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藏起雨靴的虞美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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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里，除了排练，小茹她们还要一针一线地按照分工缝制凤凰大衣，回家时天就快要黑了。我们不走马路，专从山脚下的泥路绕回去，地里的玉米已经长得比我们都高了。我们走着走着，天色彻底昏暗下来。原本似披上一层绿毯的大地，此刻看上去更像个昏昏欲睡的老人。可是小精灵们却不想要它这么早就入睡，于是乎六月虫、金龟子、天牛开始活跃起来，嗡嗡嗡地飞过来又飞过去。没一会儿，草丛里和玉米地里传来星光点点，孔明灯般往上升，幽绿的光芒像是在给我们指路。这可不正是萤火虫吗！越来越多，好像整片大地都是属于他们的。
小余睁大眼睛看着升腾而起的萤火虫，脸上露出了有史以来最灿烂的一个笑，我侧看着她跃动着的眸光问她：“小余，以后我给你补补课吧？”
她依旧笑着，过了几秒才把目光移向我：“太晚了，都要毕业了。”
我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她继续说：“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打断了她：“大家一样，都是星星月亮。”
她又笑了：“行，我是星星。”
我点着头回应她：“那我就是月亮。”
我想我这轮月亮是称职的，天上那轮月亮没睡的时候，我也不会太早睡。不是因为我没有写完作业，也不是因为想在考试前再巩固或者冲击一下，我是在把常考的题型一道道的归类，然后抄在本子上，附上详细的解题过程，准备第二天交给小余。这是一轮月亮应该做的事吧？
因为在我听到的某个童话故事里面，星星是月亮的孩子，也就是说，月亮是守护着星星的。而在现实的世界里，月亮的光芒是来自太阳这颗恒星的，等同于是星星守护了月亮。现在我身边的这颗星星光芒太过于微弱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光芒，该轮到我来守护她了。
我把本子递给她的时候，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哪怕我在内心演示过几遍，我要告诉她，初中我还想和她做同学，高中也想，一直到大学，然而她接过本子的一瞬间，我发现最现实的事情就是，我只能低着头祈祷，她一定要认真地去看啊！
“为什么我们没有？”阿俊和小美质问我。
“惨了，他们俩嫉妒我了。”小余偏着头看了看我，然后跟他俩解释说：“没办法，谁让我是成绩差的那个呢！”
尽管这世上大多数事情都是美妙的，然而也不可能事事如你所愿。你只有可能努力做好自己，而非试图去改变他人。因为现实往往是，你也改变不了。今天这天气，我是怎么也没想到放学后会突然下起雨来，毕竟刚才太阳还晒得操场上那棵大榕树软绵绵的呢！每当下起雨来，天空就变得像一块灰色的大抹布，郁郁沉沉的色调萦绕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里。排练室前，小余一脸为难地跟我说，她妈妈不同意她参加演出，因为她学习差，不该把考前的时间花在排练上，以后都不能再和我们一起排练了。我很难过，一时间哪里接受得了这个结果，乃至于根本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一扭头气冲冲地进了排练室。
可是没过一会儿我就后悔了，等跑出来，人已经不见了。她根本没有带伞，不会冒雨回家去了吧？我借了一把伞，撑着它穿过那几幢方方正正带着几丝古典气息的教学楼，踏得操场上的积水飞溅起来，里面装满了花坛里花花草草的影子，校门两侧的松柏肃穆地看着我，我不清楚他们是在对我表示尊敬呢还是觉得我不可理喻，我看了它们六年，它们从来不像今天这个样子。干干净净的街道，稀稀疏疏的人群，零星撑起来的伞一把把向我身后退去，屋檐下躲着的人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我的鞋子和裤管湿了，以至于我心也有些湿了。
濛濛雨丝中，我看到了她灵巧的背影，白色如雪莲花般的背影。
“嘿！”我一边叫她一边拍了拍她的背，顺便帮她把伞撑上。
“啊！”她擦干净脸上的雨水：“你怎么来了？”
“对不起。”她低下头不敢看我。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刚才不该生气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的语气柔的像四月的风。
“不不不，我没有。只是因为不能参加排练的事让我觉得很愧疚罢了！”她向我解释，却依旧不敢看我。
“不能参加排练也没关系，剧情你心里都是有数的，到时候参加正式演出就好了，我送你回去吧！”我这话刚说出口，她却一把拉住我的衣襟，我看见她眼里分明泛着泪花：“我不一定会参加正式演出·····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她。我们俩都没再说话，她迈开脚步往前走去，我跟上去一言不发地给她撑着伞，一直到了她家。她妈妈在家，看到我来后，没跟她说话，反而主动招呼起我来了。和她故事里讲的一样，她家果然有竹篱笆围着。一位发须灰白的老人正坐在屋檐下筛着谷粒，听到小余喊了他一声外公后，我也跟着喊了一声。他抬起头来，古铜色的瘦脸下露出了一排稀疏的牙齿。小余把我带进堂屋，递给我毛巾，让我坐在炉火旁，自己回房间把湿衣服换掉。熊熊炉火贪婪地吐着舌头，我的裤管和鞋子升腾起浓浓的白汽。洁白的墙上贴着各种剪纸，使得简单整洁的堂屋看起来很是雅致。门口正对着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张框起来的相片，相片上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我猜她应该是小余的外婆。
小余出来后，坐在了我的身旁，炉火映着她的脸，像是云海里升起来的朝阳。屋外的雨声滴答滴答的，她瞅了瞅坐在一旁洗菜的妈妈，轻声告诉我：“你一直都是我们羡慕的对象。以前我挺恨你的，因为我妈每次骂我，总是会说，你看看人家小咸怎么样怎么样！我就在想，怎么每次都要拿你来跟我比呢？后来我慢慢想通了，其实不怪你，即使你没在，他们还是会拿另外一个人跟我比，例如小丹。”
“我从来没觉得你比不上谁。”我告诉她。
“所以我该感谢你。”她低着头说：“感谢你把我当好朋友，给了我那么大的鼓励和帮助，你给我抄写的复习题我已经看了，虽然对于基础薄弱的我来说难度挺大的，可我还是会尽最大努力掌握它们的。”
我把她和她眼里的火焰一起装进了我的眼睛里：“你一直都会是我最好的朋友，实际上你只是因为爸妈的事情受到了影响，要不然哪里还需要我来帮你啊！”
她终于有勇气看我了，脸上还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你学习这么好，应该很少会有烦恼。”
我叹了口气，告诉了她很多事情。包括大人们因为分家闹矛盾的事，爸妈不让我下田的事，还有阿勇他们来找我的时候只能学鸡叫之类的事。她认真地听着，等我讲完了才开口：“听你说了这么多，我觉得叔叔阿姨对你是很用心的。”
我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认真地解释道：“实际上种庄稼是件很辛苦的事，得看天吃饭，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如果能专心读书并且把书读好的话，谁又愿意下田呢？叔叔和阿姨不想你因此分心，更不想你走他们的老路。何况大人们还产生了矛盾，他俩想让你争口气呀！不过呢你们三兄弟之间，大人们应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要不然阿勇他们学鸡叫的事早该露馅儿了。”
小余的话让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而且，”她接着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叔叔的变化可是很明显的。他不是愿意带你下田插秧了吗？而且也不反对你和阿勇他们自由来往了，一切都在变好。”
她转移了话题，目光变的温柔而又梦幻：“你相不相信世界上还有第五个季节？”
“第五个季节？一年不就四个季节吗，哪里来的第五个季节？”我困惑不已。
“说不定当四个季节都不合你心意的时候，第五个季节就出现了。哈哈哈，当然这是我乱说的，不用太过在意。”她似乎陶醉在了自己的笑意里。
“你们俩收拾下，准备吃饭了。”阿姨趁着我俩聊天的工夫已经把饭做好了。
“这不太好吧，我还是回去吃吧！”我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小余一把拉住了。
她嘟着嘴说：“走什么走，我还去你家吃过饭呢！你跟我客气什么！”
阿姨添好了饭，我接过手来先递给外公，然后坐在小余旁边一副很拘束的样子，阿姨看到后硬是给我夹了很多菜。也就是这一瞬间我才发现她并非是个只会冷着脸的妈妈，她也有体贴心细的一面。饭后，我对她说：“阿姨，请你同意小余跟我们一起参加排练和演出吧！”
小余用手碰了碰我的手臂，示意我别提这事。
阿姨收拾好碗筷，让小余去洗碗，然后才缓缓跟我解释道：“小咸，阿姨我是个粗人，没啥文化，可道理还是懂一些的。龟兔赛跑的故事你听过吧，乌龟要想赢，中途就不能停下来。节目演的再好有啥用，将来能当演员吗？她当前的任务就是好好准备考试，你也不想她考不好吧？”
“我们每天只排练一个小时，然后我会帮她补习功课，不会影响到考试的。”我不想这么轻易就放弃：“阿姨，小余她是很喜欢这个节目的，每次参加排练的时候她都很开心。难道你不想看到她开开心心的样子吗？最主要的是，我们就要毕业了，以后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阿姨有些动摇了：“我平时在外面忙活不容易，她外公身体又不是很好，家里面的活儿还得靠她分担。”
我赶紧插嘴说：“这个简单，我可以帮她做呀！扫扫地擦擦桌子什么的我完全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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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干就干，我拿起扫帚把厨房和堂屋扫得干干净净。阿姨用如水的目光看着我：“傻孩子，没你想的这么容易，而且你爸妈知道了会有意见的。行了，我同意她参加演出，但排练得等到你们考完试才行。”
我满脸感激地向她鞠了一躬：“谢谢阿姨，欢迎你到时候来看我们演出，一定不会令你失望的！”
小余当然也听到了阿姨的话，别看她明面上没什么反应，但我猜她心里肯定乐开了花。
乌云渐渐散开，雨停了，我走出院子。小余站在门口，看着我从龟形山丘的山脚下绕着银色弧形主路往家里面走，和煦的风轻轻吹着，西边的群山头上架起了一道彩虹。我俩同时注视着这道别样的风景，心无旁骛。回到家后，我时不时会想到她今天说的某句话：说不定当四个季节都不合你心意的时候，第五个季节就出现了。我抿嘴一笑，这还真是有趣。
升学考试结束后，漫长的暑期悠然而至，阿姨说话算数，小余真的来和我们一起排练了。然而可怜的阿俊却摆脱不了一放假就得帮着爸妈在地里干活的宿命，背着一背篓又一背篓的东西往返在田地和家之间，可贵的是他依旧没有忘记下午干完活后赶到学校和我们一起排练。至于我那两位调皮的弟弟，几乎每天都会跑到田里去捕鱼。
对了，爷爷可是答应过我的，等我放暑假就会带我去田里捕鱼的。然而他似乎已经忘了这件事，只好由我来点醒他。
“好吧！”
爷爷看了看他那只肚子一点点大起来的虎皮花猫，终于决定兑现自己的诺言。
于是乎，每天早上站在桥头上看风景的李老头总是能看见我们爷孙俩拿着捕鱼的工具走出家门，往田里出发。他喜欢大声喊我爷爷：“何老头儿，田里有啥好玩的，来跟我一起逛马路。”
我爷爷打直身子，用洪亮的嗓音回他：“要你管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
说是捕鱼，实际上我们爷俩的捕鱼方式叫“赶鱼”，最主要的工具是撮箕，一个人在下游安好撮箕，一个人从上游用脚沿着水流方向往撮箕那儿驱赶，安撮箕的人掌握好时机将它提起，就能收货一些泥鳅鲫壳鱼之类的水产品了。爷爷有雨靴，自然充当了驱赶水流的角色，我只需要等他近身了收起撮箕就行。运气好的话还能赶到之前在磨刀石见着的花褐色小鱼，我对它印象深刻，毕竟为了它我可是挨过一顿板子的。
“这是什么鱼？”我问爷爷。
“小花鱼，它对水质的要求很高，数量不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的。”爷爷的脸上挂着因收获小花鱼而带来的喜悦。
太阳照得水草丰茂的河沟和水渠波光粼粼的，也照得我浑身上下懒洋洋的。这时候的我会想些什么呢？又或者说能想些什么？一个未经世事的我，能想的无非是躺在岸边的草丛里用草帽遮脸睡上一觉，无非是想静下心来好好听一听淙淙的流水声，无非是想着回家后养两条自己喜欢的鱼在泥潭里！
每次捕完鱼，太阳已经划过了一半的行程，天边的云彩跟镶了金似的，我踮着脚步跟在爷爷身后，穿过一片片青绿色的玉米地，时不时扶着草帽偷偷瞥袋子里的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天做了什么好事。”爷爷审视着我说。
“什么？”我装作啥都不知道的样子。
“你偷偷养了几条鱼在泥潭里面。”他揭穿我。
“养在泥潭里面没什么不好的吧爷爷？等它们生了很多小鱼，猫就有吃不完的鱼了。”
“那你上次养的蚌壳怎么样了？”他又问我。
“好奇怪，只剩下几个空壳了。”我挠了挠头。
听到这个回答的爷爷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只是单纯地当他暗许了，不仅不知道收敛，还暗地里向阿勇和阿磊炫耀了自己的“成果”，惹得他们一脸羡慕，当即上了我的“贼船”。对我们而言，鱼还是要养起来才有意思，全部进了猫的肚子里多可惜啊！
捕完鱼回来，爷爷会把路上因缺氧死掉的鱼用簸箕盛着放在水缸的盖子上晒成鱼干，顺便晒一晒湿漉漉的雨靴。他的猫被鱼腥味吸引，试图跳上鱼缸，却被他制止了。没能得逞的猫摇着尾巴绕着水缸走了几圈后，自觉没趣地钻进雨靴里睡起了大觉。今天的爷爷也有了些许困意，打了几个哈欠后终于忍不住回床上打起了盹儿。这下好了，我们三兄弟可以肆无忌惮地把鱼捉起来放进泥潭里。
“哥，怎么感觉里面的鱼不仅没有变多，反而还少了。”阿勇问我。
“大概是藏进泥巴里了吧。”我解释说。
没一会儿猫先醒了，爷爷却还没醒。它后腿轻轻一蹬就跳上了水缸，并试图偷吃晒着的鱼。阿勇看见后，准备伸手去抱猫的肚子。我拍了他的手一巴掌：“你干啥？”
他一脸委屈地说：“我抱它下来。”
我嘱咐他：“别抱它肚子，会扎疼它的。”
我们平时就觉得爷爷太抠门儿了，既然猫想吃鱼，干嘛不扔几条给它吃呢？解了馋它就不会闹腾了呀！于是便自作主张丢了几条刚晒上去的鱼给它吃。猫总算是消停了，我们继续若无其事地玩着，可没过多久它就不太对劲了。先是蹲在地上干呕，后来又是吐又是泻的，把我们三个都吓坏了。更糟糕的是，这一幕竟被醒来的爷爷瞧了个正着。仅凭他那双火炬般的眼睛，我就知道事情的经过已被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果然雷雨般的训斥声很快就向我们席卷而来：“你们三个败家子，没看见大猫怀上小猫崽了吗！还敢乱喂它东西。看我不把你们的手打断！”
阿勇和阿磊吓的直接打开大门抱头鼠窜。爷爷见我没躲，便走到我的跟前，举起了巴掌，却迟迟没有落在我身上。他叹了口气，朝着泥潭的方向走去，把我养的鱼全部捞走了。
我的鱼啊！我又气又急，趁他一不留神拿起晒在院坝里的雨靴就爬到楼上去藏了起来。等爸妈从地里回来后，我向他们抱怨说爷爷睡觉的时候只要翻个身铺盖就会被他全部卷过去，连累我整个人都露在外面，我不要再挨爷爷睡了！爸妈想了想，我也长大了，提出这个要求是合理的。于是从这天起，爷爷睡楼下我睡楼上。
排练的时候，大家都感觉到我心情不是不好，不过我什么也没跟他们说。第二天起床见到爷爷的时候，我没有喊他，更别说跟他去捕鱼了。他只好一个人神色恍惚地下田捕鱼，有天回到家时，双腿一瘸一拐的，跟他平时走路的姿态全然不同。
“爸，痛风的老毛病又犯了吗？”我妈问他。
“是啊，没得救了。”爷爷叹了叹气。
“没穿雨靴吗？”我爸边帮他整理床单边说：“水太冷，你的脚受不得凉。”
“雨靴找不到了。”
爸爸突然顿住了，我在想莫非他已经猜到是我藏起了爷爷的雨靴？直到他怒气冲冲地把那些藏在稻草垫子里的试卷扔在我面前时，我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洁身自好，我当然知道他又要强调这个词了。然而之前我在谴责阿俊偷偷藏起小余橡皮擦的时候，竟忘了这些被自己藏起来的试卷，现在更是藏起了爷爷的雨靴，我不过是个装出来的乖娃娃，我多可笑啊！
不明事由的爷爷还在说话：“雨靴穿久了脚也不好受，找不到就算了。小咸还想穿雨靴得很，我倒希望他永远不用穿。最好啊像他大伯一样找份让人羡慕的工作，又或者说像他幺爸那样在外面当个老板······”
我站直身子，大声反驳他：“他们那么厉害，你让他们来养你啊！”
没等我反应过来，“啪”的一声，爸爸举起来的手重重落在了我脸上，我的脑瓜子瞬间嗡嗡作响，紧接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过了滚烫的脸颊。我像只受伤的兔子扭头就跑，跑呀跑，一直跑到了水田后面的河岸上。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河滩上，用盆子打满水，仔细地洗着一堆衣服，那身影像极了弯下腰插秧的小余。等她转过头来，我心里一阵紧张，还真的是小余！
奔腾的河流在日光下泛出有些晃眼的粼光，河岸两侧的草丛里，许多感受到热浪的昆虫发出此起彼伏的声响。不过最显眼的还是零星点缀在披着绿毯的河岸以及田埂上的虞美人。它们中有的是红色，有的是白色，有的是紫色。红色热烈，白色圣洁，紫色典雅。花瓣质薄如绫，花冠轻盈如绸，就像是三色的彩蝶展开翅膀，袅袅亭亭，虽无风亦似自摇，迎风而动时更是弄衣蹁跹，像极了楚楚动人的虞姬。
她大声问我：“小咸，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朝她走过去，给她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着讲着，我感觉到有一滴泪水从我的眼睛里溜了出来，紧接着两滴、三滴……她的衣服洗完了，我赶紧背过身去擦掉脸上的眼泪，帮她把衣服拧干放进盆子里。
“你哭了吗？”她问我。
“没有啊！”我果断否认。
她望着远处的虞美人跟我说：“你那样跟爷爷说话，他会很伤心的吧！”
“哎，”我垂下来头：“我爸一直觉得自己比不上我大伯和我幺爸，他希望我可以给他争口气。可他从来都没问过我是怎么想的，只知道一味对我严厉。实际上我不认为他比不上我大伯和我幺爸，至少他很孝顺也很勤恳。我越来越不喜欢他用这种方式来管束我了，当时在气头上，才对爷爷说了那样的话。”
她轻声笑了，我疑惑地看着她，听她向我解释说：“你以为藏雨靴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你一个人身上吗？我也藏过雨靴，因为我怕穿久了会把脚捂坏。”
“对，上次插秧的时候你说过。”我想起来了。
她接着说：“很奇怪，我妈越想我穿，我就越不想穿。后来她又给我买了一双新的，结果我还是把它藏了起来。她的脾气你也知道，这回可把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不让我参加排练实际上也是因为这事。”
“原来你们上次是因为这件事在怄气啊！”
“我们俩没有沟通的习惯，所以像你说的那样，她从来都没问过我是怎么想的，虽然她问了我也不一定会说，说了也不一定有用。她只知道一味地对我严厉，我当然也不喜欢她用这种方式管束我，所以才会跟她怄气。”
“听你这么一说，我没那么难受了。”我释然道。
“那先回去吧！大人们这时候应该在到处找你呢！别让他们担心了。上次你帮了我以后，我妈的态度改变了不少，这次轮到我帮你了。”她端起洗好的衣服示意我跟她一起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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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没走多远，就看见我爸疾步朝我们走来，见到我们后他慌张的神色瞬间缓和了不少。
“叔叔好！”小余的脸上绽出了两朵花。
“小余，你也在啊！”我爸回了她一个微笑。
“我本来是要陪小咸回去的，看来现在用不着了。其实叔叔在小咸的心目中一直都是最棒的人，不要再拿自己跟别人较劲了。”她清澈的眼眸就像倒映在湖水里面的月亮。
爸爸脸上的皱纹慢慢化开了，他用哽咽的语气说道：“小余说是对，在小咸跑出家门的那一刻，叔叔就开始反思了。跟别人较劲也好，跟自己较劲也好，都是在伤害自己，都是不对的。叔叔会慢慢改的。”
“那你呢？”小余问我。
“我······我也会改的。”我挺起胸脯说道。
“把你的手伸出来，我在手心上写个字，你来猜。”她收起了含蓄的笑容，脸上反倒浮现出一种神秘感。
我带着疑惑伸出手去，认真地看着她用右手一笔一画在我手心上写下一个无形的字。
“是虞字！”我失声道。
她挤出一个满足的微笑，眼里的光闪烁着：“我可是没让你失望？”
我百感交集地点了点头。
她转过身缓缓走过河岸，顺着田埂穿梭在那片虞美人盛开的田野里，粉色的衣衫随风翩翩起舞、飘然若飞。我的脑海里又响起她之前说过的话：“当四个季节都不合你心意的时候，第五个季节就出现了。”看着她越走越远，我突然觉得她就像是七月里一朵开到极致的虞美人，抛去了红白紫三色，开出了独属于自己的粉红色。
“爸，她真的很像一朵虞美人。”我喃喃地说。
我爸望着她的背影，把我搂在怀里点头道：“没错，你也像要像她那样成为一朵散发芬芳的花。爸一直希望你能够成为人群中的一株兰花。”
兰花，我当然是知道的。尤其是君子兰，经常出现在语文课本和读本里面。苍翠挺拔的它们一般都是傲然怒放在百花凋零的隆冬里，星辰般的花蕾就点缀在一层层绿光闪闪的兰叶间，纵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它们也会散发出缕缕幽香。我渐渐懂得了爸爸的良苦用心。
在回去的路上，我看见爷爷正背着手一瘸一拐地朝我们走过来，看见他满脸担心的样子，我的眼睛酸了。他把手从背后放下来，一双黄色的小雨靴出现在了我眼前。
“小兔崽子喜欢雨靴，回去了试试这双合不合脚。”
爷爷还从来没对哪个孙子这么上心过，我的眼泪再也没忍住流了下来。
回到家后，我上楼用爷爷送我的黄色小雨靴把那双藏在盒子里面的雨靴换了下来。爷爷弯着腰在拣洒落在地上的麦子，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汇成一股股汗流把领口都打湿了，他微笑着接过雨靴，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
第二天，他一边背对着我换雨靴一边问：“给你买的雨靴怎么不穿？”我说舍不得，还是先收藏起来吧，以后再穿。爷爷笑话我，傻孩子，等你长大就穿不了喽！
看着我们爷俩儿兴高采烈地出发，桥头上李老头的那张嘴也比往常更活跃了：“哟，何老头，你今天不瘸啦？”
“有我孙子在，瘸不了！”他憨笑起来连花白的胡须都在颤动。
毕业典礼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在几位手巧的女同学和家长们的共同努力下，漂亮的凤凰大衣缝制成功了，相信任何一个看到的人都会惊叹它的栩栩如生。在老师的帮助下，剧团为我们筹备好了道具。每位参加排练的同学都特别努力。小余不仅把自己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连其他角色的台词都记了下来，每当其他同学忘了词，她就会提示他们。倒是小美的状态不是很好，她有点感冒，排练反而加重了她的病情。
“哥，我和阿磊下学期要去我爸那边读书了。”阿勇来排练室找到我说。
我本来心里很是不舍，却选择口是心非地安慰他说：“大城市啊，很不错的。”
“以后很少能见到你们了，我都不太敢跟爷爷说。”他低下了头。
“没什么，你们放心去吧，我来跟他说。”
“不过呢，我还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他羞涩地露出了嘴角的梨涡：“那就是甜甜也碰巧要转到我去的那座城市念书！”
“哈哈，”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还真是恭喜你了。不过哥多嘴问一句，你跟甜甜认识了这么久，总共说过几句话啊？”
他的眼神开始飘忽起来：“问这个干啥！肯定是超过了十句的啊！你就等着瞧吧，我会带着她和阿磊一起来看完你们演出再走的！”
晚上洗脚的时候，爷爷坐在板凳上，咬紧牙关，艰难地抬起脚，试图脱掉脚上的鞋子。看样子他的老毛病又犯了，我赶紧上前去蹲下身子，帮他把鞋袜脱掉，却发现他的脚底板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我问他是怎么弄伤的，他说脚上伤口那么多，哪里还记得清楚。看着他饱经风霜的双脚，我感觉他瘦了很多。虽然我承认曾经想要他瘦过，但我很清楚，等他真瘦下来的时候，我肯定会很担心的。
我告诉了他阿勇和阿磊要转学的事情，他一言不发，却表现得有些怅然若失。我跟他说：“爷爷，我们的毕业典礼还有两天就要举行了，你到时候去看我表演吧！”
“不去啦，我一个老头子跑学校去凑什么热闹。”
“有些同学的爷爷奶奶也要参加的。”
他没再说话。
毕业典礼开始前的最后一次捕鱼，我没有和爷爷一起，因为阿俊一大早就来敲门，让我跟他去田里抓秧鸡。稻子出来的这段时间，是秧鸡开始活跃的时候了。我可算是见到了之前都只是存活在语言世界中的秧鸡，除了脚细些之外，我并没有察觉出喜欢探头探脑的它有多瘦，当然很有可能是那一身蓬松的灰褐色羽毛欺骗了我的双眼。我们设陷阱，拉网，折腾了半天，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机敏的秧鸡从我们面前飞走。
疲惫的我脱掉鞋子，准备下河渠捕鱼。
“等等！”阿俊一手拉着我，一手指着水下面闪着光的地方蹲了下去：“有玻璃碎片。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扔的瓶子，摔碎在了里面。”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里的玻璃片，心像是被划了一下。原来爷爷瘸着腿不是因为痛风犯了，而是因为我藏起了他的雨靴！一个光着脚捕鱼的老人，难免是要被沟里的玻璃划伤的！
那晚上，我折腾了很久才睡着。梦境里，提着撮箕的爷爷又要去为他的猫捕鱼了，不过他似乎忘了带雨靴呢！可千万不能再被划伤了啊！我一边想着，一边提起那双被我藏起来的雨靴夺门而出，不停地在路上喊着: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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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排这天，大家都高高兴兴地换上了华丽的服装，唯独小美因为带病的缘故显得无精打采，她的声音沙哑的特别厉害，根本讲不清楚台词。
“小咸，我有个请求。”她费力地跟我哭诉：“还是换个人来演主角吧！我只能当观众了。”
这一提议很快在同学们炸开了锅，他们纷纷在说，临时换人哪里能行得通！我没有理会他们。安慰完小美后，我转过头对身后还在发呆的小余说：“小余，作为主角，小美有很多台词，还有一段特别重要的独舞。从平时的排练情况来看，能够替换她的人就只有你了。”
小余犹豫不决地看着我，迟迟没有答应。小美见状后擦干眼泪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用信任的眼神看着她，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小余拿起剧本，小声背着台词。在老师的指挥下，彩排拉开了序幕。换上主角服装的小余迎着其他人质疑的目光有些胆怯地登上舞台，她凭借对剧情的熟悉很快融入了角色。但是那段独舞她平时都只是看小美在跳，自己完全不会。节目的最后，她要和我一起踩着贴有云朵剪纸的滑板向观众致谢，然而才滑出一小段距离，就重重地摔在了台面上。
“这种情况是可以理解的，如果实在不行，就只有删掉这两部分内容了。”老师一边帮我扶起她，一边说道。
删掉这两部分内容？小余当然是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的。不过由于刚才被摔了一跤的缘故，她对滑板产生了恐惧。我挽起裤腿，露出了膝盖上的伤疤。接着又挽起袖子，手肘上同样有道伤疤。
“这些都是我练滑板时受的伤，受伤让我总结出一个道理，你越怕摔倒，就越会摔倒。”我踩在滑板上把手伸给她：“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抓紧我就好。”
她点点头，抓住我的手上了滑板。我扶稳她，耐心地教她调整姿势，歪歪倒倒折腾了好几次，终于找到默契，在舞台上自由地滑了起来。接下来还需要突破舞蹈这一关，大家都散场了，她还在对着镜子磕磕碰碰地练习。夜幕降临时，满头大汗的她却一点休息的意思都没有。
“走了吧！我觉得基本没问题了。”我劝她。
“不行，还是不够自然。”倔强的她根本不听劝。
直到她摔倒在地上，双手费力地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脸颊上的汗水和眼睛里溢出的泪水悄悄混在了一起：“学习成绩差的时候我选择了得过且过，可是跟你们成为好朋友，大家在一起排练以后，我不想再得过且过了！我要证明自己可以，我不想让大家之前的努力白白浪费掉！”
我扶起她，说什么也不让她再练下去了：“不会浪费的，你的努力绰绰有余了。我相信明天所有的同学都会为你的表演感到骄傲的！”
今晚的风有些萧瑟，树叶被吹掉了不少。昏黄的灯光洒落在路面上，如同月亮洒在人间的银辉，我俩的影子就像是剪纸一般贴在铺满银辉的路面上。
“你这么拼，阿姨明天会准时来的吧？等她发现你是主角的时候，不知道会有多惊喜。”我跟她讲。
“想太多了，她不会来的。”她苦笑着说：“她这几天接了建筑工地上的活儿，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根本没问过我毕业典礼的事情。”
“别这么悲观，你说过，当四个季节都不合心意的时候，第五个季节就出现了。希望总是存在的。”
说来也巧，话音刚落，对面有个瘦高的身影推着一车重物背着光朝我们走来，走近一看，正是小余的妈妈。
“阿姨。”我赶紧跟她打招呼。
“你们俩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她问我。
“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今天彩排多花了些时间。”
她没再说话。我见她走的是上坡方向，车上又装着砖头，推起来比较吃力，便走过去帮她推起车来。看小余还傻站着，我招呼她快点过来，于是我们三个人推着一车砖头在夜色中缓缓前行。夜空中一层薄雾缓缓升起，残月像是偷偷打了个盹儿，亮晶晶的星星牢牢嵌在它周围，守护着它浅淡的光芒。
当太阳再次照在充满生机的校园里时，四处已经挂满了气球和五颜六色的飘带。毕业班的学生在操场上集合，等着家长们的到来。少年先锋队升起国旗，大家高声唱响国歌。结束后，校长开始讲祝福语，介绍活动流程：“今天参加典礼的除了我们全校的老师外，还有部分低年级的学生，更重要的是还有我们毕业班学生的家长们。能够见证孩子的成长，对于家长来说，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啊！等会儿就请大家先移步大礼堂，六一班的学生们将在那里带来精彩的演出！”
刚解散，我就迫不及待地拉起小余说道：“走吧，去大礼堂门口接家长了。”
没一会儿，我爸我妈来了，阿勇阿磊也来了，身边果然多了个留着齐耳发的小妹妹。她轻轻一笑，脸上的酒窝怎么也藏不住了。我刚想说点什么，却见阿勇故作神秘地把手往后一拱：“你看，还有谁来了？”
这时我才发现他们后面还藏着爷爷呀！看着爷爷憨态可掬的样子，我一把抱住了他。一旁的小余欣慰地看着我们，直到我把他们送进礼堂。
我出来的时候，小余望着校门口，表现得有些失落。
“阿姨可能在路上耽搁了，我们边换衣服边等吧！”我提醒她。
“还等什么，我早就说过她不会来的。”等她收回视线的时候，眼眶已经湿了：“走吧！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她转身进了礼堂。我看向校门的方向，心里默念着，当四个季节都不合你心意的时候，第五个季节就出现了！来了，那个瘦高的身影真的出现了！今天的她是那么特别，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就像一只逆风飞翔的蝴蝶。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我激动地拽着跑进了礼堂。
化妆间里，换好服装的小余正在打扮，当她从镜子里看到妈妈突然出现的时候，明显愣住了。
“女儿，因为妈的原因，连累你被同学们说了很多闲话。妈今天本不想来给你丢脸的，但一想到你昨晚回家后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的样子，妈厚着脸皮也要来看看。”阿姨的眼里包满了泪水。
“妈！”小余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过身一头扑进了阿姨的怀里：“你没有给我丢脸，你是我的好妈妈。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不该藏起雨靴，不该和你怄气的。”
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打动了，眼眶一个比一个红。
“不要再哭了小余，妆都花了。”
“是啊，演出马上要开始了。”
小丹小茹她们纷纷围上去劝她。阿姨替小余擦干眼泪，打开门往观众席走去。小茹替小余补好妆后，大家一起来到入场处做准备。
大幕徐徐拉开。
【幕1】教室里
一群同学围着小余：“这次考试又是你拖了班级后腿，不然我们班可以拿年级第一的。”
我帮小余解围：“年级第一了不起啊？你们有本事自己考年级第一啊！”
同学们一边抱怨着一边离开：“我们还是别瞎操这份心了，她跟我们不一样。”
我跟小余说：“不用理会他们，以后我每天都抽时间给你补课。”
【幕2】小余家
由小茹扮演的外婆正等着小余回家。
外婆：“回来啦？放好书包吃饭了。”
小余委屈地哭了：“外婆，别的同学都嘲笑我和他们不一样。”
外婆替她擦眼泪：“怎么会不一样呢？”
小余：“他们都有爸妈陪在身边，而我没有！”
外婆安慰她：“不要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你爸妈只是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以后会回来看你的。”
【幕3】上学路上
小余独白：为什么同学们只知道对我冷嘲热讽？他们就这么喜欢往我伤口上撒盐吗？我再也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从河里漂过来一个瓶子，好奇的小余捡起来打开后，从里面冒出一股青烟，化作了一只长着翅膀的猪。他就是由阿俊扮演的魔王澳巴节。
澳巴节说：“亲爱的姑娘，谢谢你救了我。你一定有讨厌的人吧？我可以把你讨厌的人全部变成小鸡。”
小余随口说：“我讨厌班上的同学们。”
【幕4】教室里
小余回到教室，竟发现同学们真的变成了一只只小鸡。其中也包括她的同桌。
这下子，她可以不用和任何人竞争了。可她想让自己的同桌变回来。
此时，变成小鸡的同学们纷纷向她认错。她后悔了。
伴着阴险的笑声，澳巴节出现了。
小余上前：“你快把他们变回来，我只不过在说气话。”
澳巴节：“我美丽的姑娘，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收得回来。我一向只做坏事，从来不做好事。很不巧我准备过段时间就吃掉它们。想让他们变回来吗？九月九这天，但凡有一只小鸡能够登上凤鞍山的山顶，魔法就会解除的。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他扔给了小余一张去凤鞍山的地图。
【幕5】小余家
小余清理着行囊，准备带我们朝凤鞍山出发。
外婆告诉她：“好外孙，外婆曾经从古书上了解过一些澳巴节的底细，要登上凤鞍山顶，诀窍还在你身上。”
小余：“在我身上？”
外婆：“你的学习成绩每进步一点，凤鞍山的高度就会下降一些，反之则会上升。”
小余：“我懂了，我马上收拾书本和试卷。”
【幕6】湖边
小余认真地复习着功课。湖面上凤鸣山缓缓升起，小鸡们争先恐后，互相践踏。
小余满脸着急，边跑边劝：“大家千万不要乱！不要伤到了同伴！”
【幕7】凤鞍山
我们全部累瘫了，满头大汗的小余就倒在我身旁，太阳就快要落山了。
小余艰难地爬起来，做起了试卷。
她告诉我们：“大家不要慌，并不是说都要登顶。只要你们中的一个登顶，魔法就能解除了。”
大家用感激的眼神看着她以最快的速度做完了一张试卷。
我说：“比起上次，这回多考了两分。”
我们抬起头来，凤鞍山确实下降了一点。她继续做着一张又一张的试卷，凤鞍山的山顶渐渐露了出来。
大家都欣喜地望向山顶。
【幕8】崩塌的凤鞍山
澳巴节扇动着翅膀出场：“想赢？没这么容易。”
小余的身下裂开，在她掉下去的一瞬间，我伸出翅膀抓住了她，却根本拉不上来，只能被她带着一起往下坠。
小鸡们横下心把视线从山顶移开，选择回过头来一个牵着一个的翅膀跳下裂缝，抓住了我俩。
小余大声说：“不用管我，你们不要放弃最后的机会。”
小鸡们丝毫没有动摇，太阳落下去了，凤鞍山彻底崩塌。
这一幕，我看见舞台下有很多家长流下了眼泪。
【幕9】空中
轰的一声，我们披着凤凰大衣登场了，小余被我们托在上面飞上了青空。
澳巴节心悦诚服：“从来没有人破除过我的魔法，因为他们都不愿意放弃登顶，更不懂得团结奉献的道理，然而这恰恰才是破解之法。山的高度可以随着人的欲望增减，只有互爱互助才是永恒的真理。”
【幕10】星空
小余换好了漂亮的蓬蓬裙，我们把她放在舞台中央铺好的云朵上，然后褪去凤凰大衣，恢复到原本的样子，踩在舞台两侧的云朵上唱起歌来，小余伴着歌声优雅地跳着舞。即使表现得仍然有些不完美，甜甜的笑容却始终荡漾在她的小脸上，绽放出了独一无二的光彩。看着她娇巧的身姿，熟悉的风景再度出现了，她就像一朵特别的虞美人，淋漓尽致地开在了我身边！我清楚地看见，台下的阿姨已经泪如雨下了，她大概从来没发现女儿可以像今天这么美，就像小余也从来没发现穿起碎花裙的她可以像今天这么美一样。
这一刻，她俩都是主角。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停下来的小余走到舞台前，双掌合在胸前，用莹玉般泛着光的眼睛注视着台下，幸福的笑容在她脸上一点点地绽开。
分了神的我差点忘了该驾着云朵去接小余了，还好有旁边的同学提醒。我自信从容地踩着滑板朝发着光的她滑过去，就像是一位骑士朝着他的公主走过去。她抓住我伸出去的手，跟我面对面站在滑板上，眼睛里装满了温柔。时间像流星一般灿烂地消逝着，她用左手挽着我的右手，我俩端端正正地朝台下的观众鞠了一躬。我爸、我妈、爷爷······全部深情地注视着我俩。今天的他们时哭时笑，表现出了一副我平时根本看不到的样子。我渐渐意识到，让大人们改变的，并非是一只藏起来的雨靴，而是生活中关于彼此的点点滴滴。细节的影响总是潜移默化的。
谢幕词响起，大幕缓缓降下：
当生命和生命交汇，当思想和思想交织，当情感和情感交融时，一分一秒都显得珍贵，一点一滴都值得铭记。用心去感悟，我们都是一朵朵怒放的花，燃烧着生命的激情，盛放在彼此的世界里。
在大幕即将落地的瞬间，我问小余：“关于那只路过你生命的小鸡，真实的结局是怎样的？”
她淡然一笑：“你认为，结局还重要吗？”
是的，不重要了。当四个季节都不合你心意的时候，第五个季节就出现了。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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