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苍茫
千百年的雪水冲刷,形成了一条蜿蜒的河谷,那就是位于吐鲁番市区西侧约10公里处的雅尔乃孜沟。它像一根凹陷的纬线,深深嵌进了西北边塞古老的车师国腹地。
当来自天山的沙河经长途奔袭,流到雅尔乃孜沟,便被坚硬的土冈分割为东西两股。河水相约似的从两侧同向而行,又在下游1750米处重新汇集,形成“交河”。交河环绕的黄土台冈就这样困在了水的中央,流水将台冈打磨成两端窄而中间宽的形状,鸟瞰像一片柳叶;仰望又似一艘航船。“航船”停泊在丝绸之路的节点上,它四面临水,崖岸如削,壁垒天然,当地人称之为“雅尔河图”(崖儿城)。
大约2500年前,车师国的拓荒者们从远方迁徙而来,他们挖土凿城,修塔建寺,打造了一座规模弘大的车师国都。都城之内,有林立的土楼,有纵横的街巷,官署民居按序分布,百余座佛寺佛塔错落其间,整齐的军营和宽敞的演兵场设在城门两侧,布局巧妙,功能齐备。这是目前世界上规模最宏大、历史最古老的生土建筑城市,也是我国两千多年留下的最完整的地下都市,人道“交河故城”。南北朝和唐朝时期,交河故城的达到鼎盛,就连唐西域最高军政机构安西都护府也设在这里。
由于战略位置重要,曾频遭战火,毁损严重,城池逐渐衰落,终被遗弃。好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交河故城被国务院公布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继而专家们誉为“世界上最完美的废墟”,世界古城遗址中绝无仅有的古代生土建筑城市的活化石。随着考古工作的深入,交河故城又先后出土过唐代莲花瓦当、莲花经卷等。1994年还首次发现一座地下寺院和车师国贵族墓葬,同时出土海珠,舍利子等珍贵文物。
交河故城是一座从地下挖出来的都城,你不能怀疑,在那纵横交错的断壁残垣间,究竟隐藏着多少历史故事与文化内涵。据《汉书·西域传》载:“车师前国,王治交河城,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号交河。”又曰:“户七百、口六千五十,胜兵一千八百六十五人 。”足见当年是何等的强盛。
走在交河故城的土街窄巷,凝望着两千多年前的堆堆厚土,忽然间,唐代诗人李颀那悠远的吟唱音犹在耳,让人倍感萧索:“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行人叼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往事往矣,如今的雅尔乃孜沟已然如诗如画,葡萄沟的葡萄格外香甜,音乐人王洛宾留下的旋律依然婉转……
与交河毗邻的高昌故城同样令人向往。如果说交河故城有水的清丽,那么高昌故城则是火的热烈。高昌城位于火焰山脚下,西邻阿斯塔那,北接哈拉和卓,有“火州”之称。《北史西域传》载:此处“地势高敞,人庶昌盛,因名高昌”。公元前1世纪,西汉大将李广率军在此屯田设立高昌壁后,高昌便历经了“高昌郡”、“高昌王国”、“西州”这样一段1300余年的漫长历史,当故城的辉煌被元末明初的战火终止,高昌故城就变成了一道深厚的历史伤痕,烙在西域大漠的胸膛上,一任残辉夕照,寒烟阵阵……
当我走进高昌故城,那高耸的城墙,那深陷的护城河,那满目萧索的道道残垣,让人顿生悲凉之感!由烽火台眺望,但见“内城、外城、宫城”三道城墙依次展开。遥想当年,麴文泰统治的高昌王国,经济发达,文化繁荣,民风教化。大唐高僧玄奘西天取经途经高昌,高昌王麴文泰恳求大师为其子民讲经授法,还不惜屈尊降贵,匍匐在玄奘脚下,让大师踏躯登坛。
一代王者的背影早已远去,却留下了谦恭、虔诚与包容的精神瑰宝。古老的丝绸之路,宛如冬不拉琴弦,上面跳跃着无数美妙的音符:交河、高昌、楼兰、龟兹、于阗、疏勒……而作为交通要枢的高昌,恰好灵动在最激昂的旋律上。它是丝绸之路上的驿站,也兵家必争之地,从李广屯兵,到车师国建立;从北凉残余势力剿灭车师国,到中原王朝接二连三的改朝换代;从回鹘人建立高昌王国,再到蒙古游牧贵族都哇叛乱,高昌的历史堪称是一部战争史。当都哇的12万骑兵对故城进行长达半年的围攻之后,高昌遂成废墟。正如边塞诗人王昌龄所叹:“大漠风烟日色沉,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
是啊,交河、高昌两座故城,书写着两卷同样精彩的历史故事。因匆匆造访,难有深刻的解读,但交河的落日,高昌的孤烟,让我备觉空旷苍茫的同时,也为我中华的博大与璀璨而深感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