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淳宜人的客家倒菜
张炳春
倒菜,一种富有显著客家地域特色的素品食材,气味幽香,颜色黄褐,口感劲道酸甜绵柔,膳食纤维丰富,纯天然无污染,还耐储好保存,不失为现代“绿色”保健食品,倍受欢迎。倒菜具有较强的包容性,做菜可素可荤、可炒可汤可馅,人人皆宜,无需禁忌,犹如客家人的秉性,淳朴敦厚。
倒菜,在赣南闽西粤北等地客家,有的地方也叫“扑菜”。之所以叫“倒菜”,是因为其制作过程中一个至关重要的程序,那就是将容器陶罐口倒置在水钵里,也叫“扑”,让菜的原材料密封在里面发酵腌制。
倒菜的原材料是大蔸芥菜,根蔸硕大,茎柄粗壮,叶片肥美,适应性和生命力强悍,稍微施点农家肥就生长旺盛。据说,客家先民在从北往南迁徙过程中,习惯将这种日常吃不完的大蔸芥菜装在陶罐里进行腌制,可是起初无法避免部分菜烂在罐坛里,于是试着将菜坛子倒置过来摆放,让多余的汁液自动沥出,为此解决菜烂问题。
客家人不仅爱吃倒菜,还善做倒菜。倒菜加工道法自然,就地取材,工艺简便,却程序细节要求严格,尤其爱干净。时下正是制作倒菜的大好季节,每年春节前后到清明节的这段时间,母亲会选择晴好天气,将菜地里的时令大蔸芥菜老熟叶用菜刀割下,然后挑到清澈的河里或水井边清洗干净,再整齐摆放在河里的石滩、菜园埂,或悬吊在竹竿上晾晒。傍晚将晾蔫的菜叶收回切碎,加点食盐略加搓揉,将叶汁搓出后的碎菜摊在竹制晒垫里稍微晾干爽些,便将其装入准备好的干净陶罐里,一层一层用短木棍使劲压实。这些碎菜装瓷实后,用一把洁净的稻草干封住陶罐口,再将陶罐倒置在口沿大一些的盆钵里,倒入清水以隔绝空气,不易腐烂变质。倒菜在里面静静地发酵腌制一个月左右时间,菜品便由绿色变成黄褐色,打开散发出股股甜酸绵香,就可以随时食用了。母亲是做倒菜的能手,技艺是外婆奶奶那里传承下来的。客家倒菜的制作技艺,已经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妈妈是这个非遗项目的代表性传承人。
那年新冠疫情突如其来,国家实行“乙类甲管”,大家积极响应号召,居家防疫成为普遍现象,跟弟弟一起还住在农村老家的父母亲和住在县城里的我相互牵挂着。彼时,乡村读中学住校带米带倒菜的刻骨铭心的日子,情景于头天晚上刚在梦里放电影般闪过。第二天,就收到母亲从老家托寄到城里的一坛倒菜和一罐油炸好的倒菜粄。母亲知道我习惯倒菜那股甜酸绵香的味道。母亲想我了,我也在想母亲。微信里能听到声,也能见到人,但是无法通过电话闻到味。母亲做的拿手倒菜,成了解决这个难题的载体。倒菜飘香,就是妈妈的味道。
打小在农村长大的我,与倒菜结下过不解之缘。记得还不太懂事的年纪,就常常听大人以“吃了不少倒菜”来评价有文化的后生,意思是读了不少书。早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高中一毕业正在当民办老师的叔叔,参加首届恢复后的高考,考取井冈山大学,成为村里首个考取大学的后生,一直被村里的年轻人树为榜样。为此,我也暗下决心“一定要多吃到点倒菜来”。
我们那个时候,农村孩子读书,初中开始一般要住校。边远的,小学也住校。一般每个周末回家一次,所以要备足一周5天半的大米和菜。彼时的农村学校食堂只为师生炖钵子饭,不煮菜。所以,倒菜成了家家户户孩子们带到学校去的主要下饭菜。母亲亲手炒熟的倒菜压实装满一搪瓷缸,偶尔有点肥肉块潜伏在里面,带到学校一般能吃一个星期。炒熟的倒菜可以直接就饭吃,也可以用开水加点盐和味精调成倒菜汤,每餐都差不多这样,我的初中生活就这样由倒菜陪伴着。儿时初中以前读书是农村中小学同校,学校有大面积的茶园、菜土,甚至还有几片粮田。种植大蔸芥菜是学校劳动课的重要内容之一,芥菜不需要施农药化肥,稍作管理,给点农家肥就长得葱郁繁茂。大蔸芥菜全身都是宝,芭蕉扇般肥大的叶片用来制作倒菜,嫩芯是做冲鼻菜的原料,菜蔸和主干是很好的可炒可炆鲜菜品,甚至连蔸杆削出来的硬皮壳也是牛喜欢吃的优质饲料。芥菜对人的要求很少,却给予人甚多。
倒菜是做扣肉的常备配料,它含有氨基酸、维生素C等多种营养成份,具有开胃健脾、促进食欲之功效,成了现代餐桌深受青睐的一道特色客家菜。倒菜炒冬笋,炒豆角,配瘦肉青椒小炒,或者直接熬成汤食,都不失为一道独特的菜肴。倒菜还可用来炸米粿,做成风味小吃,让人吃得回味无穷、欲罢不能。好吃又耐储的倒菜,既能调节口味改善现代饮食结构,又能勾起淡淡的乡愁,还可在特殊环境下解燃眉之急,已成为居家必备食品,尤为难以忘怀。倒菜半成品是客家人的待客美味和孕妇反应期食用的美菜,还可用作探亲访友的送礼佳品。从事食品行业的侄儿已将倒菜产业化,变成网红产品,让它进入千家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