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麻雀
那是30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才十几岁,在镇里初中读书。
那时候的冬天,特别的冷,尤其是冬至以后,数九严寒,寒风刺骨。我们的脸、耳朵、手、脚等凡是身体裸露部位几乎全都冻烂了。
记得有一天,我得了红眼病,也就是现在医学上称做的结膜炎。那时候卫生条件差,很多同学都经常得这种病。我眼睛红肿的厉害,白色分泌物使上下眼睑几乎粘连在一起,睁不开。没办法在教室上课,就跟老师请了假,到宿舍里休息。
说是休息,其实还是忘不了学习。三十多人居住的集体大宿舍,空荡荡的,就我一个人,倍感孤寂。唯有学习才能使我的生活更加充实。我便爬在床上自学,时间完全由自己自配,一会儿朗读语文或英语,一会儿做数学物理题,再不然就背诵政治地理历史了。实在感觉累了,就平躺在床上,往眼睑内眦部点上两滴眼药水,闭上眼睛眯一会儿,整个身心都得到片刻的安静。
突然,耳边传来“扑棱棱”的响声,感觉屋里面有动静。我睁开眼看时,只见一只小麻雀在偌大的房间里来回飞舞,时而立于梁头,时而又站在窗台,一会儿又在屋内飞来飞去。也许它想尽快逃出去,总是朝着有光线的方向飞去,在撞到南北两侧的门窗玻璃时,方知不对,又立即返回。如此来回循环,周而复始。
想不到聪明的人类发明的透明玻璃,此时却成了它的命中克星。
俗话 “头碰南墙不转弯”说的是那种脾气倔强的人,凡事不听别人良言劝告,一意孤行,最后遭遇挫折的道理。这只麻雀呢,虽然知道“头碰南墙要转弯”,却转眼间又撞上了“北墙”。它似乎忘了我们人类还有一句“吃一堑长一智”的名言。我先是为它的这种愚蠢行为感到好笑,继而可怜,最后却是悲哀。
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位同学说过,用活着的麻雀的脑汁可以治疗冻疮。我何不用这只笨得快要死的麻雀来治疗我冻烂的手脚呢?反正这世间万物都是为我们人类服务的。这话似乎还是一位“哲人”说的。
于是,我就关上宿舍里所有的门窗,在房间里拼命地追赶这只麻雀,想尽快逮住它,为我治病。此时,它似乎也看也看出我眼中充满的杀气,逃生还是一切动物的本能,便惊恐万分的在屋内不断来回飞来飞去,直到累得不能动弹。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它快要支持不住了,一双有气无力的翅膀架着疲惫的身躯降落到地面,胆怯的躲在墙角,一动不动了。我也被累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我随手从地上拿起半块砖头,举过头顶,慢慢靠近它,准备用砖头砸开它的脑袋,取出里面的脑浆涂抹我冻疮的手。
这只小麻雀实在跑不动了,甚至是寸步难移。它心惊胆战的看着我,两个暗灰色的小眼睛充满了惊愕与恐惧,茫然不知所措。两支翅膀紧缩在一起,头也缩进身体里,本来就不大的身躯显得更加渺小了。
它似乎已经意识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逃脱我的魔掌。于是,索性就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是一副任人宰割听天由命的样子。
不知怎的,就在那一刻,我忽然又对那只麻雀深感同情起来,感觉到了它的弱小与无助,同时又感到它对生命的渴望与期盼,顿时起了怜悯之心,决定放弃杀它的念头,准备放过它。于是,就把砖头轻轻放在一旁,慢慢的走过去,伸手想去捉它。它往后退了几小步,便到了墙角处,此时后面已无可退之路,它便再次待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不动。把头与躯体紧缩一团,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在快要靠近它时,我猛的同时伸出双手,把它捉住。它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弱小的身躯在我手中,不停的在颤抖着,光滑的羽毛轻刮着我的手掌内壁。我把它捧在手心,感觉到了它的体温,暖和和的,十分惬意。刹那间一股暖流从手心传至我的心扉,瞬间温暖全身。我决定要放它一条生路,让它回归自然,回到它原有的生活当中去。
我用右手轻握着那只小麻雀,小心翼翼的移步门口,用左手拉开门,然后把它轻轻放在地上,轻声细语的对它说:“多可爱的小生灵啊,你已经自由了,快走吧!”右手向上一挥,嘴里吹出“嘘”的一声口哨,意思是让它远走高飞,开启属于它自己的生命旅程。
它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不明白我的意思。依旧待在地上不动,稳如泰山一般。用一双小眼睛不停的打量着我,似乎是不相信我会在转眼之间变得这么好,或者是对我仍不放心,也可能是对我的行为感到不解。
我心中也很纳闷,不知道这个小生命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想它或许是是累了,或许是饿了。就从床下捏了一点儿早饭时剩下的馍渣给它吃,想以此向它表达自己的诚意,也是为刚才的鲁莽行为赎过。它低头看看食物,又回头看看我,依然不肯吃。
又过了一会儿,正当我一筹莫展,想不出用什么办法能向它证明我并无恶意时,那只小麻雀突然“嗖”的一下,展翅高飞了,飞向了遥远的天际。
我心中先是一惊,随即却感到无比舒畅。远眺着它那越来越小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蔚蓝的天空中。
冥冥之中感觉自己就像那只可怜的小麻雀,一心向往光明,生活中却处处碰壁,一扇扇无形的玻璃碰得自己身心俱疲,伤痕累累,却依然痴心不改,一如既往。不知何时才有人为我打开那扇通往自由之路的窗。
此时,虽已属数九严寒,但我心却依然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