着一个无奈的干瘦老男人。老男人刚喝完酒,酒精的力量早已把他带到了另一个空冥的世界。他仿佛被一把利刃拦腰斩断了,下半身被太阳照得白花花的,上半身却被屋檐的阴影笼罩着,模模糊糊,脑袋像伸进了墙里。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个胖乎乎的少年走进院子,脚步轻得像花猫走过屋角。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歇一会吧。”胖少年说。他叫胖子,和胜利是铁哥们,今年也十八岁。胜利继续击打沙袋。沙袋晃来晃去,地上一团影子也追着它晃来晃去。拳头击打沙袋的声音沉闷而灰暗,像秋天的落叶,盘旋着落满了院子,也落在胖少年的身上。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想好了,单靠咱俩,咋练也不是青蛇帮的对手,他们人多。”胖子沉默了几秒,又说,脸上还残留着汗迹,他也刚打完沙袋。胖子的话像一阵轻风,从胜利的耳边掠过,他又向沙袋捅出了一拳,力道更猛了,脸色像暗夜里的一盆水,牙齿咯嘣嘣地在响。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胖子充满了耐心,继续说:“不行咱们也成立个帮会吧,只有那样才能和齐建国较量一下。”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忽然住了手,转过头来,认真地审视胖子,好像刚遇到一个远道而来的陌生人。沙袋荡回来,差点把他撞倒。“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胖子,你真是个当军师的料。”胜利激动地拍了一下胖子的肩膀,力量很大。胖子肩膀一歪,咧了一下肥厚的嘴唇,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们这帮王八犊子,你们就是在作死,早晚你们会后悔。”躺椅上传来老男人的骂声,像燃烧的柴禾,干燥、艰涩。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胖子吓了一跳,谨慎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胜利毫不在意,继续说:“咱们这两天就成立帮会,你说叫什么名字好?”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们就是在作死,早晚你们会后悔。”骂声又传了过来。胖子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望向躺椅上的老男人。老男人的身体寂寞地镶在躺椅里,仿佛是躺椅的一部分,一动不动,声音好像不是他发出来的。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别理他。”胜利说:“走,咱出去说。”他搂着胖子的肩,走出了院子。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们就是在作死,你们早晚会后悔。”声音不依不饶地追了出来,但却软弱无力,像一条疲软的绳子,还没追上他俩,就跌落到了铺满尘土的街道上。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新浪潮娱乐城坐落在格木镇中心街,与供销社斜对面,经理是王瘸子。王瘸子以前不是瘸子,他是格木镇第一个去南方闯荡的人。那年他只身去往广州时,曾引来许多格木镇人的嫉妒。广州是繁华的大都市,离香港都不远,是真正意义上的花花世界,能去那里闯荡,谁能不嫉妒呢?但没用上三年,他就两手空空,拖着一条残腿回到了格木镇。王瘸子闯世界的失败,一夜间就成了格木镇人的笑柄。他的失败,不但让格木镇人心理上得到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安慰,也成了格木镇父母教育子女的一个经典案例。那以后,许多父母都会以他的经历告诫自己蠢蠢欲动的子女:出去闯荡没有好下场,兴许会被打断一条腿。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但王瘸子却给格木镇的年轻人带回了全新的理念和时尚的生活,这是格木镇人始料不及的。他回来后不久,就把他家的大砖瓦房变成了新浪潮娱乐城。那四间大砖瓦房本来是他爸辛苦了一辈子的成就,却被他毫不吝惜地推倒了三道间壁墙,又摆满了从格木镇小学淘汰下来的破椅子,变成了个不伦不类的娱乐城。他爸险些被气死,拿着一把菜刀满格木镇追他。他拖着一条残腿,从格木镇中心街的东头跑到了西头,又从西头跑到了东头,他爸硬是没撵上他。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新浪潮娱乐城是录像厅和迪斯科舞厅的合体,一三五放映港台录像片,二四六日,把里边的椅子搬走,又摇身一变,成了迪斯科舞厅。新浪潮娱乐城开业后,很快就成了格木镇,乃至格木镇周围五十里内年轻人的聚集中心,它成了闭塞的乡村联通外部世界的窗口,年轻人只要肯花上一块钱,从王瘸子手里买一张票,就可以走进去,窥探花花世界里的生活,体验一下大都市,甚至是港澳台年轻人的快乐。新浪潮娱乐城开业不到一年,喇叭裤、蛤蟆镜、单卡录音机就成了这里年轻人的标配,还有更多的年轻人受电影《少林寺》和港台武打片的影响,掀起了轰轰烈烈的习武的热潮。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和胖子站在新浪潮娱乐城的门外,他俩是来找美丽的。今天是星期六,美丽一定正在里面跳迪斯科呢。胜利拉开门,疯狂的音乐声陡然涌出来,险些把他扑一个跟头。他眼前只有闪烁的灯光和几十个晃动的脑袋,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美丽。他刚要往里走,坐在门口卖票的王瘸子就用拐杖拦住了他。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王经理,我进去找个人,不跳舞。”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王瘸子说:“只要进去就得买票。”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那我不进去了,你帮我把美丽喊出来,我找她有事儿。”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王瘸子毫不讲情面,冷着脸说:“花一块钱买一张票,我就替你去喊。”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有些气恼,刚想和王瘸子争辩,就看见胖子冲他使了一个眼色,同时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块钱,递给了王瘸子。王瘸子接过钱,拄着拐杖往里走,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对胜利说:“我可事先告诉你,美丽正和红旗镇的那帮小子跳舞呢,齐建国也在。”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和胖子同时一愣,互相看了一眼。王瘸子又问:“到底要不要找美丽了?不找的话这一块钱就还给你们。”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咬了咬牙说:“找。”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出来了,她的兴奋劲儿还没消散,脸上泛着红光。她一边抹着脑门上的汗,一边不耐烦地问胜利:“胜利哥,你找我干啥?人家跳得正来劲儿呢。”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上上下下看了看美丽,她的打扮越来越新潮了,头发烫成了大波浪,裤子变成了喇叭筒。胜利黑着脸问:“齐建国在里面?”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说:“是啊,可我跳我的,他跳他的,也没有一毛钱关系。”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好半天不说话,他的眼睛里慢慢地燃起了怒火。美丽拉了他一下,问:“到底有啥事儿?快说,我还得跳舞呢。”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冷冷地说:“那你继续跳去吧。”拉起胖子,转身离开了新浪潮娱乐城。美丽伸伸舌头,留恋地看了一眼娱乐城的大门,一跺脚,跟在了胜利的身后。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走了好长一段路,胜利心中的怒火才慢慢熄灭。他理解美丽,他和美丽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美丽其实是个可怜的姑娘,妈死得早,这么多年了,她一直跟着一个不务正业的爸过日子,她不贪玩还能干什么?还能天天愁眉苦脸地生活?想到这里,胜利缓和了口气,对美丽说:“听点话,以后你别到王瘸子那跳舞了,要不你爸会不高兴的。”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说:“我爸光顾着搞破鞋了,哪有时间管我。”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反正你不许去跳舞了。”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踢了他一脚,说:“行,那就不跳了,但你必须和我玩。”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我想成立一个帮会,问你参不参加?”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说:“参加参加。”又问:“成立帮会都干什么?看录像吗?跳舞吗?”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成立帮会是为了对付齐建国的青蛇帮,我不能眼瞅着他在格木镇的地界上胡作非为。”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说:“王瘸子已经告诉过齐建国了,不允许他在新浪潮娱乐城打架。”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如果出了新浪潮娱乐城呢?你还不知道吗?这两年他们青蛇帮在咱们格木镇一直横行霸道,不但欺负咱格木镇的少年,收取保护费,还对咱格木镇的姑娘耍流氓。”看了看美丽,又问:“他们没对你耍流氓吧?”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说:“借他们一个胆,谁敢碰我一根手指头,老娘我就废了他。”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这样说,胜利是相信的,她是一个泼辣的姑娘,天不怕地不怕,齐建国对她有三分敬佩,七分畏惧。再说齐建国也舍不下脸面对一个姑娘动手,那样有损他的江湖地位。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又问:“你到底想不想参加?我不勉强。”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犹豫了一会儿,说:“也行,那我就参加你的帮会,打打杀杀也许会比跳舞更好玩。我早就看不惯他们青蛇帮了,不行就灭了他们。”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第二天的黄昏,在格木镇西头废弃的珍珠岩厂院里,在饱受青蛇帮多年的欺凌后,格木镇的三十多个热血少年终于聚在了一起,商讨成立帮会的事宜。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胖子已经把帮会的名字想好了,叫金龙帮。他们红旗镇的叫青蛇帮,为了在气势上压倒他们,格木镇的这个新帮会就该叫金龙帮,因为龙在天上,蛇在土里,龙是神物,蛇是爬虫。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但一个帮会只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也不行,还必须有一个能威震四方的帮主。这是令人头疼的事。虽然美丽一个劲儿地嚷嚷让胜利做帮主,但胜利清楚,他和胖子,还有其他的少年都难以堪当大任。他们虽然也都在练习武功,但却都清醒地知道,自己不是齐建国的对手。这个新帮主的武功必须要高过齐建国,否则就算帮会成立了,也还是无法和他们抗衡。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红旗镇坐落在格木河的南岸。这几年青蛇帮的势力很大,已经跨过了格木河,波及到了安静的格木镇。青蛇帮的帮主叫齐建国,虽然刚二十多岁,却已经在牢里历练过两三回了。他人长得又高又壮,胳膊上有一个蛇盘剑的刺青。传说他的武功十分了得,铁砂掌已经练到了七层功力,一掌可以拍碎一块红砖。当然这只是传说,因为格木镇的少年并没见过他出招。通常欺负格木镇这些软弱的少年,都不用他亲自出手,因为他手下有几十个对他唯命是从的弟兄。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齐建国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他初中刚上到一半,就独自一人离家出走,不知去向。他爸为了寻找他,放弃了令人艳羡的收购站的工作,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也没把他找回来。后来他爸伤心过度,死在了寻找他的路上。四年前,齐建国回到了红旗镇。那年他二十岁,剃着光头。据他自己说,他一直在少林寺做和尚,已经得到了少林武功的真传。那时电影《少林寺》刚上映不久,少年们都在练习武功,他回来后,理所当然就成了红旗镇少年们的领袖,一些无所事事的少年,像碎钉子遇到了磁铁,很快就聚到了他的身边。他于是就成立了青蛇帮。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青蛇帮没成立前,格木镇和红旗镇的少年井水不犯河水。他们都有自己的地盘,即使偶然碰到了一起,也顶多是横眉冷对,相互间吐口唾沫而已,从没发展到拳脚相加的地步。但自从齐建国把红旗镇的少年笼络到一起,成立帮会后,情况就变得让格木镇的少年难以忍受了。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提起青蛇帮和齐建国,胜利的眼睛就像燃烧的碳棒,嚓嚓地蹦着火星。他恍惚中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雨天。齐建国领着他的弟兄来新浪潮娱乐城跳舞,在街上碰到了胜利和胖子,齐建国的一个手下向他俩索要保护费,一个月每人一块钱。当时胜利和胖子都没给他们,在格木镇的地界还要向青蛇帮交保护费,他俩想不明白。这样双方就动起手来。胜利和胖子抵挡不住青蛇帮一大群人的围攻,只几个回合就被打倒在了地上。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一幕一直清晰地印在胜利的脑海里,他和胖子横躺在新浪潮娱乐城门前的街道上,漫天的雨点子箭一样射下来,街道上铺满了污泥,散发着烂菜叶子的腥味。十几双脚在周围慢慢地扬起,鞋尖上一滴一滴地向下落着雨水,然后就踢在了他俩的身上。他感觉不到痛,只能听见脚踢在身体上的蓬蓬声,像石头欢快地砸在朽木上。他俩无力反抗,只能抱着脑袋,在污水里滚来滚去,像两条离水的鱼在泥地上挣扎。齐建国站在雨里,秃头上密布着一颗颗水珠,脑门上的刀疤闪着紫色的光,脸上是邪恶的笑。他胳膊上的青蛇被雨水一洗,像活了一样,在胳膊上慢慢地游动着,吐着猩红的信子。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们格木镇的孬种,别看在你们的地界上,也是我说的算。”最后齐建国说,向胜利的身上唾了一口唾沫。他的手下也学着他的样子,向胜利和胖子身上吐了一口唾沫。雨越下越大,齐建国在青蛇帮弟兄的簇拥下耀武扬威地走进了新浪潮娱乐城,只留下胜利和胖子躺在肮脏的街道上。他俩咬着牙,嘴里向外喷着血沫,对着铁灰色的天空发誓,不宰了齐建国,不灭了青蛇帮,誓不为人!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还是那一次,美丽闻讯赶到了新浪潮娱乐城,他看见胜利受了伤,一声没出,回家就取了一把菜刀,藏在了衣服里,又返回来。她从小就和胜利一起长大,亲如兄妹,打胜利,就是在打她,甚至比打她还让她愤怒和屈辱。她不动声色地进了新浪潮娱乐城,进去后直奔齐建国。齐建国刚想和她说句笑话,她就掏出了菜刀,不分青红皂白地向他的脑袋砍下去,要不是齐建国躲得快,那天他的脑袋非被开瓢不可。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格木镇的少年商量了好半天,也没有确定谁来做帮主。正当他们绞尽脑汁寻找帮主人选时,胖子一拍大腿,大叫一声“有了!”少年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说的是不是卫东?”胜利说,“我也考虑了,只怕他不会答应,咱们和他也不熟。”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胖子说:“去求他,他也算是格木镇人,他不能眼瞅着咱这帮兄弟被金蛇帮欺负。”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两年,虽然几乎整个格木镇的青少年都在狂热地练习武功,但只有卫东的武功是最高的。据说他十岁时就开始跟着他的表叔练习武功。他的表叔是个神秘人物,是解放军特务连的退伍兵,参加过自卫反击战,不但擒拿术出神入化,而且还会耍九节鞭和绳镖。他的腰带就是一根绳镖,平时缠在腰间,用的时候随手一抖就能飞出去,指哪打哪,从未失过手。卫东直到十八岁才出徒,也就是说他跟着他的表叔整整练了八年的武功。八年的刻苦练习使他成了整个格木镇所有热血少年的偶像。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胖子和美丽在卫东家的院门外徘徊了很久,直到美丽等得烦躁不安时,他们才下决心走进去。他们和卫东并不熟悉,卫东家是后搬到格木镇的。在格木镇的街道上,很少有人能见到卫东的身影,他的身影只存在于少年们的梦里和传说中。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轻轻地推开院门,他们进入了一个堆满杂物的院子。在院子的东侧空地上,一个青年正在慢悠悠地打拳。青年个子很高,至少要比胜利高一头;头发很长,几乎披到肩上;穿着一套没有领章的绿军装,腰间系着一条红绸板带。那些年,红绸板带是练武少年梦寐以求的装备。去磨米坊要一截废传动带,用大铁剪子剪成一掌宽,半米多长的带子,外面用一米多长的红绸子裹上,练武时扎在腰间,不但能保护腰部不受损伤,而且还会让人英姿焕发,显得格外地有气魄。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忍不住“哇”地一声叫起来,“帅呆了!”她喃喃自语,盯着青年看,眼睛里有无数颗小星星在闪。胜利回头看了一眼美丽,用目光止住了她继续发花痴的举动。他们呆立在原地看青年打拳。他们知道这个青年就是卫东,但既然卫东没有主动和他们说话,他们就没敢打扰他。卫东打的拳十分缓慢,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双手时拳时掌,双腿时踢时收。胜利和胖子从来没见过这种拳法。他们正看得目瞪口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几个小朋友,请问你们找谁?”眼镜男人和蔼地问。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们找卫东,让他做我们的帮主。”美丽迫不及待地喊道。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什么?”眼镜男人没听明白,问了一句。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瞪了一眼美丽,忙接过话来说:“没什么,我们就是找卫东哥问点事儿。”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眼镜男人说:“你们和他说会话儿也行,但最好别谈练武的事,好不好?”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行,行。”胖子马上接过话。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你们等一会儿吧,他快完事了。”眼镜男人萎靡地走进屋去,紧跟着一声叹息从屋门飘出来,像一个熟睡的人从嘴里吐出来的梦,气泡一样,轻轻地在院子里碎裂掉。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卫东终于练完拳了。他双臂在身侧划了个半圆,将一双手掌收到了胸前,交叠在一起,慢慢地下压,收到了腹部。那一瞬间,胜利他们似乎看见有一缕白气从卫东的嘴里吐了出来,白气被阳光一照,仿若彩虹。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们有什么事么?”卫东问。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们想成立一个帮会,请你做帮主。”胖子开门见山地说,又谨慎地往屋里瞅了瞅。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一心钻研武功,没时间做你们的帮主。”卫东很冷漠。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应该知道,红旗镇的青蛇帮总是欺负咱们格木镇的人,已经欺负到了咱们的家门口。他们隔三差五就到新浪潮娱乐城来玩,玩倒是可以,关键是他们无恶不作,不但收取我们的保护费,还调戏咱们格木镇的姑娘,如果咱们格木镇再不反抗就完了。”胜利焦急万分,眼巴巴地瞅着卫东。但他不敢大声,怕屋里的眼镜男人听到。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帮会叫什么名字?”停了好长时间,差不多一百年,卫东问。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金龙帮。”胜利和胖子异口同声地回答。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卫东笑了笑。他的笑虚无缥缈,像打瞌睡时做的梦,短促,破碎,让人琢磨不透。“你们走吧,我讨厌江湖纷争。”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和胖子还要说什么,但看见卫东冷漠的表情,只好悻悻地转身向外走,把嗓子眼里的话又咽回了肚子。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生气了,冲着卫东喊道:“你可真够拽的,我算看出来了,其实你就是个胆小鬼,你根本就不是齐建国的对手。”卫东并不理她,转身进了屋。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和胖子并不甘心,他俩把美丽打发走后,就直挺挺地在卫东家的院门外站着。盛夏的格木镇像熟睡的老人,阳光照在他灰突突的脸上。胜利和胖子踩在自己矮小的影子里,一动不动,时间像在梦里滑行,他们能听见汗水落在尘土里的声音。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终于,卫东走了出来,站在院门的阴影里,像镶在镜框里模糊的人像。他说:“你们准备一只公鸡,再弄些白酒。”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又一天的黄昏,废弃的珍珠岩厂的院子里聚集了几十个热血沸腾的少年。胜利偷来了他爸的半桶白酒。胖子绑来了他家的大公鸡。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卫东主持了金龙帮成立的仪式。他英姿飒爽、威风凛凛,正像少年们心中的英雄。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说:“今天,我们格木镇的金龙帮正式成立了。我担任帮主,胜利是副帮主,胖子是军师。”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几十个少年欢声雷动。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在下面喊:“我呢?”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卫东看看她,又转头看看卫东,说:“你也是副帮主,以后要是金龙帮收了女弟子,都归你管。”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满意地点了点头,胸脯挺得更高了。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卫东接着说:“我们成立金龙帮,就是为了对抗红旗镇的青蛇帮。他们青蛇帮不仁不义,常年欺压我们格木镇人。齐建国虽然武功不俗,却不修武德,不讲义气,我们金龙帮就该替天行道,把他们铲除掉。”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欢呼声又起。那一刻,整个格木镇的人都心神不安,也都听到了奇异的声音。这声音像沉闷的雷声在乌云后滚动,也像山火在松林上跳跃。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立在了门边,向珍珠岩厂的方向张望。一个干瘦的男人陷在一把老旧的躺椅里,他嘴里不停地骂着:“你们就是在作死,你们早晚会后悔。”他的骂声像一条破旧的绸带,在格木镇上空飘来飘去;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忽然胸口剧痛,猛然间咳出了一口黑血,险些昏死过去。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喝血酒的过程十分忙乱。胖子刚接了一碗底鸡血,那只大公鸡就从胜利的手中挣脱了。挣脱后的公鸡扑展着翅膀,飞上了珍珠岩厂残破的高墙。它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高昂着头,鸡冠子如同一簇愤怒的火苗,浑身的羽毛反射着夕阳,异彩纷呈,那架势就像一只从天而降的神鸟。公鸡的脖子上汩汩地向下流着血。鸡血顺着斑驳的墙皮向下淌,像在墙上倒挂着一株鲜红的珊瑚。少年们纷纷拾起石块向公鸡投掷。公鸡呆立不躲,但没有一个块石块能打中它。最后少年们住了手,聚在墙下满怀敬畏地仰头看着公鸡,直到十多分钟后,它流尽了血,一头栽了下去,落在了一丛荒草里。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格木镇的金龙帮在卫东的带领下,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武功练习。珍珠岩厂的上空每个黄昏都回响着练武时的嘿哈声。一些武功底子较差的少年先要练习蹲马步。卫东说蹲马步是练好武功的基础,没有坚固的下盘,任何拳法都是花架子。对于像胜利和胖子这样有些基础的少年,卫东则让他们继续练习击打沙袋。在珍珠岩厂的院子里,少年们支起了木杆,吊起了十几个沙袋。这次用的沙袋和胜利之前用的沙袋不同。胜利之前的沙袋里面装的是从格木河边挖来的河沙。卫东说河沙含土量大,而且颗粒太细,练不硬拳头,必须用江沙才行。于是在一个夜晚,几个少年偷偷地去镇东收购站偷来了许多用来建围墙的江沙。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所有少年里,胜利练得最刻苦用功。他的心里充满了仇恨,他盼望着早日和青蛇帮一决高下。卫东给胜利和胖子看过一本关于拳法的小册子,上面画着一个小和尚,分解做着各种动作。卫东说这是一套少林寺失传了的拳法,齐建国虽然去过少林寺,但他一定没有练过。又说这套拳法是一个神秘的江湖中人传给他表叔的,只要胜利和胖子的根基打好了,就教他俩练习。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个月后,胜利和胖子终于练上了那套拳法。他俩悟性极好,肯下苦功,没用一星期,就把那套拳打得虎虎生风。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只有美丽没有学习武功,她只对跳迪斯科感兴趣。但她每个黄昏依旧会来珍珠岩厂,她不愿意再去新浪潮娱乐城,那里已经是青蛇帮的娱乐场所了,虽然她如果想去,齐建国也不会招惹她,但她还是不想去,一想到以后金龙帮将会和青蛇帮进行决斗,她就更不能去了。她不能让胜利生气,她不能和金龙帮的敌人在一个舞厅里跳舞。美丽每天都百无聊赖地坐在珍珠岩厂的院墙下,后背靠着墙,看着胜利他们练武。但只看了一会儿,她就失去了兴趣,于是她就仰起头,望着头上的天空。格木镇上的天空阳光浩瀚,一片蔚蓝,虽然没有一丝云,但她还是看得入了迷,好像她已经看出来,天空中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一样。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与青蛇帮决斗的日子是在秋天。胜利和胖子去红旗镇向青蛇帮下了战书,美丽也跟了去。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们金龙帮将于这个星期六下午五点,在陶土矿和你们青蛇帮决斗,如果你们败了,就自动解散青蛇帮,而且你们永远不许踏上格木镇一步。”胜利把挑战书递给齐建国。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齐建国正在饭馆里和几个弟兄喝酒。他接过挑战书,读完,做出害怕的样子,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缩着脖子,摊开两个手掌,四处比划着,惹得他的弟兄们好悬笑翻在地。然后,他忽然一正脸色,狠狠地说:“你俩一点记性不长,看来是没打疼你们。”他一挥手,他的几个弟兄忽地站起来。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美丽并不畏惧,“你这哪有一帮之主的作风。”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操!”齐建国做出惊讶状,向他的几个弟兄一摆手,制止了他们。又对美丽说:“我说美丽,你一个丫头,成天和他们几个窝囊废混个啥劲?要不你加入我的青蛇帮吧,我让你做副帮主。”他下面的弟兄一阵哄笑,有人喊道:“做压寨夫人!”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对着喊话的那个人大喊一声:“闭上你的臭嘴。”又转头问齐建国:“你敢不敢应战?”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齐建国一整脸色,说:“看来你们是要来真格的!好,决斗就决斗!”他一拍桌子,震飞了筷子和酒杯。“我就一举灭了你们金龙帮,让金龙变成土里钻的曲蛇。”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决斗可是决斗,规则你也看了,就是双方都不能带兵器,都是练武之人,我们拳脚上分高下。”胜利说。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好好,我就一掌拍死你们的帮主,再挨个把你们的脑瓜子拍碎。”齐建国哈哈大笑。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星期六下午五点,天呈乌青色,阴沉沉的,像倒霉人的脸。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陶土矿进行的决斗很简单,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金龙帮的少年在卫东的带领下刚摆开架势,青蛇帮的人就纷纷从衣襟里抽出了两尺多长的片刀。几十把片刀闪着惊心动魄的寒光,洪水一样向金龙帮的少年席卷过来。只一眨眼间,金龙帮的少年就像用泥沙堆砌的堤坝,在洪水的冲击下坍塌溃散。他们拔腿就跑,多数人无处可逃,直接跳进了附近的格木河。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卫东向齐建国抱了抱拳,还没来得及发招,齐建国就用一把双筒猎枪顶在了他的额头上。卫东怒不可遏,刚想骂齐建国言而无信、不讲江湖道义,就被一枪把子打在了后脑海上,栽倒在了尘土里。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和胖子的少林拳法毫无用处。只一个照面,胖子的肩头就被砍了一刀,肥肉翻卷着,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骨头。胜利两眼通红,像饿狼一样嚎叫着。但他一拳刚撂倒一个,就见一把片刀闪电般地劈向了他的脑袋。他来不及躲开,不得不以手去挡。白光一闪,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就离开了他的手掌。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没有人对美丽下手,也许青蛇帮的人压根就不屑于对女人动武,更或者是齐建国来之前有过交代,反正是不管美丽怎么发疯地四处追打,青蛇帮的人只是躲闪,并不还手。青蛇帮的人在得胜后迅速撤离了陶土矿。美丽怒不可遏,仰头向天,发出疯狂的尖叫。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若干年后的格木镇,又是一个夏天的黄昏。胜利和胖子坐在美丽酒馆里喝酒,他俩从中午开喝,已经喝了一整个下午,桌上堆满了墨绿色的空啤酒瓶。他俩的眼睛迷离,舌头发硬,显然又喝高了。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胖子问胜利:“你说,要是卫东和齐建国过招,谁能胜?”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你都问多少遍了,当然是卫东能胜啊,咋说他也算有点真功夫,不像齐建国,就是个大忽悠,要不是心狠手辣,他啥都不是。”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邻桌正在喝酒的一个老头听了他俩的话,嘿嘿一笑,接过话说:“要叫我说,卫东也没什么功夫,就是花架子。”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有些不高兴,对老头说:“我说王经理,你说这话我可不愿意听,人家卫东打的拳我可见识过,一看就是练家子。”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头嘿嘿一笑,捏起酒盅,“吱”地喝了一口酒,然后张开嘴哈出一口酒气,又丢进嘴里一粒花生米,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问老头:“王经理,当时齐建国好像有点惧你。”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头面有得色,嚼着花生米的嘴一撇,说:“谈不上惧,给我点薄面。”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我听说齐建国他们去你那看录像、跳舞都不用买票,不知道是真是假。”边说边冲胖子挤眼笑。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头不和胜利争辩,摇了摇头,仿佛在晃去一头的尘土。他把酒盅里的最后一滴酒喝掉,然后冲着后厨喊了一声:“美丽,把账记上。”说完艰难地站起身,拄着拐杖往门外走。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在后面喊了一句:“今天你的账我给你结了。”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头回头,冲着胜利抱了抱拳,说:“那就谢谢了。”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头走后,胜利看看桌上没有酒了,就喊道:“美丽,再给我上一提啤酒。”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个胖妇人走出来,冷着脸说:“没有了,有也不卖你俩了,成天喝,成天喝,早晚得喝废。”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胖子说:“美丽说得对,今天就到这吧,改天再喝。”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和胖子出了美丽酒馆,太阳已经快落下去了。他俩脑袋迷糊,身上燥热,于是决定在街上闲逛一会。走到轧钢厂的围墙外,胜利停下了脚步。他走到墙根,解开裤子,用脑袋顶着斑驳的砖墙,晃晃悠悠地将一泡热尿浇在了墙上。撒完尿,他忽然一愣,拎着裤腰回头对胖子说:“你听!这院墙里好像有声音,嘿嘿哈哈的,像是有人在打拳。”他边说边快速扎上腰带,撅着屁股向墙上爬。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净鸡巴瞎扯,我看你又喝大了。”胖子慢吞吞地走到墙根,把耳朵贴在墙上。他光着膀子,肥白的肩膀上趴着一条醒目的刀疤。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操!真有声音,真是在练拳!”胖子说,他身上的肥肉开始抖动,同时伸起双臂,两手搭在墙头上,也开始笨拙地向上爬。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费了好半天的劲儿,胜利和胖子终于爬上了墙头。院里哪里是什么轧钢厂,只有一座颓败的高塔和两排破旧的厂房,分明就是那个废弃的珍珠岩厂。在院中的空地上,果然有一群少年在练拳。他们有的在蹲马步,有的在打沙袋。在夕阳的照射下,他们浑身闪着金子样的光。少年们的正前方,一个长发,穿着绿军装的青年,正巍然屹立。他腰间的的红绸子在暮色中随风而动,像燃烧的烈火,像沸腾的血液。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坐在墙头,胜利和胖子满脸泪水,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胜利紧紧地握着拳头,他看见自己的食指和中指竟然奇迹般地长了出来。没有经过任何商量,甚至没来得及互相对望一眼,他俩几乎同时跃下高墙,怪叫着,向那群少年狂奔而去。一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1986年的夏天,阳光浩瀚无边,整个格木镇好像都在沸水中煮着一样,摇晃着,泛着粼粼的波纹。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十八岁的胜利每天都要练习击打沙袋。他赤着上身,汗水像一条条白里透红的蚯蚓,蜿蜒地向下爬,洇湿了他肥大的短裤。他的一双蓝回力鞋在铺满阳光的院子里前后左右地跳跃,许多细小的尘土在他的脚边飘荡,远远看去,他如同踩着一小片云。他的沙袋挂在一棵老榆树的斜杈上。沙袋用粗帆布缝成,里面灌满了从格木河里淘来的沙子。他每击出一拳,沙袋表面都会凹下去一个拳头的印子。沙袋晃动,震得满树的叶子都跟着哗哗地响,像有无数个小人正蹲坐在树枝间,为他的努力鼓掌。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榆树下的荫凉里原来放着一张老旧的躺椅,现在那把躺椅已经无奈地挪到了屋檐下,上面正仰躺着一个无奈的干瘦老男人。老男人刚喝完酒,酒精的力量早已把他带到了另一个空冥的世界。他仿佛被一把利刃拦腰斩断了,下半身被太阳照得白花花的,上半身却被屋檐的阴影笼罩着,模模糊糊,脑袋像伸进了墙里。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个胖乎乎的少年走进院子,脚步轻得像花猫走过屋角。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歇一会吧。”胖少年说。他叫胖子,和胜利是铁哥们,今年也十八岁。胜利继续击打沙袋。沙袋晃来晃去,地上一团影子也追着它晃来晃去。拳头击打沙袋的声音沉闷而灰暗,像秋天的落叶,盘旋着落满了院子,也落在胖少年的身上。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想好了,单靠咱俩,咋练也不是青蛇帮的对手,他们人多。”胖子沉默了几秒,又说,脸上还残留着汗迹,他也刚打完沙袋。胖子的话像一阵轻风,从胜利的耳边掠过,他又向沙袋捅出了一拳,力道更猛了,脸色像暗夜里的一盆水,牙齿咯嘣嘣地在响。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胖子充满了耐心,继续说:“不行咱们也成立个帮会吧,只有那样才能和齐建国较量一下。”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忽然住了手,转过头来,认真地审视胖子,好像刚遇到一个远道而来的陌生人。沙袋荡回来,差点把他撞倒。“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胖子,你真是个当军师的料。”胜利激动地拍了一下胖子的肩膀,力量很大。胖子肩膀一歪,咧了一下肥厚的嘴唇,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们这帮王八犊子,你们就是在作死,早晚你们会后悔。”躺椅上传来老男人的骂声,像燃烧的柴禾,干燥、艰涩。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胖子吓了一跳,谨慎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胜利毫不在意,继续说:“咱们这两天就成立帮会,你说叫什么名字好?”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们就是在作死,早晚你们会后悔。”骂声又传了过来。胖子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望向躺椅上的老男人。老男人的身体寂寞地镶在躺椅里,仿佛是躺椅的一部分,一动不动,声音好像不是他发出来的。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别理他。”胜利说:“走,咱出去说。”他搂着胖子的肩,走出了院子。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们就是在作死,你们早晚会后悔。”声音不依不饶地追了出来,但却软弱无力,像一条疲软的绳子,还没追上他俩,就跌落到了铺满尘土的街道上。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新浪潮娱乐城坐落在格木镇中心街,与供销社斜对面,经理是王瘸子。王瘸子以前不是瘸子,他是格木镇第一个去南方闯荡的人。那年他只身去往广州时,曾引来许多格木镇人的嫉妒。广州是繁华的大都市,离香港都不远,是真正意义上的花花世界,能去那里闯荡,谁能不嫉妒呢?但没用上三年,他就两手空空,拖着一条残腿回到了格木镇。王瘸子闯世界的失败,一夜间就成了格木镇人的笑柄。他的失败,不但让格木镇人心理上得到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安慰,也成了格木镇父母教育子女的一个经典案例。那以后,许多父母都会以他的经历告诫自己蠢蠢欲动的子女:出去闯荡没有好下场,兴许会被打断一条腿。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但王瘸子却给格木镇的年轻人带回了全新的理念和时尚的生活,这是格木镇人始料不及的。他回来后不久,就把他家的大砖瓦房变成了新浪潮娱乐城。那四间大砖瓦房本来是他爸辛苦了一辈子的成就,却被他毫不吝惜地推倒了三道间壁墙,又摆满了从格木镇小学淘汰下来的破椅子,变成了个不伦不类的娱乐城。他爸险些被气死,拿着一把菜刀满格木镇追他。他拖着一条残腿,从格木镇中心街的东头跑到了西头,又从西头跑到了东头,他爸硬是没撵上他。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新浪潮娱乐城是录像厅和迪斯科舞厅的合体,一三五放映港台录像片,二四六日,把里边的椅子搬走,又摇身一变,成了迪斯科舞厅。新浪潮娱乐城开业后,很快就成了格木镇,乃至格木镇周围五十里内年轻人的聚集中心,它成了闭塞的乡村联通外部世界的窗口,年轻人只要肯花上一块钱,从王瘸子手里买一张票,就可以走进去,窥探花花世界里的生活,体验一下大都市,甚至是港澳台年轻人的快乐。新浪潮娱乐城开业不到一年,喇叭裤、蛤蟆镜、单卡录音机就成了这里年轻人的标配,还有更多的年轻人受电影《少林寺》和港台武打片的影响,掀起了轰轰烈烈的习武的热潮。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和胖子站在新浪潮娱乐城的门外,他俩是来找美丽的。今天是星期六,美丽一定正在里面跳迪斯科呢。胜利拉开门,疯狂的音乐声陡然涌出来,险些把他扑一个跟头。他眼前只有闪烁的灯光和几十个晃动的脑袋,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美丽。他刚要往里走,坐在门口卖票的王瘸子就用拐杖拦住了他。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王经理,我进去找个人,不跳舞。”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王瘸子说:“只要进去就得买票。”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那我不进去了,你帮我把美丽喊出来,我找她有事儿。”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王瘸子毫不讲情面,冷着脸说:“花一块钱买一张票,我就替你去喊。”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有些气恼,刚想和王瘸子争辩,就看见胖子冲他使了一个眼色,同时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块钱,递给了王瘸子。王瘸子接过钱,拄着拐杖往里走,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对胜利说:“我可事先告诉你,美丽正和红旗镇的那帮小子跳舞呢,齐建国也在。”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和胖子同时一愣,互相看了一眼。王瘸子又问:“到底要不要找美丽了?不找的话这一块钱就还给你们。”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咬了咬牙说:“找。”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出来了,她的兴奋劲儿还没消散,脸上泛着红光。她一边抹着脑门上的汗,一边不耐烦地问胜利:“胜利哥,你找我干啥?人家跳得正来劲儿呢。”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上上下下看了看美丽,她的打扮越来越新潮了,头发烫成了大波浪,裤子变成了喇叭筒。胜利黑着脸问:“齐建国在里面?”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说:“是啊,可我跳我的,他跳他的,也没有一毛钱关系。”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好半天不说话,他的眼睛里慢慢地燃起了怒火。美丽拉了他一下,问:“到底有啥事儿?快说,我还得跳舞呢。”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冷冷地说:“那你继续跳去吧。”拉起胖子,转身离开了新浪潮娱乐城。美丽伸伸舌头,留恋地看了一眼娱乐城的大门,一跺脚,跟在了胜利的身后。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走了好长一段路,胜利心中的怒火才慢慢熄灭。他理解美丽,他和美丽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美丽其实是个可怜的姑娘,妈死得早,这么多年了,她一直跟着一个不务正业的爸过日子,她不贪玩还能干什么?还能天天愁眉苦脸地生活?想到这里,胜利缓和了口气,对美丽说:“听点话,以后你别到王瘸子那跳舞了,要不你爸会不高兴的。”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说:“我爸光顾着搞破鞋了,哪有时间管我。”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反正你不许去跳舞了。”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踢了他一脚,说:“行,那就不跳了,但你必须和我玩。”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我想成立一个帮会,问你参不参加?”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说:“参加参加。”又问:“成立帮会都干什么?看录像吗?跳舞吗?”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成立帮会是为了对付齐建国的青蛇帮,我不能眼瞅着他在格木镇的地界上胡作非为。”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说:“王瘸子已经告诉过齐建国了,不允许他在新浪潮娱乐城打架。”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如果出了新浪潮娱乐城呢?你还不知道吗?这两年他们青蛇帮在咱们格木镇一直横行霸道,不但欺负咱格木镇的少年,收取保护费,还对咱格木镇的姑娘耍流氓。”看了看美丽,又问:“他们没对你耍流氓吧?”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说:“借他们一个胆,谁敢碰我一根手指头,老娘我就废了他。”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这样说,胜利是相信的,她是一个泼辣的姑娘,天不怕地不怕,齐建国对她有三分敬佩,七分畏惧。再说齐建国也舍不下脸面对一个姑娘动手,那样有损他的江湖地位。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又问:“你到底想不想参加?我不勉强。”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犹豫了一会儿,说:“也行,那我就参加你的帮会,打打杀杀也许会比跳舞更好玩。我早就看不惯他们青蛇帮了,不行就灭了他们。”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第二天的黄昏,在格木镇西头废弃的珍珠岩厂院里,在饱受青蛇帮多年的欺凌后,格木镇的三十多个热血少年终于聚在了一起,商讨成立帮会的事宜。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胖子已经把帮会的名字想好了,叫金龙帮。他们红旗镇的叫青蛇帮,为了在气势上压倒他们,格木镇的这个新帮会就该叫金龙帮,因为龙在天上,蛇在土里,龙是神物,蛇是爬虫。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但一个帮会只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也不行,还必须有一个能威震四方的帮主。这是令人头疼的事。虽然美丽一个劲儿地嚷嚷让胜利做帮主,但胜利清楚,他和胖子,还有其他的少年都难以堪当大任。他们虽然也都在练习武功,但却都清醒地知道,自己不是齐建国的对手。这个新帮主的武功必须要高过齐建国,否则就算帮会成立了,也还是无法和他们抗衡。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红旗镇坐落在格木河的南岸。这几年青蛇帮的势力很大,已经跨过了格木河,波及到了安静的格木镇。青蛇帮的帮主叫齐建国,虽然刚二十多岁,却已经在牢里历练过两三回了。他人长得又高又壮,胳膊上有一个蛇盘剑的刺青。传说他的武功十分了得,铁砂掌已经练到了七层功力,一掌可以拍碎一块红砖。当然这只是传说,因为格木镇的少年并没见过他出招。通常欺负格木镇这些软弱的少年,都不用他亲自出手,因为他手下有几十个对他唯命是从的弟兄。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齐建国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他初中刚上到一半,就独自一人离家出走,不知去向。他爸为了寻找他,放弃了令人艳羡的收购站的工作,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也没把他找回来。后来他爸伤心过度,死在了寻找他的路上。四年前,齐建国回到了红旗镇。那年他二十岁,剃着光头。据他自己说,他一直在少林寺做和尚,已经得到了少林武功的真传。那时电影《少林寺》刚上映不久,少年们都在练习武功,他回来后,理所当然就成了红旗镇少年们的领袖,一些无所事事的少年,像碎钉子遇到了磁铁,很快就聚到了他的身边。他于是就成立了青蛇帮。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青蛇帮没成立前,格木镇和红旗镇的少年井水不犯河水。他们都有自己的地盘,即使偶然碰到了一起,也顶多是横眉冷对,相互间吐口唾沫而已,从没发展到拳脚相加的地步。但自从齐建国把红旗镇的少年笼络到一起,成立帮会后,情况就变得让格木镇的少年难以忍受了。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提起青蛇帮和齐建国,胜利的眼睛就像燃烧的碳棒,嚓嚓地蹦着火星。他恍惚中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雨天。齐建国领着他的弟兄来新浪潮娱乐城跳舞,在街上碰到了胜利和胖子,齐建国的一个手下向他俩索要保护费,一个月每人一块钱。当时胜利和胖子都没给他们,在格木镇的地界还要向青蛇帮交保护费,他俩想不明白。这样双方就动起手来。胜利和胖子抵挡不住青蛇帮一大群人的围攻,只几个回合就被打倒在了地上。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一幕一直清晰地印在胜利的脑海里,他和胖子横躺在新浪潮娱乐城门前的街道上,漫天的雨点子箭一样射下来,街道上铺满了污泥,散发着烂菜叶子的腥味。十几双脚在周围慢慢地扬起,鞋尖上一滴一滴地向下落着雨水,然后就踢在了他俩的身上。他感觉不到痛,只能听见脚踢在身体上的蓬蓬声,像石头欢快地砸在朽木上。他俩无力反抗,只能抱着脑袋,在污水里滚来滚去,像两条离水的鱼在泥地上挣扎。齐建国站在雨里,秃头上密布着一颗颗水珠,脑门上的刀疤闪着紫色的光,脸上是邪恶的笑。他胳膊上的青蛇被雨水一洗,像活了一样,在胳膊上慢慢地游动着,吐着猩红的信子。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们格木镇的孬种,别看在你们的地界上,也是我说的算。”最后齐建国说,向胜利的身上唾了一口唾沫。他的手下也学着他的样子,向胜利和胖子身上吐了一口唾沫。雨越下越大,齐建国在青蛇帮弟兄的簇拥下耀武扬威地走进了新浪潮娱乐城,只留下胜利和胖子躺在肮脏的街道上。他俩咬着牙,嘴里向外喷着血沫,对着铁灰色的天空发誓,不宰了齐建国,不灭了青蛇帮,誓不为人!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还是那一次,美丽闻讯赶到了新浪潮娱乐城,他看见胜利受了伤,一声没出,回家就取了一把菜刀,藏在了衣服里,又返回来。她从小就和胜利一起长大,亲如兄妹,打胜利,就是在打她,甚至比打她还让她愤怒和屈辱。她不动声色地进了新浪潮娱乐城,进去后直奔齐建国。齐建国刚想和她说句笑话,她就掏出了菜刀,不分青红皂白地向他的脑袋砍下去,要不是齐建国躲得快,那天他的脑袋非被开瓢不可。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格木镇的少年商量了好半天,也没有确定谁来做帮主。正当他们绞尽脑汁寻找帮主人选时,胖子一拍大腿,大叫一声“有了!”少年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说的是不是卫东?”胜利说,“我也考虑了,只怕他不会答应,咱们和他也不熟。”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胖子说:“去求他,他也算是格木镇人,他不能眼瞅着咱这帮兄弟被金蛇帮欺负。”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两年,虽然几乎整个格木镇的青少年都在狂热地练习武功,但只有卫东的武功是最高的。据说他十岁时就开始跟着他的表叔练习武功。他的表叔是个神秘人物,是解放军特务连的退伍兵,参加过自卫反击战,不但擒拿术出神入化,而且还会耍九节鞭和绳镖。他的腰带就是一根绳镖,平时缠在腰间,用的时候随手一抖就能飞出去,指哪打哪,从未失过手。卫东直到十八岁才出徒,也就是说他跟着他的表叔整整练了八年的武功。八年的刻苦练习使他成了整个格木镇所有热血少年的偶像。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胖子和美丽在卫东家的院门外徘徊了很久,直到美丽等得烦躁不安时,他们才下决心走进去。他们和卫东并不熟悉,卫东家是后搬到格木镇的。在格木镇的街道上,很少有人能见到卫东的身影,他的身影只存在于少年们的梦里和传说中。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轻轻地推开院门,他们进入了一个堆满杂物的院子。在院子的东侧空地上,一个青年正在慢悠悠地打拳。青年个子很高,至少要比胜利高一头;头发很长,几乎披到肩上;穿着一套没有领章的绿军装,腰间系着一条红绸板带。那些年,红绸板带是练武少年梦寐以求的装备。去磨米坊要一截废传动带,用大铁剪子剪成一掌宽,半米多长的带子,外面用一米多长的红绸子裹上,练武时扎在腰间,不但能保护腰部不受损伤,而且还会让人英姿焕发,显得格外地有气魄。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忍不住“哇”地一声叫起来,“帅呆了!”她喃喃自语,盯着青年看,眼睛里有无数颗小星星在闪。胜利回头看了一眼美丽,用目光止住了她继续发花痴的举动。他们呆立在原地看青年打拳。他们知道这个青年就是卫东,但既然卫东没有主动和他们说话,他们就没敢打扰他。卫东打的拳十分缓慢,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双手时拳时掌,双腿时踢时收。胜利和胖子从来没见过这种拳法。他们正看得目瞪口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几个小朋友,请问你们找谁?”眼镜男人和蔼地问。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们找卫东,让他做我们的帮主。”美丽迫不及待地喊道。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什么?”眼镜男人没听明白,问了一句。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瞪了一眼美丽,忙接过话来说:“没什么,我们就是找卫东哥问点事儿。”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眼镜男人说:“你们和他说会话儿也行,但最好别谈练武的事,好不好?”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行,行。”胖子马上接过话。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你们等一会儿吧,他快完事了。”眼镜男人萎靡地走进屋去,紧跟着一声叹息从屋门飘出来,像一个熟睡的人从嘴里吐出来的梦,气泡一样,轻轻地在院子里碎裂掉。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卫东终于练完拳了。他双臂在身侧划了个半圆,将一双手掌收到了胸前,交叠在一起,慢慢地下压,收到了腹部。那一瞬间,胜利他们似乎看见有一缕白气从卫东的嘴里吐了出来,白气被阳光一照,仿若彩虹。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们有什么事么?”卫东问。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们想成立一个帮会,请你做帮主。”胖子开门见山地说,又谨慎地往屋里瞅了瞅。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一心钻研武功,没时间做你们的帮主。”卫东很冷漠。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应该知道,红旗镇的青蛇帮总是欺负咱们格木镇的人,已经欺负到了咱们的家门口。他们隔三差五就到新浪潮娱乐城来玩,玩倒是可以,关键是他们无恶不作,不但收取我们的保护费,还调戏咱们格木镇的姑娘,如果咱们格木镇再不反抗就完了。”胜利焦急万分,眼巴巴地瞅着卫东。但他不敢大声,怕屋里的眼镜男人听到。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帮会叫什么名字?”停了好长时间,差不多一百年,卫东问。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金龙帮。”胜利和胖子异口同声地回答。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卫东笑了笑。他的笑虚无缥缈,像打瞌睡时做的梦,短促,破碎,让人琢磨不透。“你们走吧,我讨厌江湖纷争。”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和胖子还要说什么,但看见卫东冷漠的表情,只好悻悻地转身向外走,把嗓子眼里的话又咽回了肚子。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生气了,冲着卫东喊道:“你可真够拽的,我算看出来了,其实你就是个胆小鬼,你根本就不是齐建国的对手。”卫东并不理她,转身进了屋。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和胖子并不甘心,他俩把美丽打发走后,就直挺挺地在卫东家的院门外站着。盛夏的格木镇像熟睡的老人,阳光照在他灰突突的脸上。胜利和胖子踩在自己矮小的影子里,一动不动,时间像在梦里滑行,他们能听见汗水落在尘土里的声音。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终于,卫东走了出来,站在院门的阴影里,像镶在镜框里模糊的人像。他说:“你们准备一只公鸡,再弄些白酒。”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又一天的黄昏,废弃的珍珠岩厂的院子里聚集了几十个热血沸腾的少年。胜利偷来了他爸的半桶白酒。胖子绑来了他家的大公鸡。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卫东主持了金龙帮成立的仪式。他英姿飒爽、威风凛凛,正像少年们心中的英雄。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说:“今天,我们格木镇的金龙帮正式成立了。我担任帮主,胜利是副帮主,胖子是军师。”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几十个少年欢声雷动。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在下面喊:“我呢?”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卫东看看她,又转头看看卫东,说:“你也是副帮主,以后要是金龙帮收了女弟子,都归你管。”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满意地点了点头,胸脯挺得更高了。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卫东接着说:“我们成立金龙帮,就是为了对抗红旗镇的青蛇帮。他们青蛇帮不仁不义,常年欺压我们格木镇人。齐建国虽然武功不俗,却不修武德,不讲义气,我们金龙帮就该替天行道,把他们铲除掉。”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欢呼声又起。那一刻,整个格木镇的人都心神不安,也都听到了奇异的声音。这声音像沉闷的雷声在乌云后滚动,也像山火在松林上跳跃。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立在了门边,向珍珠岩厂的方向张望。一个干瘦的男人陷在一把老旧的躺椅里,他嘴里不停地骂着:“你们就是在作死,你们早晚会后悔。”他的骂声像一条破旧的绸带,在格木镇上空飘来飘去;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忽然胸口剧痛,猛然间咳出了一口黑血,险些昏死过去。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喝血酒的过程十分忙乱。胖子刚接了一碗底鸡血,那只大公鸡就从胜利的手中挣脱了。挣脱后的公鸡扑展着翅膀,飞上了珍珠岩厂残破的高墙。它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高昂着头,鸡冠子如同一簇愤怒的火苗,浑身的羽毛反射着夕阳,异彩纷呈,那架势就像一只从天而降的神鸟。公鸡的脖子上汩汩地向下流着血。鸡血顺着斑驳的墙皮向下淌,像在墙上倒挂着一株鲜红的珊瑚。少年们纷纷拾起石块向公鸡投掷。公鸡呆立不躲,但没有一个块石块能打中它。最后少年们住了手,聚在墙下满怀敬畏地仰头看着公鸡,直到十多分钟后,它流尽了血,一头栽了下去,落在了一丛荒草里。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格木镇的金龙帮在卫东的带领下,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武功练习。珍珠岩厂的上空每个黄昏都回响着练武时的嘿哈声。一些武功底子较差的少年先要练习蹲马步。卫东说蹲马步是练好武功的基础,没有坚固的下盘,任何拳法都是花架子。对于像胜利和胖子这样有些基础的少年,卫东则让他们继续练习击打沙袋。在珍珠岩厂的院子里,少年们支起了木杆,吊起了十几个沙袋。这次用的沙袋和胜利之前用的沙袋不同。胜利之前的沙袋里面装的是从格木河边挖来的河沙。卫东说河沙含土量大,而且颗粒太细,练不硬拳头,必须用江沙才行。于是在一个夜晚,几个少年偷偷地去镇东收购站偷来了许多用来建围墙的江沙。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所有少年里,胜利练得最刻苦用功。他的心里充满了仇恨,他盼望着早日和青蛇帮一决高下。卫东给胜利和胖子看过一本关于拳法的小册子,上面画着一个小和尚,分解做着各种动作。卫东说这是一套少林寺失传了的拳法,齐建国虽然去过少林寺,但他一定没有练过。又说这套拳法是一个神秘的江湖中人传给他表叔的,只要胜利和胖子的根基打好了,就教他俩练习。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个月后,胜利和胖子终于练上了那套拳法。他俩悟性极好,肯下苦功,没用一星期,就把那套拳打得虎虎生风。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只有美丽没有学习武功,她只对跳迪斯科感兴趣。但她每个黄昏依旧会来珍珠岩厂,她不愿意再去新浪潮娱乐城,那里已经是青蛇帮的娱乐场所了,虽然她如果想去,齐建国也不会招惹她,但她还是不想去,一想到以后金龙帮将会和青蛇帮进行决斗,她就更不能去了。她不能让胜利生气,她不能和金龙帮的敌人在一个舞厅里跳舞。美丽每天都百无聊赖地坐在珍珠岩厂的院墙下,后背靠着墙,看着胜利他们练武。但只看了一会儿,她就失去了兴趣,于是她就仰起头,望着头上的天空。格木镇上的天空阳光浩瀚,一片蔚蓝,虽然没有一丝云,但她还是看得入了迷,好像她已经看出来,天空中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一样。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与青蛇帮决斗的日子是在秋天。胜利和胖子去红旗镇向青蛇帮下了战书,美丽也跟了去。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们金龙帮将于这个星期六下午五点,在陶土矿和你们青蛇帮决斗,如果你们败了,就自动解散青蛇帮,而且你们永远不许踏上格木镇一步。”胜利把挑战书递给齐建国。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齐建国正在饭馆里和几个弟兄喝酒。他接过挑战书,读完,做出害怕的样子,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缩着脖子,摊开两个手掌,四处比划着,惹得他的弟兄们好悬笑翻在地。然后,他忽然一正脸色,狠狠地说:“你俩一点记性不长,看来是没打疼你们。”他一挥手,他的几个弟兄忽地站起来。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美丽并不畏惧,“你这哪有一帮之主的作风。”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操!”齐建国做出惊讶状,向他的几个弟兄一摆手,制止了他们。又对美丽说:“我说美丽,你一个丫头,成天和他们几个窝囊废混个啥劲?要不你加入我的青蛇帮吧,我让你做副帮主。”他下面的弟兄一阵哄笑,有人喊道:“做压寨夫人!”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美丽对着喊话的那个人大喊一声:“闭上你的臭嘴。”又转头问齐建国:“你敢不敢应战?”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齐建国一整脸色,说:“看来你们是要来真格的!好,决斗就决斗!”他一拍桌子,震飞了筷子和酒杯。“我就一举灭了你们金龙帮,让金龙变成土里钻的曲蛇。”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决斗可是决斗,规则你也看了,就是双方都不能带兵器,都是练武之人,我们拳脚上分高下。”胜利说。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好好,我就一掌拍死你们的帮主,再挨个把你们的脑瓜子拍碎。”齐建国哈哈大笑。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星期六下午五点,天呈乌青色,阴沉沉的,像倒霉人的脸。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陶土矿进行的决斗很简单,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金龙帮的少年在卫东的带领下刚摆开架势,青蛇帮的人就纷纷从衣襟里抽出了两尺多长的片刀。几十把片刀闪着惊心动魄的寒光,洪水一样向金龙帮的少年席卷过来。只一眨眼间,金龙帮的少年就像用泥沙堆砌的堤坝,在洪水的冲击下坍塌溃散。他们拔腿就跑,多数人无处可逃,直接跳进了附近的格木河。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卫东向齐建国抱了抱拳,还没来得及发招,齐建国就用一把双筒猎枪顶在了他的额头上。卫东怒不可遏,刚想骂齐建国言而无信、不讲江湖道义,就被一枪把子打在了后脑海上,栽倒在了尘土里。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和胖子的少林拳法毫无用处。只一个照面,胖子的肩头就被砍了一刀,肥肉翻卷着,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骨头。胜利两眼通红,像饿狼一样嚎叫着。但他一拳刚撂倒一个,就见一把片刀闪电般地劈向了他的脑袋。他来不及躲开,不得不以手去挡。白光一闪,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就离开了他的手掌。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没有人对美丽下手,也许青蛇帮的人压根就不屑于对女人动武,更或者是齐建国来之前有过交代,反正是不管美丽怎么发疯地四处追打,青蛇帮的人只是躲闪,并不还手。青蛇帮的人在得胜后迅速撤离了陶土矿。美丽怒不可遏,仰头向天,发出疯狂的尖叫。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若干年后的格木镇,又是一个夏天的黄昏。胜利和胖子坐在美丽酒馆里喝酒,他俩从中午开喝,已经喝了一整个下午,桌上堆满了墨绿色的空啤酒瓶。他俩的眼睛迷离,舌头发硬,显然又喝高了。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胖子问胜利:“你说,要是卫东和齐建国过招,谁能胜?”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你都问多少遍了,当然是卫东能胜啊,咋说他也算有点真功夫,不像齐建国,就是个大忽悠,要不是心狠手辣,他啥都不是。”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邻桌正在喝酒的一个老头听了他俩的话,嘿嘿一笑,接过话说:“要叫我说,卫东也没什么功夫,就是花架子。”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有些不高兴,对老头说:“我说王经理,你说这话我可不愿意听,人家卫东打的拳我可见识过,一看就是练家子。”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头嘿嘿一笑,捏起酒盅,“吱”地喝了一口酒,然后张开嘴哈出一口酒气,又丢进嘴里一粒花生米,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问老头:“王经理,当时齐建国好像有点惧你。”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头面有得色,嚼着花生米的嘴一撇,说:“谈不上惧,给我点薄面。”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说:“我听说齐建国他们去你那看录像、跳舞都不用买票,不知道是真是假。”边说边冲胖子挤眼笑。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头不和胜利争辩,摇了摇头,仿佛在晃去一头的尘土。他把酒盅里的最后一滴酒喝掉,然后冲着后厨喊了一声:“美丽,把账记上。”说完艰难地站起身,拄着拐杖往门外走。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在后面喊了一句:“今天你的账我给你结了。”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头回头,冲着胜利抱了抱拳,说:“那就谢谢了。”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头走后,胜利看看桌上没有酒了,就喊道:“美丽,再给我上一提啤酒。”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个胖妇人走出来,冷着脸说:“没有了,有也不卖你俩了,成天喝,成天喝,早晚得喝废。”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胖子说:“美丽说得对,今天就到这吧,改天再喝。”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胜利和胖子出了美丽酒馆,太阳已经快落下去了。他俩脑袋迷糊,身上燥热,于是决定在街上闲逛一会。走到轧钢厂的围墙外,胜利停下了脚步。他走到墙根,解开裤子,用脑袋顶着斑驳的砖墙,晃晃悠悠地将一泡热尿浇在了墙上。撒完尿,他忽然一愣,拎着裤腰回头对胖子说:“你听!这院墙里好像有声音,嘿嘿哈哈的,像是有人在打拳。”他边说边快速扎上腰带,撅着屁股向墙上爬。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净鸡巴瞎扯,我看你又喝大了。”胖子慢吞吞地走到墙根,把耳朵贴在墙上。他光着膀子,肥白的肩膀上趴着一条醒目的刀疤。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操!真有声音,真是在练拳!”胖子说,他身上的肥肉开始抖动,同时伸起双臂,两手搭在墙头上,也开始笨拙地向上爬。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费了好半天的劲儿,胜利和胖子终于爬上了墙头。院里哪里是什么轧钢厂,只有一座颓败的高塔和两排破旧的厂房,分明就是那个废弃的珍珠岩厂。在院中的空地上,果然有一群少年在练拳。他们有的在蹲马步,有的在打沙袋。在夕阳的照射下,他们浑身闪着金子样的光。少年们的正前方,一个长发,穿着绿军装的青年,正巍然屹立。他腰间的的红绸子在暮色中随风而动,像燃烧的烈火,像沸腾的血液。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坐在墙头,胜利和胖子满脸泪水,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胜利紧紧地握着拳头,他看见自己的食指和中指竟然奇迹般地长了出来。没有经过任何商量,甚至没来得及互相对望一眼,他俩几乎同时跃下高墙,怪叫着,向那群少年狂奔而去。1iL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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