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淑芳
近年来,因为疫情,我和姐姐淑芳很少见面,但最近两个月,我们却连续见面。一次是姐姐从云南旅游回来,我专门去兰州火车站接她,而且托朋友连夜送姐姐到平川区。另一次是我因为要回靖远老家看望父亲,提前约姐姐一起回去,姐姐自然很高兴,还想回去后去一趟母亲的坟地。我知道,姐姐非常希望能再去看看母亲,但我思虑再三,以时间紧张为由推辞了,其实时间紧只是由头。因为姐姐已是年过70的老人了,身体也不大好,又做过心脏搭桥手术,而母亲的坟地在比较偏的山谷,且要走不少的山路。
姐姐生于1951年,是母亲的长女,也是母亲的心肝宝贝。姐姐也是我成长过程中最重要、最亲近的人。
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姐姐就已经在兰州医学院(今兰州大学)就读。每每姐姐临近假期,母亲常常算计着,多时候总能领着我们兄妹在论古车站接到姐姐。我和哥哥、妹妹如过年一样高兴,因为姐姐又要为我们教新的儿歌了。
多时候,母亲会给姐姐私存一些好吃的零食,其实,也无非留一点大板瓜子、炒熟的豌豆等。另外,因为家里种瓜,最大的那个瓜通常认为是最好的,我和哥哥往往淘气地刻一个“王”字,这个瓜,母亲甚至藏在柜子里等着姐姐。再则,母亲一般要做荞粉,配上蒜泥、油泼辣子、芥末汁、自酿陈醋等调味品,非常好吃,也是姐姐最喜欢吃的。
我上初中的时候,姐姐已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初中一年级的时候,父亲带我去了一趟姐姐的工作单位,那是我第一次进城,姐姐叮嘱我一定要努力学习,还问我需要啥学习用品。那时,我不大懂事,嘴里虽然答应着,但居然和姐姐要了一副扑克牌。到了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开始用功学习,中考那年,在极为激烈的竞争中,顺利考入靖远一中。能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靖远县最好的重点中学,而且是重点班,姐姐非常高兴。正是在这一年,姐姐和姐夫因身处甘青两省,姐姐一个人一边工作还要带孩子,在姐夫的坚持下,姐姐把工作也调到西宁去了。
姐姐告诉我,为了方便照顾我上学,本打算等我高中毕业后再调走。临走时,姐姐专门到学校来看我,还给我买了一件棉大衣,问我每个月需要多少钱。那时候,校园里每份菜仅1毛钱,我说一个月有9元钱就够了,姐姐每个月给我汇20元或者30元不等,还时不时给些粮票。但非常遗憾,本来,我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尚名列前茅,但高一第二学期的时候,我患上严重的神经衰弱,不要说过度用脑,严重时甚至不能用脑,无法正常学习。身体弱不禁风,稍稍饮食不合适,都能引起严重的肠胃病。这样的状况,一直连续了我整个高中阶段的生活,可以说如行尸走肉一般,混迹于书声琅琅的校园里,身体和精神都受到极大煎熬,当然,学习成绩也渐渐一落千丈。
当看到过去和自己实力不相上下的小伙伴一个个考上重点大学,而自己依然在和身体抗争的时候,感到极度绝望和崩溃,幸运地是,姐姐丝毫没有放弃我,一如既往地支持,每月足额汇给我生活费。那时,家里已经没有供我上学的经济能力。我一边调养恢复身体,甚至拜师练气功,一边复读,最终才勉强入愿。
原本我决定要学习文科,自初中二年级起,自己就有一个未来当作家的梦,但患上神经衰弱以后,记忆力极差,遂改学了理科,这个决定有些残忍,但我只能面对。实际上,学理科让我在分科后更加难以应对,梦魇般的晃荡在校园里。
2016年的时候,我写了一篇小文《佟侦》,《视野》杂志和《深圳晚报》都刊载过。著名作家王蓬老师读了《佟侦》以后说:“十分感人,一个时代的悲剧。”写这篇文章前,回忆起过往种种场景,我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假如姐姐当时放弃了我,我的命运可能和佟侦相仿。
记得临到兰州上学之前,我两手空空地先是去了西宁,姐姐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一件时尚的外套和一条裤子以及内衣、皮鞋、整套床上用品等,就连相关需要的生活用具、箱包等,姐姐也提前准备好了。当然,姐姐依然每月足额汇给我生活费。我在兰州读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姐姐所在单位并不是很景气,姐姐当然不会告诉我,给我汇钱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但姐姐平素却越来越节俭。记得有一次,姐姐带我和小外甥去西宁的一座公园玩,公园的门票我们三个人加起来还不到1元钱,但姐姐说从公园的一处小门进出是不收费的,带着我们绕了一个大圈子。
毕业后,我开始了单打独闯的日子,终于不再和姐姐伸手要钱,但姐姐对我的关爱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1995年深秋,我去西宁看望姐姐,为了给我身穿的藏蓝色的西服再搭配一件同色的马甲,我和姐姐转悠了西宁好几处布料市场,买到相同的布料后,姐姐又连夜为我赶制,半夜的时候,当姐姐叫起熟睡的我试穿,却不料大了一圈,姐姐又继续剪裁,那天晚上姐姐没有合眼,第二天早上我临离开的时候,一件很得体的马甲已穿在身上。
1997年,我结婚成家,第二年爱人身怀有孕,那段日子,我刚好辞职去了深圳,所幸姐姐已把工作调回平川,我遂又把爱人托付给姐姐,爱人得到姐姐无微不至地关心,就连宝贝儿子也是姐姐亲自接生的。
2000年后,姐姐在平川有了楼房,时不时接母亲到平川小住一阵子,那几年,也是姐姐陪伴母亲最多的一段时间。但姐夫对此多有微辞,母亲虽然嘴里调侃不当一回事,但姐姐有时候搬母亲的时候,母亲又以种种缘由推辞。2006年,当我有了点经济能力,特意在姐姐所住的小区买了一套房子,就是为了母亲到平川和姐姐在一起更加方便自在,谁知2007年年初母亲便溘然长逝。
关于姐夫,姐姐偶尔也会给我唠叨几句,姐姐对姐夫一度很失望,言辞中,我隐约感觉到,姐姐因为母亲曾经颠沛流离的经历,最终选择了包容、忍让。
前些年,我的一位同学在平川当了不小的领导,姐姐为了母亲娘家一位至亲的亲戚因两地分居工作调动的事,要让我求一求,而且姐姐对此事看得很重。世易时移,各方面都在变化,我自己也变得时而坚强时而脆弱,自己其实本没啥面子还尤为看重面子,又很怕去求人。但姐姐给我说的这件事,我确是记在心里的,而且是牢记,时不时左思右想如何张口,这一拖就是一年,姐姐了解具体情况后很是生气,我自觉像犯了错的孩子,很是自责。后来,我当然还是郑重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同学,但最终不了了之。为此,我很是愧疚,居然给姐姐一件事也帮不上。反倒是姐姐安慰我说,凡事都不容易。
这些年,我几乎每年都会去看望姐姐,特别是春节前趁着回老家的机会。姐姐总是像当妈的一样,有着操不完的心,就连我脖子里胡乱围着的围巾也要取下来,重新叠整齐帮我围好。每次,姐姐都要为我准备这准备那,总有准备不完的东西,这个场景我实在太熟悉了,唯一不同地是,姐姐已是满头白发,我的感受也从过去的理所应当,更多地变成了感动。
今年过来,姐姐要么出门忘带手机,要么看到信息忘了不回,加之工作之余,我也懈怠,我们联系越发少了。
前几天,我正坐在从老家返回兰州的大巴上,姐姐通过微信知道我又回去了,还留言询问,也问起儿子在杭州工作生活状况。我迅即拨通了电话,姐姐声音有点沙哑,她说近日姐夫因为心梗差点不行了,幸亏送医院及时,言及此事,言语间很是难过。我们聊了好长时间,我居然疏忽忘问一声姐姐近来的身体情况,第二天,我从爱人口里才知道,姐姐最近因为肺部不适已住院10多天时间了。
近年来,我唯一感到欣慰地是,自己在文化艺术方面的努力,姐姐都看在眼里,并为此感到骄傲。对我而言,正是因为姐姐,才有了努力奋斗、追逐梦想的机会,正是因为姐姐,我也因此更增添了些许奋斗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