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
烟云缭绕的山色模糊了理智最后的边界,我被这美景勾住双眼。
绵延起伏的山脉像是天地翻转过后灰蒙蒙的江海里放肆奔腾的猛浪。青葱的山岭耸立在云雾中,横穿过陕西腹部,隔断了南北的联系。一条神脉守护两方净土。
厚厚的一层云雾被率真的风推倒在山腰间,像是孙悟空翻腾着筋斗云。滚滚云雾在半山腰上呼啸着,时而激烈时而温柔。冰凉的水汽复审冲击着山麓旁边的麦田,绿油油的菜籽地里打上一层薄薄的水衣。田地旁边的旷地上的秋千不慌不忙的晃着,时不时地有小水珠从秋千上坠落,在拳头大的汪洋里捣起万种风云。
偶尔有小鸟伏在麦田上飞翔,旷野里传来几声凄厉的悲鸣声。小商店门前的长板凳上坐满了裹着夹袄大牌的人门。高大的白杨树站立在空无车辆行人的道路旁。山雨过后留下沥青路被打湿的外衣,雨水顺着路的脉搏蹚入水渠里。
我有很久都没来姥姥姥爷家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是我一直拒绝来。
记忆里,第三条巷子里唯一一张蓝色铁皮大门就是姥姥姥爷家。高高的屋檐的上总挂着两盏大红灯笼,财神爷的图像总是贴在铁门上,大门旁有两只非常小,小到如果不坐在石墩子上就注意不到的石狮子。姥姥姥爷在门前种下的植株像爬山虎一样爬上厚厚的水泥墙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开出像小灯笼一样的花,昏黄的灯光下小灯笼的纹路清晰可见,枝叶浅浅的泛着黄。大家都坐在姥姥做饭时被烧热的土炕上,屋里飘着饭香味。我和小姨,表弟们趴在窗户边上看空中泛着光的星星。
而后来,厨房里的土炕被拆掉,窗户也封住了,大门旁边再也没有小灯笼花了,只是种着几颗普通的月季。我也再没有留在姥姥姥爷家过夜了。
遗失了记忆里最宝贵的画像,再来只会触景伤情。
然而这一次,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我又一次回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便是山雨过后的景象呈现在眼前。
我讨厌下雨,却不得不承认我已经沦陷在这幅画卷中。
然而那熟悉的蓝色铁皮大门,熟悉的秋千,还有小商店门口坐满了的操着乡音的打牌的人们,还和以前一样。
“前面还新打了隧道,以后从陕南过来就方便多了,沿着这条路走就能看见。”
姥姥带着我往山的方向走去,缓缓地,玉米地里有个清晰的隧道探出头来,上面隐约能看见有几个工人还在工作。
我坐到小商店门口的长木凳上,耳机里放着《Room》,路边的杨树貌似长高了许多,还能看见枝丫间黑黢黢的鸟巢。风又拂过杨树的脸颊,哗啦啦响的叶子和人们看牌的叫好声也应该顺着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I think I’m stuck in this room 其实一切都如故,只要彼此都还拥有,enough……”耳机里循环播放着《ROOM》,时有时无的鸟鸣钻入歌曲的空隙流入耳里,和微弱的秋意渗入这杯名为2022年的淡茶里,细细消逝在历史的余芳中。
新的时代,赋予了这片乡土上的人们什么呢?多了几分便捷,少了几分朴素感。人生如梦,悲欢如歌,有谁能够知晓命运接下来的棋路,又有谁能够阻挡沧海没有预告的变迁?时代更迭,唯有真实感受过这场还没完全湮没在记忆里的乡土人情,才不算后悔。
幸好幸好,人心不变,旧物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