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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在你的掌心里安睡

2020-09-24抒情散文清水莲心
整理房间时,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旧床单。粗布质地,藏蓝与乳白相互勾连,掩映出一个个素朴的小方格。它出自祖母的手,无数次的漂洗晾晒,依然不失当年的温暖,在经年的磨损中,日益柔软缠绵了。这床单,是祖母在我16岁时就准备好的,偷偷听到祖母对大姑说要把
  整理房间时,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旧床单。
  粗布质地,藏蓝与乳白相互勾连,掩映出一个个素朴的小方格。
  它出自祖母的手,无数次的漂洗晾晒,依然不失当年的温暖,在经年的磨损中,日益柔软缠绵了。
  这床单,是祖母在我16岁时就准备好的,偷偷听到祖母对大姑说要把床单给我做嫁妆,当时躲在被窝里的我,羞得满脸通红。
  等到我结婚时,亲戚朋友送来一大摞色彩鲜艳绵密细致的机器织成的床单,祖母的床单早就被我排除在嫁妆之外,然而在我出嫁的前一天晚上,祖母郑重的把床单给了我。
  不愿拂逆了祖母的好意,我有些不情愿的带上那条床单。当时的我猜测祖母的用意,怕是担心她的一番忙碌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结果吧?
  是的,为了这几条床单,祖母已经准备了很久了。
  春天的早晨,祖母便催促着父亲,细细耙平底肥丰厚的土壤,然后紧紧扯住塑料膜的这头,看着父亲一路小心地铺出一条薄而透明的小丘,在春日午后的风里,祖母的白发轻轻扬起,眼神端庄,凝望着父亲走去的方向。那目光,悠远绵长,仿佛站在春天的土地上,已望到了层层叠叠的白云栖息在秋天的枝丫间,于是嘴角不经意间便漾起一朵微笑,
  等到娇嫩如大家千金般的棉苗歪歪扭扭的伸出叶片时,祖母便整天弯着腰,小心翼翼的把那些藏在塑料膜下伸不开手脚的小苗轻轻地释放出来,好让它们畅快的呼吸,自由舒展梦的羽翼。
  那条从家到地里的小路上,留下了无数的祖母的小脚的印迹。
  祖母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媳妇啊!褪下金镯银镯的手,完成了怎样艰难而痛苦的蜕变呢?那横针不拈竖针不拿的纤细手指,何时轻盈如蝶,在日渐丰茂的棉株上不倦地飞舞呢?
  而等到棉桃成型,身躯日渐饱满,累累如坠时,祖母便整日守候着,等着那些青涩的桃子吸足了阳光,挣脱桃壳的束缚,绽开一朵朵雪白的花絮,这时祖母的脸上也便每天开满了花。她细心地摘取那藏在坚硬外壳里的柔软,几乎把所有的棉桃都摸数了一遍,她熟悉每一朵花开放的时间,直到每一朵都收纳进祖母细心收集的口袋里。
  棉花收回来,祖母的万里长征才走完了第一步。
  冬夜晦暗的灯光里,祖母纺车的的咿呀声常常是我们睡梦中的衬底音乐。窗外北风吹过树梢,如怪兽的咆哮,常常惊得我们在梦里醒来。这时,看到祖母,盘腿坐在麦秸秆编成的蒲团上,一手摇动纺车,一手牵拉出一首绵长优美的抒情长诗,祖母的背影也就随着诗的节奏翩翩起舞。累了的时候,就捏一撮茶叶放在嘴里提神,以苦涩的咀嚼,为艰辛的劳作伴读。
  伴着无数日子的深夜灯光,棉线一缕缕,一丝丝地缠绕在锭子上,如成熟的桃子般丰肥饱满,
  而坐在高大的织布机上的祖母,则像一个指挥若定的将军,用梭子做令牌,调度着千丝万缕的线条,纵横决荡,冲杀突击,变幻出一块块错落而严整的方阵,将蓝与白和谐地交缠在一起,钩织成一幅简单纯朴的长卷,铺叙着土地宽厚的情意。
  祖母又唯恐那浆洗过的僵硬硌伤我们的身体,便用磨得溜光的棒槌,在门口的青石上不断地捶打,直到那藏在纹理中的坚硬被化解成缕缕柔情……
  其实祖母不用这么辛苦的,手工织就的床单完全可以买到,或者,买来现成的棉线织,也可以省去许多工序,可是祖母却坚持从一丝线的准备做起,为我们姊妹几个每人准备了一条,完全由她一手完成的床单。
  只是当时的我们,无法读懂那床单里的深情。新婚的喜悦被那一床床牡丹凤凰的图案烘托到了极致,而祖母的床单土气而沉重,便被深深地埋在那一堆堆鲜艳的色彩底层。
  女儿却似乎并不喜欢那些机织的床单。细致的纹路里藏匿着机器一般的冰冷,鲜丽的色彩令孩子总是处在兴奋状态,无法安然睡去。无法可想时,翻出了祖母的床单,铺在床上。当娇嫩的肌肤触着棉的温顺柔软,沉着的色彩制止了烦躁的哭闹时,女儿很快便安静下来,沉沉地做着稚嫩的梦。
  这时,我将疲倦的身体舒放在那一床粗布床单上,仿佛一叶小舟安然地浮在静静的海面,安稳而踏实。那些不大精致的纹理间,那丝丝缕缕的纠结里,收藏着祖母无尽的爱与温暖,脸贴在床单上时,忽然发现自己离爱竟然那么近。
  如今,祖母离世已近二十年,然而她的温暖依旧在寒冷的冬夜,从棉线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流淌出来。
  于是,我便每晚在祖母的掌心里,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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