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家
每当有一种香飘入我的鼻子时,馋嘴味觉便让我联想到傻傻分不清的苹果梨,还有我的老妈。
周末我和老爸一起散步,走进三四米宽的小巷,看着那黑黑亮亮、写满沧桑的旧式木排门;还有那深垂在门边上的苦艾;飘在门楣上红红的带穗的喜迎。就想起住在小巷的同学们,他们家有天井、有大树,还有三进的院落,是捉迷藏、打游击的最佳场所。
走出巷子,一轮夕阳正挂在街的尽头,白天即将落幕。“爸,赶紧回家吧,妈肯定在盼我们吃饭呢。”我拉着老爸,加快脚的步伐。果然隔着老远,就看到老妈正向这边张望着。妈身后的大黄狗蹲在地上,正立着上半身,支棱着耳朵,像在听我们回来的脚步声。我的心不由得热乎起来,眼睛有些湿润。
我妈是朝鲜族,个子不高;她嫁给老爸,生下了我们,从此决定了她一生的任务就是精心照顾全家。老妈做的西红柿炒鸡蛋、冷面,甭提有多可口,小咸菜、大酱汤定是我们每餐必吃的。如果条件允许,还会饭后跟我们准备美味的苹果梨,这水果是妈妈的最爱。
年少放学回家,浓浓的暮色里,总是看到妈妈站在门口眺望着,双手在不停地把长辫挽起、松开、又挽起。只要天晴,就能听到妈妈用棒槌拍打晒暄棉被的声音,“嘭嘭,嘭嘭”,空而实,不紧不慢,一记记,传到老远。我悄悄地站在她背后,“嗨!”“死妮子,吓了娘一跳。”老妈忍不住腾出手在我脸上轻轻拧一下,“饿了没饿?锅里有饭有菜。”
老妈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长成大人了,房间不够,心里急啊。她下决心盖两间屋出来。从此,“嗨!嗨!嗨!”打土墙的杭育声,此起彼伏。人家都说,做屋要脱一层皮。准备建房了,老妈天天盘算着盖房需要的材料,大梁、脊檩、椽子、青瓦、门窗......买好了,她一天看几遍,还用手摸一摸。为了尽快建好房子,老妈一分钱一分钱地攒,每把钱装进布袋里,她就舒一口气。有时老爸要用钱,妈就说:“这是盖房子的钱,不能动。”记忆里,父母亲就没有穿过新衣服,我们的衣服全是妈手工缝制的。
建房子的第一步,是挖地脚、砌基础,接着去找上好的土源,然后一铁杵、一铁杵地打,一版墙、一版墙地垒。一版墙要背十几篓土,土墙越垒越高,力气小的人,上墙腿会打颤,是上不去的。打土墙需要力气大的两个人合作,每一铁杵打下去,就是一个结实的“坑窝”。打完三堵土墙,干透后再在墙上坐上晒干的土块,就是土基。然后用土基把两边墙的上头砌成坡度,前檐墙全部用土基垒起。接下来就是立木、安门窗、挂椽、摆栈子、草泥封顶,最后撒上瓦片,泼下水;用细泥抹成光墙,土木屋就做成了。父母亲又黑又瘦,但看着土且陋的房子,他们还是笑了,因为厚厚的土墙和干燥的房顶,住着舒服,冬暖夏凉。
记得男友第一次来家里做客,那天雪花飞舞着。看到地上一层明晃晃的冰凌时,我的心顿时咯噔咯噔起来,这几十里的山路可怎么走啊?老爸老妈的心情和这天气恰恰相反,热情地做菜、包饺子。老妈说饺子馅要现成的,新鲜,味好。天刚亮,两位老人就开始忙活,剁瘦肉,切作料。饺子馅是瘦肉加板栗和纯芝麻油。缕缕清芬频频逸出,直往鼻孔里钻。
天上的雪花,一朵一朵,似乎没有要停止的样子。老爸说这像牛皮一样的雪凌太滑了,很难迈开步的,一不小心就会摔得鼻青脸肿。我就一直忐忑不安地站在路口,雪花落满了围巾。老妈心疼地说,进屋等,这里是风口,风大。但我还是执拗地站着。老妈怕我冷,赶紧塞暖炉到我手里。他的身影终于出现了,简直就是雪人,头发上、眉毛上全是冰花。我拉着他的手走进家门,暗下决心,要嫁就嫁他。
结婚那天,阳光明媚,土屋因为桂花的淡淡香气,显得清雅芬芳。他来了,灿烂的笑如金子般的阳光,晃亮了我的眼睛。妈妈把我的手交到他的手里,叮嘱着:“我宝贝女娇得很,你多让着她点儿。”他拉着我的手,亲戚簇拥着,走到好远,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家里,一眼又一眼,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尽管妈妈交待“不要回头”,不兴“哭嫁”。
孩子已成家立业,我回父母家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回去,一定会提着一兜苹果梨给妈妈吃,陪着老爸到处逛。妈妈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等候,每次看见妈饱经风霜的脸,我的眼里就泛出了泪花。
爸爸、妈妈和老家,就像一朵云,在记忆的天空里飘来飘去;更像一只鸟,在思念的脑海里用翅翼划过水面。这种在人生情感上划出的时间刻度,让我难以忘怀,让我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