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与度
读书与度
“度”广言之为做人的准则,或叫为人处世的界限也可。世间万物行事都会有个“度”,“度”大约很难掌握,也有很多人心有明镜台,但一见莲花落纷纷,就会心旌神摇,过度而一败涂地。酒、色、财、气、功、名、利、禄,都可算是天敌。《红楼梦》里的“好了歌”及注,是看透了的极痛之言,但却是另一种“过度”。如同饮酒,过度就会变成悲剧,“好了”是看透了,说明对“度”把握绝望而已。
又如宋明理学,“灭火欲”,自身强制,物极必反,会产生假道学。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现代社会逐渐文明,法度多如牛毛,用强制的手段限制人们不要“过度”,“过度”就必被捉。这就不管你自觉不自觉、情愿不情愿,一律如此。但是,古今中外尽管法度森严,但总有一批又一批的人身首异处,哀哉尚飨。
其实,除了社会需要整体约束而制订了法度之外,作为人自身恐怕心中也要永远有个“度”。超越了“度”,往往事与愿违,甚至身败名裂。比如说甘于寂寞,说到容易,做到却实难矣!缘何?又比如,坐在冷斋读书,忽然听到丝竹婉转之声,见到肥马轻裘之像,耳旁一片“发财”、“赚钱”的喧嚣,怎么办?不动心的人恐怕少,关键还是要细思量:君子生财,取之有道。如果无道,还是莫生歹心为妙。如果有道,还要看天、地、人各种因素,是不是能够游刃有余。否则,徒然浮躁,最后一无所取。君不见,不自量力者还少见吗?
在大节上,“度”的取舍更为重要。有人当年自诩是甘于寂寞的人,“苦茶”喝了不少,书读得更多,文章也写得散淡之极;但终于在“功名利禄”面前,口头上的“度”发生了质变,下了水,成为人所不齿的狗屎堆。由此看,他读书读得再多,所谓的甘于寂寞喝“苦茶”只是表面假象;他心里的“度”是没有准星的,可以随白云苍狗而转换。
当然,失节的人当中并非全无“度”可言。有的人心中原本有“度”,也明白“度”是不能跨越雷池一步的。但遇到环境压力,为了个人苟全,原本立身行世的“度”就顷刻土崩瓦解。比如汉代的李陵,在矢尽粮绝、士兵多死的困境下投降匈奴。这件下水的不光彩行为,有人认为可以原谅,如司马迁;大部分人认为不可原谅,如汉武帝、苏武等人。李陵还劝苏武投降,遭到苏武的拒绝。苏武坚持他的“度”不可逾越,李陵的“度”则随风云而改变。青史上照耀着苏武的丹心,获得了如黑格尔所说的“永恒的理念的胜利”!李陵尽管自认有合理的一面,但与苏武相比,终见高下美丑。
甘于寂寞、甘于殉道,真正做到谈何容易。“至乐无如读书”(戚继光)、“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台琴瑟也”(尤袤),那不是供清谈时表现假清高的。还记得鲁迅的老师寿镜吾对“三味书屋”的解释吗——“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有几人是真心羡慕这种境界呢?
“度”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所不同。但总会有一个通用的“度”在制约我们每一个人的行为。至于那些为了渔利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出国吸吮洋人的残渣利汤而甘心卖身还不知耻、为了出名可以卑躬屈而象狗一样摇尾乞怜……的人们,他们的心里哪里还有什么“度”可言呢?
英国十九世纪史学家麦考利的话“我宁愿做一个穷人居于陋室而拥有极多的书”,恐怕做到甚至向往的人并不会多。但一个人不能不有自己心中的“度”,哪怕他不是一个读书人。至于萧伯纳所云:“人生不是一支短短的蜡烛,而是一支由我们暂时举着的火炬。我们一定要把它燃烧得十分光明灿烂,然后交给下一代的人们”,更是一种至高的人生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