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的旅程

武志强

我们一家三口郊游完毕，走在返回城市的路上，这本来是一段并不算长的旅程，然而暮色降临了，一切变得艰难、漫长起来，出现了河流、山谷，从前熟悉的道路现在消失了，城市灯火虽遥遥在望，但就是不能到达。 如果我们能骑马越过河流，那当然是好的，但这只不过是空想，因为没有马匹。我看到眼前的树木阴影重重，城市的灯火隐隐在望。但是这种在望只能使一座城市显得更加遥远。 心虚的我担心自己已经迷路，而妻子固执己见，认为这就是一条正确的回去的道路，这就是我们当初由以出发的道路，但是出发的道路为什么与返回时的道路完全不同？难道是经过了夜色的加工，一切就得以改变？而远方的那座若隐若现的城市是否就是我们所要回去的城市？我相信城市背后还有城市。事物的隐藏无处不在。这是个模糊的问题，为这个问题我们一路上争论不休，却没有一个能说服的答案。 儿子单纯的眼睛望着我，又望望妻子，表现的很平静，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跟着我们往前走。 突然，一条河流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河水湍急，翻卷着浪花，无法涉渡过去。对岸有几个打扑克的人，连我也奇怪，黑暗里我怎么能看见他们在打扑克呢？他们对我们焦急的呼唤不闻不问，只是互相为手中的出牌争吵着，仿佛我们一家三口并不存在。看来他们不愿意帮忙，因为我们与他们无关。 但是我仍然希望能有一只小船出现，那样我们就可以乘船过去。等待无果后，我们不得不沿河岸而上，去寻找更远处的一座可能的桥梁的存在，那种一桥飞架的情形我是见过的，天堑都变通途啊，何况一条看似并不宽阔的河流呢。这样的想法让我有些振奋，仿佛我已经看到了桥梁，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看到，视线里昏暗不清，道路坑洼不平。 如果有桥梁的话，那样我们就可以从桥上越过河流，我是怀着这样一个念头一直往前走的，途中不时停下脚步等待落在后面的妻儿跟上来，我甚至还催促她们要快点走，望望天空，我甚至担心会下一场雨呢，那样道路将更加泥泞湿滑，更加难行。 我们走出了一段距离，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出现了，河水开始变得清澈而透明，有碎银子似的光亮在上面闪烁。里面的鱼儿一个个跳跃起来，它们跳跃出水面，向我们问好。其中一条大鱼儿以丰腴的腰身在我眼前扭动，姿态优美，以温存的目光向着我，说：“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如果想过河，我可以提供帮助。” 这当然是个好事，我像找到了救星似的，怀着热切的祈愿对它说：“如果你能帮忙，那是再好不过的，我们是想渡过这条河流。我们为此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我并且想向它历数返回时旅程的种种艰难，以便赢得它的某些同情。但身旁妻子的眼神阻止了我，她担心我话多，尤其初次见面，必要的警惕性还是要保持的。但我一向是个遇事就容易激动的人，表现的头脑简单，急于向对方表白自己，仿佛掏出肚子里的话，就能得到对方的信任，这在以前是有过教训的。 所以我开始收敛自己的激动，想不到大鱼儿的回答，很是干脆，它说：“我们完全可以帮你们渡过这条河流。你们就坐在我们的背上吧。” 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分别坐在一条鱼的脊背上，鱼开始向游去。这真是一种美妙的感觉，坐在鱼背上，在水里前行。水波在我们身边荡漾，很快河岸在望了。鱼说：“我们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从此可以涉水而过了。” 还没等我说声谢谢，鱼们就隐入水中，消失了踪影。我们一家三口怀着感激的心情回望着它们离去的水面。 再望向岸边，涉水而行，水果然已经已经变浅了，不到我们的膝盖，我们很快就到达对岸。这个时候，回头再望，那条河流似乎已经消失了，那些曾经有过的跳跃的鱼儿似乎也就此不见了踪影。 抵达对岸并不等于我们就能到达城市，城市还在远处，虽隐约在望，如在雾中，在我眼里，就如水墨画一般，但脚下的道路曲曲折折，还很漫长，而且有山峦重叠，影子浮现，似乎我们只有越过这些山峦，才能看见城市。那时候，我是想，城市或许就隐藏在山的后面。 这个时候，那种当初急于想回到城市的欲望在我已经是淡漠了，因为既然旅途无尽，我们就不必着急，只有让心情平静下来，让一切慢慢来。我们只有悉心体验当下的一切，把当下的现时的体验看作是返回城市的一部分，甚至是当作城市的外延，就是说我们并没有离开城市，我们还在城市广大的包围圈中。 我们开始以平静的心态看待眼前的道路，相信这就是城市向我们伸出的手臂，正在召唤我们一步步返回，我们能在遥远处感受到它的一份热情。只要城市没有忘掉我们，我们就总有返回去的一刻。当那时刻终于到来时，当我们的脚步踏上城市熟悉的水泥路面，再看到那森林一般的高大建筑时，我一定会流下喜悦的泪水，作为全部旅程的偿付。 现在，我甚至忘却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返回城市，为了这样的时刻来得更迟一点，而留恋在这些山水之间，乐而忘返，在不紧不慢的开始打发时光。就像我们一家三口刚刚从城市里走出来，开始一场郊游，一点都不挂念身后的那个城市。

武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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