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新三届的蓦然回首
在省城的老班长今天赶回老家,上火车前,他打电话给我,要我明天在同学聚会时发言讲几句。我慌忙推辞,那么多优秀的老同学,我人微言轻的,说什么呢?老班长不依,不容置否的笑着说:“你是同学毕业聚会组织发起人之一又是同学群群主,不要谦让了。”我还想推脱,电话却已经挂断。没想到,老班长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去年国庆节假期,我们隆重举办了三都中学1979届高中毕业四十周年庆。我当时非常激动倒是准备了发言稿,可是当时毕业四个班一百大几号人几乎全部从全国各地回乡参加了这次聚会,主持人限定每人发言时间控制在两分钟内,我的发言稿自然没有用上。当时同学们约定了,没有特殊情况每年国庆节都举行聚会一次。
明天正是周年庆后的第一次聚会,对于我们这些即将退休的老同学来讲意义同样重大。尽管微信群主并不是什么官,但既然受托总的准备准备,免得临时比鸭子上架语无伦次瞎侃,让同学们质疑我这几十年是怎么混过来的。
我们这届毕业生被历史称为“新三届”,自从四十多年前走出母校,同学们各奔东西,在全国各地开枝散叶、建功立业,有北大教授有国家专业人才,有人民教师也有医生护士,有政府公仆也有商海精英,遍布各行各业,也都功成名就功德圆满。说实话,我们这批同学为作为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二届,曾经在国家转折期,在社会建设急需人才的时刻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和牺牲,即使在现实生活中,我们这一代人还是中国传统美德传承最忠实的一代,孝敬父母全心全意、为社会为子女奉献无怨无悔,我们吃的是草挤的是奶,确实是平凡而伟大的一代人。
去年办周年庆那天,因为分别多年,有很多同学已经叫不出名字了。走出校门四十年以来,由于长期很少交集,更少交流,大多数同学之间相互不了解。既然同学们信任我,作为群主,我本应该带个头,真诚坦白向同学们介绍一下自己,让同学之间去掉面纱的隔阂,便于今后大家坦诚相对。
我走进书房,我打开了电脑,悠然点上一支香烟,郁积了四十多年的记忆,便随着眼前缕缕飘散的烟圈,渐渐清晰的显现在眼前。
文化大革命结束那年我们读初二,那时初中高中才各两年,由于大家基础实在太差,1979年高考,我们应届毕业生大多数没有考上大学。
1980年初,我父亲安排我拜师学木匠,当时农村没有手艺很难娶到老婆的。拜师花掉父亲省吃俭用一个月的工资,但是我只学了三个月木工,就放弃了学徒去了复读,后来父亲还经常提那拜师钱花得很冤。
历来农村孩子要出去,唯有通过读书考试。谁想,第一次复读落榜了,继续复读还是差几分落榜,我至今也说不出自己是蠢还是笨。父亲仍然不甘心,鼓励我继续复读,可是我已经对自己失望了。接下来的日子,我继承妈妈的职业在家种过三年地,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就不多讲,所幸有文化懂得科学种田,每年水稻产量都得到大队老支书的亲口夸赞。
老支书看出我是根好苗子,他自解放至今当了三十年的村支书,在村里威望极高说一不二。老支书主动找我谈了一次话,说是否愿意做民办老师。结果被我不假思索的拒绝了。要知道能得到老支书的垂青,无异于祖坟冒了青烟。只因为我的心始终没有一刻安定在农村这块广阔的大有希望土地上,我心中的鸿鹄之志从未泯灭过。我并不是嫌弃农村,只是一辈子呆在农村不是我的理想,父母含辛茹苦培育我读到高中毕业,我们就该为改变家庭命运做出努力。
尽管没有考上大学,但是复读等于多念了两年高中,书是不会白读的,高中知识为今后学习谋生技能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学到知识就是给自己储存了能量,知识有多能量越高。
随着结婚生子,孩子的每天的奶粉都成为了沉重的经济压力。
生活迫使我病急乱投医,我开始跟人学着做工程,因为没有本钱也不懂管理,几年下来亏损数万元,法院和银行的吉普车经常上门,那时一旦看到有吉普车转进村我就胆战心惊。村里人、还有附近认识我的熟人都认定我这辈子玩完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出名。
我必须承认,那是一段月黑风高糟糕透顶的漫长日子,迷茫、焦躁、无奈……简直是度日如年。
1993年,我三十而立的那个春天,我孤身一人,背负一身债务,带着异常沉重的心情漫无目标的去了举目无亲的东莞找工作。家乡实在无路可走了,否则谁愿意背井离乡。我们这代人都要感谢小平同志,改革开放给了我们很多全新的出路选择,经过努力我终于跟上了时代的脚步,尽情的发挥着自己所学和不停的锻炼自己的能力。
在东莞打工的八年期间,我一边刻苦努力的工作一边如饥似渴的学习,还要兼职赚钱还债。我最多的一次兼职达到三份工作,忙得经常早餐都没有时间吃,后来还落下胃病,只有兼过职的人才能明白其中艰辛。
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只是没有想到,1993年我这一出去,家乡就从此变成了故乡。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一颗移栽的树,先要剪枝、刨根,然后在新的地方重新生根长芽;我必须重新适应不同的环境、建立全新的关系网,总之,一切都得从头开始。这是多么痛苦的经历和多么痛苦的领悟。
而我这棵不成材的小树,却被命运移栽了两次。
当年离开家乡后,起初还时常有要衣锦还乡的冲动,时间久了,却发觉随着家乡人脉关系逐渐消失,越来越不适合自己回家生存了。
我之所以于2001年离开东莞选择了苏州,皆因当时的东莞排外欺外思想严重让我困惑,没有选择这座业已熟悉缺乏文化底蕴的爆发城市。所以打算让儿女大学毕业后在苏州这个美丽宜居的城市落地生根。从此,我们一家终于能够团聚在一起了,从而摆脱了多年的流离失所的尴尬与艰辛。但是在我心中,家乡永远是家乡,至于他日叶落何方魂归何处已经不重要了。
卡耐基说过,“人生前四十岁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自己成功奠定基础。”这句话成了我初始的鸡血,人在困难时期是特别需要激励和自我安慰,在广东的八年岁月里,卡耐基和阿Q一直伴随在我左右,特别是在我遇到挫折迷茫的时候我更离不开他们。我相信很多人都经历过创业的基础奠定时期风霜雪雨的洗礼,他们应该也有类似的体会。
我至今也不知道什么样子才算是成功,年轻的时候只顾往前冲,像孙悟空跟着唐僧去西天取经,一个接一个的艰难险阻并没有打垮我,九九八十一难过后终于到了西天,等得到经书翻开看看,才知道是一堆看不懂的不能当饭吃的文字。只是这些长久痛苦经历告诉我,人生所有坎坷磨难都是最宝贵财富积累,所有挫折磨砺都是我们人生价值的试金石,而今天所有的名声只是我们披挂在痛苦外面的华丽包装。
我们这一届同学,除了少数成绩优秀拔尖的同学成了我们七九届的翘楚和时代的幸运儿外,大多数没有考上大学的同学和我的经历应该各有不同,只是不同的经历最后升华成类似的阅历了而已。
现如今,同学们经过数十年的历练沉淀,随着棱角逐渐被磨去,又看着子孙后代的茁壮成长,虽然一生壮志未酬却也只好认知天命了。去年周年庆同学见面时,通过每个同学的笑靥上叠起的岁月刻痕可以看出,人人都蕴藏着一部内容丰富、跌宕离奇、曲折坎坷的感人长篇故事。
通过和同学的多次交谈,知道同学们表面上都说今后退休顺其自然认命,诸如陪陪老伴、带带孙子、打打牌甚至跳跳广场舞等等,但是深谈后才发现大多同学除了天伦之乐和正常家务外,只要身体允许,他们都愿意发挥余光余热,让晚年过的充实有意义。大有“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之气概。
我为此精神一振,我们感恩社会曾经赋予我们的一切,但是我们却不甘心就此退出历史舞台。我总觉得一切似乎刚开始不久,我不愿意人生过早的谢幕,也不情愿人生价值就这样盖棺定论。有一句名言说的好: “人生就像蜡烛一样,从头顶燃烧到底,一直都是光明的”,我想,以我们这代人任劳任怨不屈不挠和敢于担当的独特秉性,同学们注定会像没有燃烧完的蜡烛一样,继续燃烧,直到油尽灯熄。我们这辈子浪费的光阴太多,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不忘初心。
有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我们已经在做,我们这届同学内部募捐了一笔款,作为《困难同学帮助基金》,尽管每人每次资金不多,对于遇到较大病疼和特殊困难的同学也微不足道,但却是对困难同学的真心关切和温馨抚慰,毕竟是数十年同窗的真情凝结,也体现出我们七九届老同学间永久牢固的情谊。
我相信,除了各自今天的儿女情长天伦之乐,今后还有很多的事情等待我们这帮老同学去发挥余热,只要有益于别人有益于社会,哪怕微不足道的事情哪怕不被人理解,我都愿意去做。
回想起来,我们分别了四十多年的同学能有现在的欢乐聚首,首先要感恩我们的祖国,没有国家的长久的安定富强,我们的一切将无从谈起。我们还要感恩我们母校三都中学和我们的老师,祝我们的老师健康长寿。祝愿我们已经撤销高中部的母校三都中学他日能够再创辉煌。正因为母校的培育和老师亲授我们扎实的基础知识,才使我们的人生每一步都充满着自信。
我还要衷心感谢三都中学七九届高中毕业的全体老同学。之所以要感谢老同学们,是因为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微信看同学群里的祝福,同学们一早接龙一样的祝词热情洋溢、饱含哲理、词句完美而真诚!这些美好的祝愿,恰似甘露沁人心扉,让我如沐春风精神焕发的迎来崭新的一天。
通过去年团聚,不可否认大家都老了,但是同学是不解的缘,是无欲的爱,我们是永远的同学,但愿我们纯洁而深厚的友谊持久绵长。
此刻,我不再为明天说什么而纠结了,明天老同学相聚,犹如兄弟如姐妹平时团聚一样,大方随便就好。蓦然回首情谊悠悠,同学间何必刻意准备客套相对,聚散都是缘离合总关情,一切华丽的词藻明天都是多余的。
我只是担心,明天面对齐聚一堂的老同学,我想不醉也很难。
(2020-10-3凌晨,稿于江西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