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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户座
□ 季 风
下 套
政府早就禁止上山打猎了,可家住猎户座的猎神,这会还在想着法子进山。
猎神名叫曾三立,记得当初派出所要猎户上交猎枪的时候,第一个来找的就是他。某天,派出所那个被人称作黑熊的协警,奉命来猎户座找曾三立要枪,他正好扛了那支心爱的双管猎枪准备进山。协警挡在曾三立面前,颇有心得地说:“你就是曾三立,听说还是猎户座这一带有名的猎神?我劝你还是别去打猎了,现在就把枪给我。你知道不,现在进山打猎犯法。”
曾三立很有些恼火。大清早的,竟敢有人挡在家门口劝他不要进山,还要他把枪交出来。曾三立让眼光越过协警,看着远处的猎户山。这会的猎户山氤氲着白花花的雾气,看上去有些如梦似幻。协警对曾三立这副做派很有些不满,协警说:“你该听得懂我说的话?”曾三立懒得理他,他把双筒猎枪举起来,做出要瞄准的姿态,这个动作吓坏了协警。协警说:“你不要乱来哟!算了,我不和你说了,我还是让我们所长来跟你说。”说完,飞快地走了。曾三立对着协警的背影,愤怒地说:“你不是被人称作黑熊么,看你还敢不敢来找我?我真想现在就给你一枪!”
又过了两天,协警黑熊没有来,派出所所长却真的找上门来了。派出所所长说:“老曾,你应该知道我找你为何?我是来向你要枪的。以前,你对猎户座村做出了贡献,闹猪患和熊患,你立了头功,可以说是为民除了害。可今天野猪和黑熊,成了国家保护动物,政府再不让进山打猎了,这猎枪也要收起来封存起来。把你的枪交给派出所保管,这你不会有意见吧。你放心,哪天政府允许打猎了,我就会把枪还给你。”
曾三立看着眼前身材矮小的派出所所长,不知道他怎么还是这么矮小。两年前,为一只野猪的归属,曾三立和邻村一个农户闹到了派出所。那只野猪正在吃农户的玉米,被赶来的曾三立一枪打中了。等曾三立来到野猪旁,农户已经先赶到了,并且就要把野猪弄走。曾三立说:“这野猪是我打中的,你怎么可以拿走?”农户看着这只很肥的野猪,就不乐意了。农户说:“怎么是你打中的,你问问野猪是不是让你打中了。”近段时间,这只野猪一直在啃农户的这片玉米,是他种的这片玉米把野猪喂肥了,农户觉得理所应当属于他。相持不下,最后闹到派出所,就是这位矮小的派出所所长给他们调解,最终把野猪断给了曾三立。这只野猪吃没吃农户的玉米不好判断,尽管这块地里的玉米已被野物吃个精光,但野猪是曾三立打中的却一目了然。为了缓和矛盾,派出所所长让曾三立割一只猪腿给农户,好让农户也尝尝鲜。曾三立想到这里,就觉得今天不买派出所所长的账恐怕不行。曾三立说:“所长,真要等到允许打猎,这枪都怕要锈坏了?还有,我都怕老到不能跑路了。”
派出所所长说:“枪锈坏了我可以赔你一支。可你要真老了,那我就没有办法了。”派出所所长说,“老曾,我确实需要你配合,现在收缴猎枪是大势所趋,你是猎户座的猎神,更应该带头响应政府号召,先把枪交出来。你的枪都交了,猎户座其他猎户就不好不交了。猎神都交了,我看这谁还敢不交,那时我们就要求强制交枪,还不想交的,我们就要以私藏枪支论处,这罪过就大了。”
那一天,曾三立把双管猎枪交了,虽然看上去极不情愿。当派出所所长扛着双管猎枪渐行渐远的时候,曾三立在心里说,我真想一枪嘣了你。可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枪。那支心爱的双管猎枪,这会就扛在派出所所长的肩上。
没有了枪,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去猎物了?要知道他曾三立可是猎神,猎户座的猎神。没有了枪,他还可以下套。以前猎户座人进山打猎,就从来不会用枪,最多带上一把三尺长的砍刀,那也是为防野物偷袭时用的。猎枪被收去快半年了,曾三立每天都会望着猎户山发一会儿呆。这天正在发呆,二邙子来了。二邙子说:“三立,这枪被派出所收去安逸了,这段时间我手痒得很,要在以往,我早进山撂倒好几只野物了。我虽然不像你猎神,可我也是出了名的猎手啊!”曾三立说:“你现在说这些没用,交出去的枪莫非你还要得回来。没有枪,我们还不是可以进山猎物,就看我们敢不敢了。”
二邙子说:“有什么不敢的,只要不说出去,谁知道我们还在猎物。口口声声说是国家保护动物,可前几天坎上一户人家的孩子去打猪草,让黑熊咬伤了,有谁来保护孩子?现在正是黑熊和野猪最肥的时候,不去弄两只,不甘心呀!”
曾三立说:“真想进山猎物?也行。没有了猎枪,我们就进山去下套。前辈猎人留下来的下套技艺,莫非我们还不会弄。”
说干就干。那一天,曾三立和二邙子一人背着一个背篓就进山了。他们的背篓里放了一圈拇指粗的麻绳,这是要拿去下套用的。一人手里还拿了一把亮闪闪的砍刀,除了防身用,好用来砍树枝和竹条,这些都是下套必备的材料。曾三立对二邙子说走小路,怕被派出所的看见。二邙子说:“不必大惊小怪,我们的枪都被派出所的拿去了,还会有闲心来管我们!”曾三立说:“还是防着点好。昨天我就看见派出所的那个协警黑着一张脸在村里转悠,听说这家伙很快就要转正做正式警察了。”二邙子说:“他转他的,说不定又是哪家狗仔咬人了,哪家媳妇吵架了。前个礼拜天,这家伙才调解了一起邻里纠纷,据说各方面都感到满意。这小子倒是长能耐了。来收你枪那阵,他可不是这样。”曾三立再不想说话,两个人背着背篓往猎户山方向走,像做贼一样。
两个人来到猎户山的深处,认真看了一下脚下,他们真真切切看见了野猪踩出的脚印子。这里一面紧临悬崖,一面背对山沟,在这里下套最好不过了。再看悬崖边长着几根小碗粗的水杉树,不远处还有斑竹林和红茶条,下套需要的所有材料全部都有。曾三立和二邙子开始兴奋起来,刚出村那一点小害怕,现在早没有了。两个人需要冷静下来,想像明天还是后天,一只野猪被套住;运气好点,也可能是一只黑熊被套住,被挂在小碗口大的水杉树上,他们就又兴奋起来了。
事不宜迟,曾三立和二邙子分头行动起来。曾三立去斑竹林砍了一小捆斑竹,二邙子去砍来好几根红茶条,然后就开始在地上挖坑。坑不大不小,比野猪蹄、黑熊掌大一倍即可。坑挖好了,曾三立把背篓里的麻绳拿出来,先做出一个套,然后让二邙子就近把一棵水杉树扳下来成九十度角,但不可以折断。曾三立再将麻绳没有做套的一头拴在树上,然后就开始下套。只见他先用斑竹条和红茶条把套固定好,然后把绳套围住整个坑,之后再扒一些枯树叶把绳套掩盖好。下套最重要的是这套中央的机关,当黑熊或者野猪不小心踩到这个机关,水杉树就会弹起来,围着坑的绳套瞬间就会把野猪腿或者黑熊掌套紧。野猪和黑熊越是挣扎,这绳套就越是套得更紧,被套住的野猪和黑熊,根本就不要想逃脱。为了保证成功,这一天,曾三立和二邙子一共下了六个套。六六大顺,他们也相信这个。他们相信野猪和黑熊再狡猾,躲得了这套,总躲不过那套,总是会有收获的。
回家的路上,曾三立和二邙子又见到了协警。曾三立就像没什么事一样从他身旁走过,可二邙子就不行了。二邙子很紧张,就像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遇到了一只凶恶的黑熊。协警说:“一个猎神,一个猎手,这是去哪里干什么来呀,该不会还在进山打猎吧?”
曾三立本来不想答话,见二邙子紧张,只好站出来说话。曾三立说:“还打猎?枪都被你们收走了,还能打什么猎呀!”
协警说:“也是哈,真的很感谢你们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说完就往前走了。曾三立看着协警说:“我真希望我们下的套,能够套着的就是这只黑熊。”说完这话,曾三立和二邙子都笑了。这时协警忽然回过头来,也冲他们一笑,看得出来这笑很暧昧,很有点意味深长。曾三立还想笑,可二邙子却不敢再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二邙子就来叫曾三立,要一起进山去看昨天下的套有收获没有。要是套到野物了,迟迟不去弄回来,套着的野物就会死去,就会臭掉。曾三立说:“你一个人去不行么?”二邙子说:“我手里没有了枪,谁敢一个人独自进山。”曾三立想想,还真是这样,手里没枪,胆子就小下去了一半。
两个人照着昨天的路线走。先来到悬崖边,来看他们下的第一个套,并没有什么异常,小碗粗的水杉树还是呈九十度弯曲,好像在向他们鞠躬。你要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这里深藏着满满的杀机。曾三立和二邙子小心地绕过去,然后又去另一处下套的地方看看,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二邙子说:“曾三立,这野猪和黑熊是不是变狡猾了,怎么会不上套呢?”曾三立说:“别急,心急吃不到热豆腐。你还以为你手里有枪,可以很随便打到野物。现在只能等,耐心地等,只要等到野物上套,我们就成功了。”
曾三立和二邙子看完他们下的最后一个套,一无所获。他们在看套的途中,除了看到野猪的脚印,还看到了黑熊拉下来的两堆粪便,还闻到了黑熊粪便那种特别难闻的臭味。曾三立说:“别急,套到野物是迟早的事。”二邙子说:“什么迟早的事?”话还没说完,一步迈过来藏在曾三立的身后。二邙子说:“我看见黑熊了!”曾三立说:“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黑熊?黑熊早躲到很远的地方睡觉去了。”二邙子用手指着身后不远处,手有些发抖,二邙子说:“我好像真的看见黑熊了。”曾三立顺着二邙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只看见一棵红茶条树在轻轻摇摆,红茶条树边是一片密密匝匝的斑竹林,曾三立这会就连黑熊的半个影子也没看到。
曾三立说:“什么黑熊?肯定是你看花了眼。下的套都看过了,毛都没套着。我们还是回去吧。”曾三立和二邙子两个人就从猎户山里往外走。山下是猎户座,有人家房顶上冒出了炊烟,两个人都感觉到了肚子饿,是该抓紧时间回家了。一路上,二邙子总感觉到身后有动静,但认真看,又什么都没有。曾三立说:“你这个人怎么啦?是不是被山精树妖迷住了。”二邙子说:“你才被山精树妖迷住了呢。”很有些不服气。
隔天,这回是曾三立有些不放心,担心野物上套了。于是他想找二邙子,跟他说准备进山看看下的套,是不是套着野物了。曾三立来到二邙子家,看见二邙子这会还睡在床上,就说:“你是不是病了,我还说我们一起进山去看看。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下的套套着野物了。不过我没看清,也不知套的是野猪还是黑熊,当然也可能是一只黄麂,总之是套着野物了。”
二邙子听曾三立这么说话,一翻身就从床上下来了,还三下两下把衣服穿上了。二邙子说:“是你才病了呢!你还别说,我也做了这样的梦。这样看来,应该是套着野物了。”
两个人手里各拿着一把砍刀,肩上背了一个背篓。这回背篓里什么也没有放,他们这是要用来背野猪肉或者黑熊肉的,当然也可能是黄麂肉,总之只要有背的野物肉就很开心了。走了一段,想到心爱的猎枪被派出所收去了,只能用这种下套的方式来猎获野物,就觉得很委屈。要知道他们可是猎户座大名鼎鼎的猎神和猎手啊!
两个人紧走慢走来到他们下套的地方,远远的,他们就看见有一只野猪被套住了,还好套住的是一只后腿,要不然恐怕早咬断麻绳逃走了。这只野猪尽管挣扎得筋疲力尽,可它还在不断地挣扎,碗口大的水杉树被弄得东倒西歪,看上去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见有两个人走过来,野猪挣扎得就更凶了。
曾三立和二邙子,怕上套的野猪跑了,赶紧跑过来,对准野猪的脖颈就是一刀,然后又是一刀。野猪被砍刀砍到了脖子,嗷嗷直叫,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直往下流。曾三立和二邙子坐在一边,听野猪嚎叫,看野猪挣扎,只等血流干,就可以过去砍肉了。正在两个人都很满意的时候,却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你两个憨杂种,还不快把老子放下来!”
二邙子听见这声音,无异于大白天听见了鬼叫。还在发愣,曾三立却发现不远处他们下的另一个套,也套着东西了。只不过套的不是野猪、黑熊和黄麂,而是一个大活人。两个人吓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不敢动弹。套着的人说:“还不快过来,老子还没有死,还不赶紧把老子放下来。”这时曾三立和二邙子才跑过去,一个用力拉住麻绳,一个抓紧解套,这才把套上的人放了下来。这被套着的人,原来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天一直在猎户座转悠的协警。
协警的腿被严重拉伤,根本就不能走路。还好套着的野猪还不是太大,一个人还背得动。于是曾三立背着协警,二邙子背着流干了血的野猪,急忙下山了。残阳如血,曾三立和二邙子感觉都非常不好,他们的心这会似乎也在流血。
不久,协警被转为了正式警察,转为正式警察的协警名叫熊泰来。被人称作黑熊,是因为他人长得确实有些黑,并且还由于姓熊。曾三立和二邙子作为犯罪嫌疑人被逮捕羁押,罪名是非法捕杀国家保护动物,还有涉嫌袭警。
走 火
贾神枪却是实实在在的真神枪。在猎户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贾神枪真名贾从山。贾从山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就去当了兵。他当兵的时候,去的是北边,没有去云南边防前线,要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贾从山当兵三年回来,猎户座人很为他庆幸。因为邻村就有战死在越南战场的烈士。不过,贾从山却很不领情,贾从山说:“我还就不信了,我要在南面当兵,我也会弄个大红立功证书回来,而且我还不会成为烈士。”
这话猎户座人自然相信,贾从山打小就是一机灵鬼。有一次,村里一个小孩落水,被贾从山看见了,直呼救人啊救人啊!可自己就是不肯下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会游泳。等到有人闻讯赶来把小孩救起,小孩几乎要没命了。来人看着站在岸边的贾从山,非常吃惊地说:“贾从山,你不是会水嘛,你怎么不下水救人?”这时贾从山好像很委屈地说:“你是说我?你是说我会游泳,这我哪里知道啊!”救人的人大惊失色,心里想,这个贾从山,他要不是装傻就是真傻。落水孩子家长在旁边听了,本想说他两句,但一想到孩子落水是他发现的,而且还是他喊人来救了孩子,说出来的话就变成感谢,非常感谢了。
贾从山的射击本领,是在部队练出来的。部队用的是步枪,三点一线,他一瞄一个准。回到猎户座,就再不会有步枪了,他学着猎神曾三立的样子,也去弄来一支双筒猎枪。那时,曾三立在猎户座,已是大名鼎鼎的猎神,贾从山很有些不服,于是两个人明里暗里较上了劲。猎户座有一个养羊的羊倌,有一次不知是什么野物来把他养的羊叼走了一只,后来还是猎神帮他除害,是他亲自枪杀了这只野物。羊倌可能是真心想帮猎神正名,也可能是想看贾从山的笑话。这天他牵来两只羊,说这两只羊我不想再喂了,准备明天弄去街上卖羊肉,你们来比打穿双耳,权当是在帮我杀羊。
羊倌把一只羊拴在一棵老柳树下。这只羊好像知道自己虽然死期已到,却不肯就这样在老柳树下死去。它不停地蹦哒,不停地咩咩叫唤,但只会无济于事。先上场的自然是挑战者贾从山,只见他平稳地端枪,五十米开外的羊好像知道大难临头,没有再蹦哒和咩咩叫唤。正在这个时候,枪响了。羊应声倒地,四只小腿蹬了蹬,就不再动弹了。第一个冲上去的是羊倌,只见他把羊的脖颈抱起来,认真看了看羊的两只耳朵。羊倌发现,子弹真是从羊的一只耳洞进去,从另一只耳洞出来的,典型的穿双耳。羊倌隐隐感觉到,这个贾从山真的了不起,在部队的三年真的没有白混。下一个就看曾三立了,曾三立要是打不好穿双耳,那他还是猎神吗?羊倌在心里有了担心。
另一只羊又牵出来了。这回该曾三立来打穿双耳了,贾从山站在一旁,看了一眼羊,又看了一眼曾三立,心里说,这回就看你的了。要是打不中,你还会是猎神吗?曾三立没有看贾从山,他只是看了一眼羊,这只羊雪白,还是被羊倌拴在老柳树下。曾三立在心里说,真舍不得向你下手,可贾从山这会正在挑战我,只好对不起了。曾三立还是不看贾从山,只是把眼睛看向羊倌,好像想说,你怎么会选这么一只雪白的羊,就不可以选一只其他的吗?比方黑色或者灰色。也只是这么一小会儿,曾三立就把他那支双筒猎枪对准了那只雪白的羊。在贾从山和羊倌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曾三立的枪响了。羊好像是被这枪声吓着了,迅速地趴到地上一动不动了。
最先跑过去看的还是羊倌。当他把羊从地上提起来,看见羊的两只耳朵旁有鲜血涌出,染红了耳朵下面的白色羊毛,好像挂着两只红耳坠。羊倌喊:“穿双耳,又是一个穿双耳!”贾从山听了,头低了下来,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孩子。曾三立听了,把枪丢在一边,对贾从山说:“怎么样?你看这羊这么白,让我打穿双耳总觉有些可惜!”说完哈哈笑了,笑得附近羊圈里的羊在不住地颤抖。
羊倌把两只羊拣回来,准备先把皮剥了,明天好弄到市场上去卖。羊倌对曾三立说:“厉害,你还是那个猎神。”又对贾从山说:“不错,你是真正的神枪手,这几年兵确实没有白当。”羊倌提着两只死羊正准备离开,贾从山上前拦住了他。贾从山说:“再牵两只羊来,我和曾三立再比。”羊倌有点吃惊,羊倌说:“还要比,怎么比?都打了这么难的穿双耳了,还怎么比?羊肉多了我会卖不掉的。”贾从山说:“谁要你卖,这两只羊的肉我买。”贾从山退伍的时候,部队给了他一些钱,原本想用来说一房媳妇,媳妇没说成,这钱就摆着。最近这娘的老寒腿又犯了,正好可以买点羊肉来给娘补补。
羊倌极不情愿地牵过来两只羊。曾三立说:“还要比?贾从山,再比打穿双耳,就没有意思了。要比我们就比打腚心线。”羊倌听到曾三立要和贾从山比打腚心线,既吃惊又兴奋。在猎户座,他听说过打腚心线,可还没有见谁真正打过。现在曾三立要和贾从山比打腚心线,他倒要看看都怎么个打法。
贾从山也没有想到,曾三立要比打什么腚心线。他原本只是想和他再比试一下打穿双耳,说不定曾三立会失手,自己就会有机会了。现在曾三立不跟他比打穿双耳,而是要和他比打腚心线。这打腚心线,他也只是听说过,至少需要开两枪才能办到,而且子弹必须走同一路径。不仅自己没有打过,也没有看见有人打过。贾从山说:“是你要比打腚心线的,那你先来,我倒要看你怎么个打法?”
曾三立说:“当然是我先来,这个还真轮不到你先来。”羊倌这会已将一只羊牵来拴到那棵老柳树上。有风吹来,柳条在摆动,就像是在害怕打抖。羊好像不知道会有危险正在向它逼近,尽管刚才在这老柳树下已经发生过两次杀戮,它把一个安静的屁股对着曾三立。说时迟,那时快,当羊抬起头来,和屁股呈一条直线的时候,曾三立的枪响了,是两声枪响,声音隔得很近。羊应声扑倒,羊倌看见从羊的肛门里有鲜血流出,就像是盛开的鲜血梅花。羊倌再跑向前,来到羊的前面,他看见羊的脑门心处有一块洇红。羊倌喊:“成了,腚心线成了!我终于看见有人打成腚心线了!”
曾三立说:“还真成了?我真的打成腚心线啦!”曾三立看了羊倌提过来的羊,先看了羊的屁股,再看羊的脑袋,然后发一声喊:“我打成了!我打成腚心线了,我就知道我能打腚心线!我才是猎户座真正的猎神!”正当羊倌和曾三立要贾从山过来准备打腚心线,贾从山却不见了。两个人在一处土墙后面找到贾从山。贾从山说:“我不打腚心线,我打不过曾三立,我打不过猎神!”把这第三只被打了腚心线的羊都忘记付钱了,害得羊倌第二天去市场上卖到很晚都没有卖完,只好背回家煮熟吃了。
猎户山里来了黑熊,这曾三立早几天就知道了。可他最近两天还不想进山去打猎。贾从山知道了,觉得这个时机很好。他想利用这个机会进山打猎,你曾三立打穿双耳、打腚心线只会打羊,也没看见你猎获野物打穿双耳,更不要说打什么腚心线了。说不定我今天就可以给你打个穿双耳,让你见识见识我贾神枪,一位真正神枪手的厉害。
和贾从山一同进山的是刺儿头。本来贾从山不想让他去。贾从山说:“我不用你跟着我,我带上我家的两条猎狗就可以了。”刺儿头说:“还是让我去吧,等你猎获到了野物,我还可以帮你背回来。”贾从山想想,刺儿头说的也对。现在猎户山里的黑熊膘肥体壮,要是打中了,自己一个人怕还真弄不回来。还有,刺儿头和贾从山是亲戚,平时两家就走得近,现在要进山打猎了,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贾从山说:“那好,带上你的枪,我们一同进山打猎。”
刺儿头和贾从山差不多中午了才进入猎户山,两人在山里转悠了一大圈,就已经是大半下午了。太阳开始西沉,贾从山终于找好了一条线路。以他的经验,这是黑熊必须经过的路口,他让刺儿头带着他的两只猎狗去追赶黑熊,自己就埋伏在那棵歪脖红茶条树下。在离红茶条树不足十米远,是一片跟人差不多高矮的巴茅草。贾从山想,等黑熊来到这丛巴茅草里,只要露头,即可开枪射击。如果条件好点,说不定真能打个穿双耳,看你曾三立还敢不敢小瞧我?那时候,你或许已经不是真正的猎神,而我贾从山不再是贾(假)神枪,而是真神枪了。
刺儿头领着贾从山的两条猎狗去追赶野物了。其实,贾从山也不知道,一会儿刺儿头带着两条狗追过来的是黑熊、野猪,还是黄麂,不过只要能够打着野物就可以了。猎户座有这样的风俗,就是猎人进山以后不能空手而归,哪怕什么野物也没猎到,扯把草带回家也可以。可谁敢真的扯把草回去,这样还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贾从山斜坐在歪脖红茶条树下,想着等一会儿野物过来了怎么开枪,会不会真的打个穿双耳。
狗叫声一会儿急促,一会儿舒缓,贾从山知道刺儿头带着两条猎狗,已经跟野物较上劲了。刺儿头和两条猎狗,都知道贾从山埋伏的地方,知道要把野物往这边赶,直到暴露在贾从山的枪口下,给它致命一击。狗叫声近了又远了,远了又近了,野物就是不肯就范。有一段时间,贾从山甚至听不到狗叫,好像已经跑到另一个世界去了。贾从山从最初听见狗叫很兴奋,到后来听不到狗叫失落,再到后来就变得有些狂躁不安。
贾从山看见太阳这会正在和他打最后的招呼,很快就要下山去了。贾从山想,今天怎么回事,刺儿头呢?还有两只猎狗呢?再这样下去,天黑就无法回家了。恰好这时,他看见那丛巴茅草好像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终于来了!贾从山在心里说。他很平静地端起枪,只等野物探头,他就可以开枪了。
呯——
枪响了。
贾从山兴奋地喊:“打中了,打中了!我打成穿双耳了!”贾从山一边向野物被击中的地方跑,一边在心里说,刺儿头这会在哪里呢,还不赶紧过来准备背野物回家。可贾从山越往前跑,越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当他靠近野物了,才看见这哪是什么野物,这分明就是刺儿头倒在血泊里。贾从山看见有鲜红的血液从刺儿头的颈部肆无忌惮地流出来。刺儿头有气无力地说:“贾从山,你打中我了,好痛啊!什么眼力?你把我当作野物,你打中我了。还有你要真能打穿双耳,我就不会感觉到痛了,什么眼力?”贾从山说:“刺儿头,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打中的怎么会是你,我分明看见有一只黑熊从巴茅草里出来,怎么会是你?”
贾从山又急又怕,他背起刺儿头就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说:“刺儿头,你要挺住,你一定要挺住!我打的明明是黑熊,怎么会变成你?刺儿头,你能挺住,你肯定能挺住!”可是刺儿头最终还是没能挺住,因为失血过多,还没有到猎户座,就咽气了。
贾从山自知罪孽深重,他把刺儿头放在自家院子里,就去投案了。派出所所长接待了他,听了缘由,相信了。然后带着贾从山回到猎户座,和村民一起把刺儿头安葬了,才又把贾从山带回派出所,次日再送到县看守所收监。半年后,通过公安做深入调查,发现贾从山跟刺儿头并没有什么矛盾,而且他们两家是亲戚,关系一直不错。刺儿头的死,完全是贾从山走火所为,属于过失犯罪,加上贾从山母亲年事已高,还患着老寒腿,身边需要有人照顾。于是法院给他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并且还是缓期二年执行。这样贾从山就重新回到猎户座,开始接受社区矫正。
政府不允许进山打猎以后,有一年我回到猎户座,看到贾从山,他明显苍老了许多。有人说:“贾从山再不是什么神枪手,其实他什么也不是。不要说政府不准进山打猎,就是准,他现在也打不了了。”
犯 煞
严正经死得有些蹊跷。严格说来,严正经算不得猎户座人,他是前几年做倒插门女婿才来到猎户座落户的。到猎户座以后,才发现猎户座的不少人都会打猎。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背靠猎户山这么一座大山,不去打猎,这肯定是说不过去的。严正经到猎户座落户以后,也很快去弄来一只猎枪,开始跟着曾三立、贾从山这些猎人混。曾三立和贾从山,最初都不太把严正经当一回事,瞧他那枪法,十打九不中,提着一支猎枪,也就跟着虚张声势而已。
严正经能够跟曾三立、贾从山混得下去,盖缘于有一绝活儿,就是严正经这个人特别善跑。怎么个善跑法?据跟严正经一起上山打过猎的人说,严正经善跑,主要是快,还有持久。怎么个快法?有人形容快得来跟风一样。有多持久?跑起来可以一个时辰不歇气。曾三立和贾从山,就看得上严正经这善跑。曾三立说:“这个严正经,跑起来就跟狗一样,比狗跑得还要快。”丝毫听不出是在骂严正经,倒好像是在竭尽赞美。贾从山虽嘴上不说,心里却也是赞赏的。猎神都这么说,那还会有假。
更让曾三立和贾从山佩服的,是在分野物的时候,严正经从来不会多要,只要能够给点就行了。要是打到的野物小了,严正经甚至都可以不要。严正经经常会说:“野物是你们打到的,还分肉给我,我这是受之有愧。”其实,曾三立和贾从山明白,虽然最后开枪打死野物的,是他曾三立和贾从山,但把野物追赶到累个半死,追到他们枪口面前的,却是他严正经,还有他领的那几只猎狗。
猎户山里又来了大家伙,据说是野牛。野牛除了身形庞大,还很能跑。猎户山向来是黑熊、野猪和黄麂多,野牛却相对较少。一年也不会猎到一两头。现在猎户山上来了野牛,这让曾三立、贾从山兴奋,当然也让严正经感到兴奋。昨天贾从山在山里追一只黄麂的时候,意外发现了野牛活动的踪迹,还发现了一堆野牛拉下的新鲜粪便。当时,碍于时间有些晚,人手也不够,贾从山才没有擅自采取行动。回来给曾三立说了,曾三立也有些兴奋。要知道,曾三立作为猎神,不是猎获大型野物,一般他都懒得参加。即使就是猎获大型野物,他也不是都要参加的,这全看他当时的心情。
严正经是主动找上门来的。之所以会成为倒插门女婿,还不是他上门这户人家在猎户座比较弱,都希望严正经来了以后,能够把这户人家中兴起来。严正经买了猎枪,和曾三立、贾从山进山打猎,却发现自己的枪法原来是那么孬。好在他很能跑,能够领着一群猎狗,把野物追个半死,这让曾三立和贾从山开起枪来会非常容易,以至于让曾三立和贾从山,都感觉到了这严正经的不可或缺。其实严正经不找上门来,曾三立或者贾从山也会找上门去。要猎获野牛,让严正经领着猎狗,实施不间断的追逐,也是非常重要的。
进山打野牛这天,天气看上去还不错。远处的猎户山,只在山顶上罩着一团白雾。严正经出门的时候,特别交待家人,要看好娃儿,等打猎回来会好好给娃儿弄一顿野味吃。最近几天,娃儿一直喊要吃肉,这回总算会有肉吃了。严正经告诉家人,这次进山要猎获的是野牛。野牛知道吗?少说也会有好几百斤重,一定会分到不少的肉。家人说:“就你能跑,一定要注意安全,你最好能离野牛远点。野牛虽不像野猪会咬人,像黑熊会抓人,但野牛那一对犄角却厉害狠了,要是让它赶上了,它可以在你的肚子上对穿对过。”严正经说:“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呢?我不是跑得快么,我追它会很快,要逃跑起来,也决不会含糊。”
严正经知道,他参加的大小狩猎,已有好几十次了,虽然也遇到过危险,但大都能化险为夷。他记得第一次参加狩猎,是去猎一只黑熊。可能是为了得到曾三立和贾从山的肯定,至少也是为了不让曾三立和贾从山小看他,他是异常的卖力。有一段路,他把黑熊追得太急了,黑熊掉转身向他扑来,严正经见势不妙,掉转头来就跑。跑出去好长一段距离,他发现黑熊再没有追他了,而是抱着一棵冷杉不停地抓挠,还发出愤怒的吼声,冷杉树皮被抓下来撒了一地。还有一次,是猎一只野山羊,这只野山羊看上去应该有些岁数了,两只羊角竖在脑门上,差不多有一尺来长。野山羊跑起来虽然很快,但同样不是严正经的对手,很快就被他追上了。野山羊被追上了,就不再往前跑了,而是转过身来,把头埋下来,把两只羊角对准了追上来的严正经。面对危险,严正经不是选择开枪,而是选择逃跑。当然这些都没有被曾三立和贾从山看到,他也不会往外说,哪怕是家人,他都是三缄其口。因为这说出去实在太丢人了。
严正经对家人说:“我会注意的,我跟曾三立和贾从山打猎已经这么久了,还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这个我最清楚了。”严正经说完,手里拿了那只更具象征意味的猎枪,就出门了。
曾三立、贾从山和严正经三个人出了门,踌躇满志地往猎户山方向赶,同行的几条猎狗一路撒着欢儿,一会跑在三个人的前面,一会又跑在三个人的后面。它们知道今天又可以去大山里追赶野物了。太阳这会挂在东天边上,它看上去一点也不急,还是那么慢腾腾地走着,它才不管你进山打不打猎呢!
曾三立、贾从山和严正经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进了猎户山的深处。他们来到猎户山深处,这会四周都散发出野物的气味,而今天还有一股野牛的气味。这种野物的气味、野牛的气味,让三个人更加兴奋。一群猎狗看见主人兴奋,也跟着兴奋起来,就像是有传染似的。曾三立说:“贾从山,你就在这里守着,这里是一个路口,一会儿开始打猎,野牛有可能从这里经过,等野牛露头你就开枪,说不定这头功就让你抢了。”贾从山听了曾三立的话,又看了看四周,觉得曾三立说得好像也在理。贾从山说:“那我就不跟你们走了,我就在这里守着。一会儿野牛真要从这里走,我会第一时间开枪,把它打趴下了。”
曾三立和严正经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更为险要的地方,曾三立停下了脚步。曾三立对严正经说:“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带着几只猎狗去追赶野物,今天真有可能是一只野牛,这肯定会是一场持久战。”严正经学着贾从山的样子,也往四周看了看,严正经说:“好,那我就领着猎狗去了。”严正经说完,真的就带着猎狗走了,头也不回,走得有些义无返顾。但事后,据曾三立回忆,严正经好像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依恋和不舍。
曾三立在一棵红茶条树下坐下来,开始静等严正经和那一群猎狗把野物追过来,然后好开枪把野物打死。曾三立想,也可能不是野牛,而是一只黑熊、野猪,最不济还有可能会是一只黄麂。但即使是黄麂,你也得认,因为这叫进山打猎。当然,曾三立想得最多的,还是一只野牛,一个真正的大家伙。曾三立屈指一算,好像都有一年多没有猎到过野牛了。
猎狗在远方叫一阵停一阵,就是不近前来,这说明野物根本就没朝他驻守的这个地方跑。他想是不是去了贾从山驻守的地方,可他并没有听到枪声,这说明野物也没有去贾从山守着的地方。猎户山虽然不能算大,但对于一只野物,同样是广阔天地。可以前野物都会被追到眼前,然后被打中,被他们分而食之。今天这只野物却迟迟不肯到来,只能说明它实在太狡猾了。
大概又过去了一个时辰,猎狗竟然不会叫了。曾三立想,是不是让野物逃脱了。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但不多,一年也就有这么一两次。莫非今天运气就这么差,让他们白费心思了。曾三立有点气馁,他不知道贾从山是不是这样,还有那个一直带着猎狗追逐野物的严正经,他是不是也感觉到了气馁。可就在这时,猎狗又叫起来了,很粗犷很爆烈,可刚叫过,立马就是一片哭声。曾三立听到过一只狗哭,可像这样几只猎狗同时哭,却是第一次听见,都有点毛骨悚然。曾三立说:“今天是不是撞着鬼了!”他提起猎枪,就向狗哭的地方跑去。他想,他要是见不着野物,他没准会猎杀一只猎狗,今天这猎狗太可恶了。
远远的,曾三立就看见一群猎狗围着一只野物,全都在哭。曾三立觉得奇怪,是不是猎狗已经把野物咬着了,可这用得着哭丧嘛?可正当曾三立来到现场,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野物,分明是严正经倒在地上,一张脸白得就像一张纸,嘴唇往里收缩,乌得来像刚吃过大量的乌梅。曾三立跑过来抱住严正经,曾三立说:“怎么啦?严正经,你怎么会这样?”严正经有气无力,说话声像蚊蚋哼哼。严正经说:“我追着了黑熊,差点就抓住了它的鬃毛。”严正经又说:“我追着了野牛,差点就骑到了它的背上。”严正经还要说,可他已经说不出来了。严正经死在了曾三立的怀里。
后来,猎户座人都说严正经这是犯了煞。严正经老婆领着两个孩子哭得呼天抢地。她也相信严正经这是犯了煞,但她同样知道,严正经那天要是不去打猎就不会犯煞了,这样他肯定就不会死了。直到后来有一位医生听了才说:“这是心脏病突发死亡。你想,他跑得那么快,还跑了那么久,还不会心脏病突发猝死。可猎户座人并不相信,他们更相信严正经死于犯煞。你想啊,在猎户山,方圆数十里,还不会有厉鬼冤魂、山精树妖,犯个煞又怎么啦!后来,国家禁止猎杀野生动物,猎枪都被收缴了,猎户座人已经不敢进山猎物了。严正经的老婆说,政府要是早点禁止猎杀野生动物就好了,这样严正经就不会死了。
又过了很多年,猎户座整体搬迁,原因是有地质专家论证,猎户座处于滑坡地带,必须搬迁,否则随时都会有危险。猎户座人不信,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出现过滑坡,现在怎么就要滑坡了。但政府的话又不能不信,虽不情愿也还是只有搬迁。何况政府已经不准猎户座人进山打猎,在地里种出来的粮食本来就不多,还要经常遭到野物的糟蹋,因此搬迁也罢,这样还能得到政府的各种补贴。
严正经进山猎物猝死,是在政府全面禁止进山打猎以前好多年的事,那时曾三立还没有因为下套被送进监狱,贾从山也还没有因为走火过失杀人被判缓刑。今年早些时候,县里要我做一个田野调查,我突然想到要去猎户座看看。来到当年的猎户座,哪里还有什么村落?地质专家说的滑坡根本就没有发生,这里有的只是葳蕤的树木,早已经和茫茫苍苍的猎户山融为一体了。我不死心,在另一个地方找到了猎户座的人。谈及猎户座,谈到严正经,猎户座人说,什么犯煞,我看是犯傻。还有曾三立和贾从山,他们也都在犯傻。为什么一定要进山打猎呢?那些野物又没有招惹我们,我们为什么非要去猎杀它们呢?严正经的死并不是什么犯煞,而是他实实在在在犯傻。
我还能说什么呢?是夜,我用一架简单的天文望远镜望了天空,我看见了遥远的猎户座星座。我最近忽然爱上了用望远镜远望天空。因此我到乡下搞田野调查,也没有忘记带上这架望远镜。妻子对我最近有这个爱好毫无办法,妻子说:“你是不是有点犯傻?”我说:“那你说呢?”我相信我是真的有点犯傻,因为我对这猎户座确实充满了好奇。
作者简介:季风,男,籍贯云南绥江。在《大家》《边疆文学》《四川文学》《西南军事文学》《绿洲》和《滇池》等刊物上发表过作品。系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西南(广西南宁)作家班学员,昭通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现居云南水富。
【责任编辑 赵清俊】
原载《昭通文学》202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