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今生无眠》
文/杨晨
又一个冬日，雪花飘飘扬扬的洒落下来，犹如天女散花般零乱，不知不觉间便卷起了一丝寒意。这雪，稀疏于冬日的早晨，浓密于黄昏时分。由稀到密，直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一会儿的功夫就漫天皆白了，万物尽被白色掩盖，就连那细细的树枝和窄窄的竹叶上也裹上了白雪，犹如风卷门檐扰残梦，雪落窗台落闲花。
倘若可以倚门听雪，也是一种雪落的闲逸。屏息静气，静听飞雪迎春的奏鸣，静听着冬日的种子在土壤里的呼吸声。等待了整整一个冬日，生命在飞雪中升腾着，一切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如若再夹杂着微微的风吹来，轻轻的抚开帘帷，看那飘落一地的雪花，淤积成了白雪茫茫的大地，又是别有一番意境吧！那是思，那是念，那是空了莹帘里的人……眺望远方，那结成厚厚冰层的水面上，却停泊着一叶扁舟，它似乎在向我缓缓的驶来，近了，近了，宛如浮水漾碧波……人约黄昏后！
算算时间，爷爷已经去世近两年了，有些记忆已经变得凌乱不堪，但那拼凑起来的印记，却能依稀让我想起了曾经的过往。印象中，爷爷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花白的头发俨然已经失去了光泽，古黄色的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黑白相间的眉毛下面却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那深邃的眼里充满了慈祥和疼爱。
记得我十岁那年，天气严寒，你不顾恶劣的天气，冒着风雪从乡村赶到城里来看我，那时的道路是用水泥铺成的小路，下了雪便有些湿滑了，树梢上结了厚厚的冰挂，你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薄薄的外套冻的你不免瑟缩着身子，双手哈着热气。人群中，你是那么的醒目，穿着两三年前买的旧外套，戴着手工织的帽子，步履蹒跚的朝我走来。可惜年少的我并不懂事，你每一次都高高兴兴的来，我却丝毫不领情，你每一次都生了气回去。
有一年春节，天还没亮，你却早早地起床，穿好了衣服，快步的走出门外。黑漆漆的夜色中，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你只好打着手电筒，摸着夜路，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生怕因为自己的耽搁而误了时间。因为长时间的步行，你的腿不免的感到有些酸痛，于是便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稍微的揉一揉腿，暂时缓解一下疼痛感，便又要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只想快点到村口等我。等到你终于赶到村口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你便站在村口呆呆的望着前方，从清晨到黄昏，你的欣喜也在渐渐的褪去了，直到黑漆漆的夜色已经完全埋没了你的身影，你依旧在那里徘徊着，我却依然没有出现在你的面前，脸上满是失落的神情。奶奶见你许久未回，便出门寻你，看见你一个人孤独的站在那里，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曾回应，但还是被生拉硬拽回去了。回家的路上，你每走几步，就会回头张望一眼，期待着身影能够出现在远方，可惜直到最后，你所期待的一切始终没有发生，你呆呆的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只剩下了沉默，仿佛时间在那一刻永远的静止了。
时间流转，直到2012年7月，你患了癌症，家门前便再没有你那熟悉的身影。病床上，你满头白发如此明显，找不出一缕黑发，由于长时间的卧床，头发也变得乱糟糟的，比原先的稀疏了许多，面容憔悴，看见我还勉强挤出嘴角的那一丝笑容。终日不下床的你，见到我时，还艰难地、忍着剧痛从床上坐起来，与我聊起儿时的记忆，虽然曾几次倒下，可你依然如此，反复了多少遍，只因不想让我看见你如今的模样。但是，就算内心有再多的言语，此时的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或者该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流泪。
等到八月十五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回家看你，那时的你已经没有当初的力气再抓着我的手了，只能远远的瞭望着我的面庞，眼神中充斥着太多的难过以及不舍，嘴中含混的说出了几句话，听不清楚是什么，但我心里却仿佛什么都明白，然而我唯一不明白的却是今日一别，便是真正的永别了，从此阴阳两隔，再也无法有相见的一天。
如今我还清晰的记得，当我跪在你面前的时候，一种发自内心的悔恨，一瞬间便涌上了心头，眼前一幕幕的浮现着那些真实的画面，想要伸手触摸，却忽然消失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真正的回到了现实，看着面前那久久伫立的遗像，它仿佛在告诉着我的一切。回想你逝世的那晚，十一点多，我还在学校里为作业而发愁的时候，你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撒手人寰。每次当我想起过往，想到没有机会见你最后一面，便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
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却还不熟悉这样的生活节奏，总感觉世间一片死寂般的沉静，很乏味，很单调，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看着照片，若有所思的想着，一声不吭，或许直到此时，我才真正明白那个道理，“人就是这样，等到真正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
然而时隔多年，当我再次回到故乡的时候，家中已不见当年的情景，整个院落只有黯然的单调。恍惚中，一个忙碌的影子闪过了我的眼前，我就急匆匆的跑出院门，焦急的寻找着你的身影，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原来只是一个幻觉而已。
站在萧瑟的庭院中，对着空空如也的院子感叹世事沧桑。走进屋内，看着桌子上放的厚厚的一摞信，都用信纸整齐的叠着，但却布满了一层淤积的灰尘，于是我便拿起一封信，掸掉上面的灰尘，小心的把它打开，仔细读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生怕有所遗漏，因为每一个字都体现出了爷爷对我深沉的爱，使我难过了好久，好久……
于是，在你去世以后的第一年生日时，我特地为你制作了一叶扁舟，不知你收到了吗？亦或者你已经乘着一叶扁舟去往了天堂，可是天堂的路有些黑，不好走，如果你迷路了，记得来梦中找我，我愿化作一缕阳光，照亮你前行的路。今夜无眠，记忆定格于此，寂寞苍窘，能了断多少陈年往事。
怎奈岁月如梭，光阴如逝，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因为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了。
帷幕落下，至此的一切都画上了句号。
（注：《一叶扁舟，今生无眠》原文曾在第九届全国青少年冰心文学大赛中荣获中学组银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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