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田螺
有一种艳丽叫玫瑰,有一种幽香叫兰花,有一种静绿叫苔藓,有一种深情叫无花果。
从前,乾州风光无限的背面是交通不便,有一种背阴的酸楚。直到翻身农奴把歌唱,才酸变甜,才空前的心连心手挽手。可以说,乾州发展的每一个脚步,都混合有外乡兄弟的汗水。他们轻轻的来又轻轻的去,就像无花果,看似无花,其实是将所有的情谊都留在果子里了。这就是我下面要讲的心里话。
是不是每个人都爱做梦?不知道,反正我从小就是个梦想家。听过阿拉丁神灯,便梦想也能捡一个。听过宝葫芦故事,便梦想也能栽种出那么一个来。听过牛郎织女传说,自然也梦想有那么一头能够通神的老牛。其中,情有独钟的还是田螺姑娘的螺蛳壳。一是乾州戏班的压轴戏是《捡田螺》,每年春节扎春也少不了田螺姑娘。二是,我们这里田多,与田螺距离近。
因为心有所属,遇事难免偏袒。与小伙伴看大人放河灯时就各执己见。有的说这灯是送给龙王的,有的说是送给河神的,有的说是送给那些溺水的孩子,给他们照路好回家。我则说是送给田螺姑娘的。因为龙王有的是宝,你这灯能抵得上夜明珠吗?也不是送给河神,不然就该送到河神庙去。更不是送给那些溺水的孩子,鬼有鬼火,哪里要灯?他们连太阳光都怕,哪里还敢要火?所以,河灯一定是送给田螺姑娘的,她那么美,又天天免费给穷光棍做饭,做好后饭都不吃一口就悄悄离去。你能不感谢人家一下吗?自然,孩子们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不服你。各自怀着各自的梦幻慢慢长大。长大后,各自的梦幻又会生出各自五颜六色的感慨。
就说我吧,平添一种遗憾,我有相似的幸运,但面对的是现实的人。在故事里,只要捧住螺蛳壳就OK了。而我是现实中的人,却不能当面对她说一声谢谢。
原以为会带着这样一个遗憾去见毛主席他老人家。谁知有了互联网,网上有了漂流瓶,能让梦想成真,不再留有遗憾。
说来,我叫闵光军,曾用名闵光荣,湘西吉首乾州镇人,脑中风前是一名邮差。求助寻找我们班长邓一萍。
当年,她父母到乾州小溪桥旁边的吉首县第二中学支教,好像是她父亲教物理,母亲姓邱教化学。她跟着转学到我们乾州一完小五年级甲班,并替下原任班长。
起初,同学们都不服,以为是班主任与她母亲是家门使然,都有点抵触情绪。不久,就像瓦上的霜一见太阳就消融了。她美丽大方,阳光明媚,考试总是年级第一,脸上有颗美人痣,总是甜酒一样的笑眯眯。你一看到她,自然就会想到眯字,看到眯字就会想到她,除个别不正常的同学外,大家无不倾心。
这下就麻烦了,大人倾心送玫瑰花,小孩倾心送玫瑰刺,这个不小心撞了她一下,那个又不小心泼了她一点水。总之,老师给我们出课內题,我们就给她出课外题。而他总是笑傲江湖。
最后一次,我们故意拿篮球在教室踢足球,吓得女同学不敢进来,三五成群站在外面不做声。她身为班长,尽管也有点怕,还是面带勇敢,不卑不亢,从容走上讲台转身看着大家,好像说,就看你们下得了手!她万万没想到刚转过身,一球飞来砸在额头。差点要倒,再矜持不下去,哼道:好啊,我去给老师讲!又不忘擦干了泪再走出教室。这下大家都怕了,相互埋怨,做鬼相骂,等着班主任来修理。
没想到,大家等到第二天都风平浪静。便知道她够意思,并没有真告状。于是都臣服了,不约而同改倾心为倾倒。从此以后到毕业,都相安无事。
不过,我除外,因为我与她同桌。那时,为了打破男女界限和防止课堂上讲小话,班主任特意将男女生搭配排座次。或许是我特爱讲小话,也就被安排与她班长大人同桌了。
回头讲,那时白糖是定量供应物质之一。除非生病做药引,才可以凭医生证明额外购买适量。反正是难得吃上一回。也就难免让我出洋相。
有一段时间,她不知为何吃过中饭后就喝白糖开。头一两回我还忍得住口水,可久了不行,就在旁边偷偷咽口水。结果,我位子孔就悄悄冒出用备课本纸包好的白糖。我知道只有她才用这种演草纸。我便同样悄悄提醒道:你的东西摆错了。她狡黠地笑道:分你的,还不好意思!我都看到了。说着站起身边走边说:我有医生证明,可以买很多呢。我看他离开后想:反正都被他看到口水了,不如尝一点再还她,人不知鬼不觉。尝了一点又想:好甜,不如再尝一点。可再尝毕竟心虚,倒的时候因手发抖又倒多了,复不原了,又远远传来大家回校的声音,情急下干脆都吃了。之后,就大麻风破了皮,来者不拒,她不声不响地放,我就不声不响地吃。只是大人有大人的道道,拿人家的手软,不软就别拿。小人儿也有小人儿的讲究:不是好朋友不伸讨吃手,谁伸,谁是狗。踢篮球砸了人家头,自己也有份,现在又吃人家白糖,没羞!
当时,也就这点羞罢了,哪里还懂道谢道歉什么的。后来大了,知道什么是支教支边,知道了什么是农夫与蛇和中山狼。尤其是自己也有了女儿。莫讲叫她做邓班长那样的学生,就是叫她去乡村中小学当先生都不敢。说什么,家有五斗粮,不做孩子王。
何况,人家还是离乡背井来支边的。唉!我们却是这样招呼人家,伤天理啊!这话或许太夸张,但至少我们五甲班男生欠她一个道歉,我个人欠她若干谢谢。
遗憾的是,当我有这种沸腾的时候却见不到她的面,除了知道她父母是来我们山里支边支教以外,其他信息全无。有心寻找,但上有老下有小,上班抽不脱身不说,我又脑溢血了。
关键是,对我而言,她带给我一生不忘的甜,不管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都没灰心,没做与狼共舞之想。因为她已经证明,人间坏蛋不少,但甜姐更多。简言之,她的白糖对我是美好回忆。但人家会怎么想?若是她只当撞上一群中山狼,一群疯子,想起就做噩梦,那么,唐突去向她说过期的谢谢和道歉,就会画虎不成反类犬,道歉将变成又欠。
更为关键的是,她德智体三好,绝非池中之物,几十年过去,就算大人大量不计恨,但贵人多忘事,是否还记得?就算记得。可人家什么身份,万一挂个一官半职,人家还会同你们过家家吗?
故而,沸腾归沸腾,一直就是心动不能行动。后来看了中央第一套电视节目,‘今世缘等着我’,心里一亮,在这样场合我就不只是感谢她的白糖。我还代表山里众乡亲,向那些曾经支边,和正在支边的,以及将来支边的人们说一声谢谢,谢谢您们!
遗憾的是,因为脑溢血半边瘫一年余,目前还穿不稳拖鞋,也就难以在陌生地方自己洗澡,故,一直不敢给节目组去信联系。可半瘫之人不知余生几何,不知能否等到给节目组去信那一天。想来想去,姑且先在网上发个漂流瓶,期望我们班长能看到我的谢谢和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