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驻站内刊征文参赛作品+散文《古镇流年》
古镇流年
石红许
洋口,是一个地名。大江南北,走过溪口、河口、湖口、江口、海口……,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大,那么洋口是不是更大?
洋口,名字是很大,有着洋洋洒洒的气度,是通往太平洋的口子吗?伫立洋口,我叩问丰溪,惟听潺潺声响,在急急忙忙奔向信江、鄱阳湖,是去告诉大海关于“挑不尽的洋口”的故事吗?“浦城担”一肩就将洋口挑过了武夷山,直奔大海。
这里说的洋口,其实是上饶广丰下辖的一个古镇,两条溪流的交汇处,即丰溪、赵塘溪,也许名不见经传,却因水而款款流来了商贸昌盛数百年。
洋口古称瀛洲。何为瀛洲?词典基本释义,传说中的仙山。那洋口当有仙山,去洋口寻仙叩仙问仙,便成为一个挥不去的执念。
早年去过洋口,隐隐间还听到花炮的响声,心想洋口难道是烟花鞭炮打出来的码头,一路走过,“花炮之乡”的广告标牌精彩纷呈,抢夺眼球。却因了广丰五彩缤纷的召唤,洋口往往就被忽略了,往往只有隔窗车览。而八百年前的辛弃疾对洋口倒是情有独钟,从他留下的几十首关于洋口的诗词可见一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兄弟”就作于洋口博山一带。老先生的“稼轩书舍”还在吗?去那聆听读书声,聆听一阙丑奴儿、清平乐、水调歌头,捕捉松竹声里飘来南宋的韵律,或缭绕着一缕仙气。
瀛洲第一泉坐落古镇中心街,又名谢家古井,始建于雍正年间,水汽氤氲,清澈见底,却无人问津。真想用井绳吊起一只木桶取水上来,舀一瓢解渴,忽想起多地发出地下水遭污染的报道,只好放弃。像智能手机打败了电视机一样,在自来水面前,水井甘拜下风,早已淡出人们的生活。古井,只能成为历史的见证物了,若干年后能不能再受青睐,没有人告诉我。回望瀛洲第一泉,羡慕起古人来,汲井水烧沸,冲泡一壶茶,泡开了一个悠闲的下午,滋润时光慢,那是神仙过的日子。
说到洋口,“柚子哥”冯真亮不可不提,老街新商户。所谓“柚子哥”,顾名思义,即以推广营运马家柚为己任,为广丰漫山遍野的马家柚摇旗呐喊,创办了一家集马家柚生产、销售、加工于一体的公司。是洋口成就了“柚子哥”,还是“柚子哥”反哺了洋口?自有后人评判。
马家柚还被誉为“仙果”“孝果”,传闻明朝成化年间广丰大南一马姓孝子为母亲看病,跋山涉水寻找药方,一仙人被孝子之举感动,赐予他两枚仙果,孝子小心翼翼抱回家,母亲吃后病愈,遂种下仙果之籽以惠及更多百姓,经精心培育,几年后长出了果实,即今日声名鹊起之马家柚。快立冬了,该采摘马家柚了吧,叫一声“柚子哥”,我就开始流口水。走进柚园,硕果累累,笑绽枝头,摘下一个又大又圆的柚子,剥开皮,每一瓣玫红柚馕都带着水汪汪的声音在喊“甘甜爽口”,大地传来回音:那一抹微酸正是一首跳跃在舌尖上有情有味的诗歌。
今日洋口,店铺林立,昔日繁华再现,格局大体未变,风韵依旧。驻足坐落中心街的“芝石斋”前,看悬挂的匾额就大致能推测斋主是个与芝(或灵芝或芝兰)与石结缘的人,走进去,主人居然是我的广丰文友徐辉生,师范毕业就分配在这里教书,娶妻生子,一呆就是三十多年,不啻于一个地地道道的洋口人,临近退休,开了这家石馆,开启了“石”在可人的修仙生活,“能栖身于老街,寄情于顽石,此生足矣!”辉生如是说。一块石头就是一个故事,或生动或传神或丰富多彩,指着木柜上的一块块石头,辉生敝帚自珍,说大都是近些年利用节假日在丰溪河滩上捡来的,有时候也去稍远的信江、金沙江或者更远的河流寻找石头,还与石友交流、交换。抚摸一尊尊石头,辉生爱不释手,解说每一块石头的文化涵义、衍生的寓意,倾注了对无声石头的再度创作,言语间流露出对洋口的热爱,是洋口养育了他,让他爱上了写作、爱上了石头。辉生,洋口“石仙”,以一爿石头店打开了洋口的另一幅画图。
洋口老街仿佛片片发黄的毛边纸,书写着往日的经贸繁荣,清代曾设“巡检司”就是佐证。洋口的小吃、传统手工艺五花八门,走在中心街、中山街,我随便数一数,有米粉、芋头饺、海参饼、柚子皮、茄子干……,有铁匠、桶匠(圆匠)、弹匠、篾匠……,还有做蜡烛、扎灯笼、铡黄烟、做面条、熬制砂糖的等。生态环保叫停了“花炮之乡”的狂欢,在绿水青山的指挥棒下忍痛退市,洋口人审时度势,文化牌打得“呼呼响”,尤其是木雕大放异彩,已成为洋口一项主打产业,张如东等一批工艺美术大师脱颖而出,洋口也因此多了一道人文风景,木雕城的名片名副其实,木雕城的响亮已然超过花炮的分贝。
洋口水多桥多庙宇多。将军庙是一处独特文化遗存。从外观看,建筑毫不起眼,却供奉着改写了大唐历史的黄巢。这在全国恐怕并不多见。当地传说是黄巢在洋口救了一人,人们为了纪念黄巢,又怕朝廷追责问罪,遂称“将军庙”。抬头观看,低头思忖,贼寇与英雄就在一念之间。黄巢,在历史上是个褒贬不一的人物,唐末农民领袖,居然在洋口旮旯里坐落着黄巢的遗存,有点不可思议。其实,在洋口鹤山一带,关于黄巢与朝廷官兵作战的遗迹比比皆是:军埔、战畈、马坳、旗杆丘、架鼓垄,还有黄巢坪台等,一个个沾上了刀光剑影的地名散落在洋口鹤山,给这片土地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山风阵阵,涛声依旧,似有马蹄哒哒掠过、杀声震天隐隐传来,令人迷幻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乘着一片鹤山祥云,我感觉自己穿越到那个烽烟四起的唐末,混迹于起义军队伍内,一次次征战,一次次杀出重围,战功卓著,荣膺一名振武校尉,后黄巢将军命我守护这片土地,我便成了这里的小县令,县衙择址鹤山。千百年来,随我作战的将士们的后裔散居洋口、鹤山一带,飞越山峦间,鸟瞰洋口的博山、青金山、鹤山、鸡母山,我早已不认得他们了,由于历史原因,有的甚至不得不放弃原本姓氏。在唐末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我注视子民们过着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有的逢年过节还会去拜一拜将军庙,祈福风调雨顺,我也欣然遥祝他们吉祥平安、幸福绵长。蓦然间,一场暴风雨袭来,闪电雷鸣,揉一揉眼睛,原是某个午后漫游南柯,梦醒丰溪。千年前的大战场,回顾其前世今生,而今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乡村振兴缩影,没有了鼓角争鸣,只见美好家园。
赵塘溪,洋口的点睛之笔,不紧不慢流淌着,沿途经过都门桥、观音桥,与长春街基本平行,弯弯曲曲,本应是宛如仙境,遗憾的是,却一路写下了些许潦草的章节,无序搭建的民居、颜色杂驳的古桥、东倒西歪的树木、藏污纳垢的河床……走在赵塘溪畔,我真想帮它们好好批改、梳理一下。好在丰溪搭建了一座浮桥在等待赵塘溪的改造回音。
洋口故事多,小镇水流长。后来,有洋口的朋友告诉我,洋口的得名,源自当地溪中有一石头,如羊状,水流至此形成漩涡。一说乃一隐居瀛洲的外地风水先生自称是“药口”人谐音所致,听后我哑然失笑自己早先想多了,眼前幻化一幕,一个仙风道骨的风水先生常常举着经幡在洋口街头缓缓而行,留下几多传说,演绎着洋口的点点仙侠风影。
那如羊状的石头不知还能否找到?徐辉生说,来“芝石斋”,带你去找;“柚子哥”诱惑道,不曰石头,咥马家柚。
在洋口,也许还能吃出“仙果”的味道!
(选自《上饶文艺》2022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