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树枝头
幺叔,爷爷奶奶最疼爱的小儿子,已经离开我们十多年了,他在三十六岁的英年早逝,曾让我一度陷入偏头疼的苦恼阴影,曾让父亲内心一度郁郁寡欢,每到清明,总想起他年少在外打工寄回的信件,那一沓沉甸甸的手写家书。
记忆里,幺叔才华横溢,博学多知,温文尔雅,可惜了当年因为早恋而辍学,早早出去打工,奔往他所向往的沿海。在他打工的那个年代,没有电话,加上他也喜欢写文章,因此,几乎每个月都会寄回好几封信件,爷爷每回念起幺叔的信件,我总依偎在一旁,竖起耳朵听,深怕落下一个字。字里行间的叙事、抒情,甚至连同信件的标准格式,那真是有头有尾,活脱脱胜过文人墨客,要数最令人钦佩的,无疑是幺叔的字,潇洒飘逸,直到现在,我远远不及。
从小,幺叔总叮嘱我要把学习搞好,很多时候亲自帮我辅导,初中没读完的他,学习能力惊人,居然用自己独有的那套学习方法,为我辅导高中试题,甚至大学英语,他超常的英语单词量也让我完全不敢相信,我一度跟爷爷开玩笑,“农村里出个天才不容易,辍学了太可惜”。爷爷奶奶每次只有一句话“全校公认的好苗子,可惜被青春的荷尔蒙迷得昏头转向”,说到这茬,幺叔在那个年代给喜欢的女孩写情书,这一桥段成为全家人的“笑柄”,次次提到,也算作一段佳话,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着实体现了他有超乎常人不可多得的慧根和情商。
后来他被诊断为脑瘤,心态依旧乐观,我记得很清楚,在他手术后又因意外险些终身瘫痪,那段起死回生的日子,他还时常和我谈论时事,对一些事物表达自己的评论判断,逻辑性极强,论点确凿,再一次见证幺叔面对病痛的坚韧,颇有几分文人的傲骨风范,颇有几分才子的浪漫情怀。
幺叔离开人世的那天,我未在家,听堂弟后来讲起,他在家跌倒在地,直到发现,心脏早已停止跳动,不敢回想他临走时的孤独,到底是怎样一种绝望。
幺叔的葬礼,悲声一片,凌晨的小树林里,漆黑得令人毛骨悚然,邻里几个壮汉抬着棺木,唢呐锣鼓响彻天际,草丛里的鸟、蛇、虫,瞬间变得些许寂静,白色的花圈,一路上被刺扎得,看着心疼。
棵棵柏树间,黄荆枝肆虐生长,幺叔带着诸多遗憾,留在了这里,终年以山为伴,听蛙声、闻稻香、沐风雨……
有时候就是这样,经历了才懂得曾经的美好,自以为走上了康庄大道,殊不知还是泥泞小路更朴实。
那年夏天,我终生难忘,任凭仲夏蝉叫鸟鸣……
你路过这个世界的短暂,只属于呼吸;
你走过这个世界的足迹,足够我一生去寻觅;
你无数次在梦里对我说,活着比什么都好,只要青山在,什么结局都是无与伦比的完美。
一张纸,轻如鸿毛,长宽薄厚,仿佛你在这个世界的长度;
一行字,重情重义,志在千里,留下的精神,足足让我永恒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