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驻站内刊征文参赛作品+打谷子的幺叔
幺叔是堂叔。从我记事时起,幺叔就是队长,长得不高,很黑。把几十年的霜露和太阳都始终烙在宽阔的脸庞上了,于是满脸沧桑和苦涩。
川南山里,收谷叫“打谷”。立秋过后,幺叔便格外忙碌起来,派人买箩筐置拌桶,准备打谷活。幺叔早晚就往大田里跑,乐颠颠的,格外高兴。他这块田里瞧瞧,那块地里看看,不是捧起谷穗搓搓看着搓着便吼起来了:“嗬!今年又整住了,不多收七、八斗才怪呃!”村民看见幺叔的乐样儿,都说,明天准是开镰的日子。
果然,第二天村里一早就热闹起来。大家吆三喝四的扛的扛拌桶,㧯的㧯篾档,朝大田而去。幺叔跑前头,“咚”地一声跳下水田,朝着一湾一冲灿烂的稻田吼开了:“开镰了啦!不远的山林也应了一声:“开——镰——啦……”
早晨,太阳还没有出来。田野上晨雾如梦,飘来绕去在泼洒着一种流动的画面。山画眉清脆的鸣啼悠悠传出山林,飘走又飘来。静静的稻林和沉沉的谷穗在等待着一声惊喜,抑或是盼望着“远嫁”他乡。那嚓嚓嚓的割谷声,在谷稻们听来也就是一曲惊天动地丰收锣鼓。
山里人打谷很原始。那时也无打谷机,祖祖辈辈都用力气。所谓拌桶,如方形的大斗,往一边板上夹上三块档篾篷,剩下一边木板上便挞打谷子。谷穗在板壁上拍打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来,老远就能听到,谷粒也就干干净净地脱下来,打谷其实是苦差活,但幺叔都乐意打谷。幺叔把劳力分成两组,割谷的,挞谷的。幺叔不怕苦,一季秋收下来,幺叔都是干的挞谷活。他挞谷时的声音就象一部田园乐曲:“噼——啪,噼,啪,啪——噼噼啪……”格外有韵,特别动听。
渐渐地,太阳便爬上了山顶,将谷穗轻摇起来,越发金黄。幺叔脱去上衣,裸出古铜色臂膀,与年青人你追我赶,挞出一种粗犷的谷谣。早饭后,姑娘,媳妇也拴起围腰走出家门,跳舞似地走进挞谷声中。山里女人都能干,除了犁田挞谷外,啥都拿得起放得下。她们割谷的姿势很美,柔软苗条的身体弯着如半月,动作快捷似风。她们把谷把一束一束地整齐码放在大田里,远看去尤为她们精心做的女红。此时,幺叔和庄稼得的挞谷声就格外急促和清脆。仿佛割谷的女人那亮晶晶的眸子就在前边盯着,发出声音,呼唤他们快快跟上。
太阳一晃就升高了,升了几竿子高。打谷人死劲地顶着太阳,让挞谷声噼啪得一声急似一声。汗水吹着他们的脸、胸脯、脊背滴答在大田里,亮亮的一闪就不在了。幺叔的汗粒格外大颗,格外多,时不时从额上顺着深沟淌进眼眶里,辣辣的,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只见他边抹边骂:“咋有这么多汗水,啷个不流干哟!”年青人就给幺叔开玩笑,说:“幺叔,你打光冬冬还不好受呀!瞧前面人家……咋过?”说话人眼睛朝女人那边扫。汉子们轰然大笑。前面花花绿绿的影子就特别耀眼,闪着魅力的光泽。
(作者简介:翟礼湘,四川高县人,省作协会员。作品发表在《四川文学》《散文诗》等报刊,多次获得全国性征文奖励,出版文学专著8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