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也叫地瓜
手机“咯咯噔”弹出一条消息:乡土真善美的稿件已上刊发表。指点迷津的回复让我心里开了茉莉花,情不自禁翻起老师的朋友圈。圈里的福建元素,如电光石火,我的思绪倏地飘到了1987年。一个久远的画面浮现在眼前:笑盈盈的大嫂端着冒热气的碗对我说:“吃地瓜……”
在一个炎热的黄昏,爸妈在菜地里松土施肥,我在旁边拔草。突然看见女同事在向我招手,并传来她欢天喜地的声音:“雪萍,你被职大录取了!”
“真的吗?”我跳了起来,欢呼雀跃,爸妈更是笑的合不拢嘴,天之骄子啊。我妈是逢人就广而告之,还说要大摆宴席,请所有的亲朋好友纵情畅饮,我妈的确有这个量放出豪言壮语。当时出了万元户,我妈就是其中的一个,吃苦耐劳,能说会道,书只读了一年,但不影响她脑袋灵光。老妈她硬是把废品收购做成了破烂王,居然把生意扩展到广州。
开学后,老妈许诺,放假带我去广州兜一圈,一晃寒假到了。
年前生意特别好,有两车货要捎到广州去,请的司机是技术胆识过硬的师傅。早上装好了一车,老妈独自一人带货先走,后一车下午装好了就出发。老爸带我跟着司机一起钻进了驾驶室,那是一辆解放牌货车,一排座。我看着往外翻的挡风玻璃,厚重的方向盘和各种以表感到很新鲜。但随着下坡,上坡,看不到坡底,我的心像被揪住了一样,又像心脏要跳出来,忍不住发出惊叫。司机觉得有趣,就逗我:“到了福建,还得绕着又高又陡的山转,比这还惊险,这算什么呀。”
我一脸惊愕:“真的呀?”
我爸对司机说:“别说话,好好开车。”天逐渐暗了下来,三人在路上随便吃了一点东西,然后接着继续上路。
慢慢我的眼睛酸痛,眼皮打架,隐隐听见爸跟司机说:“想睡就睡一下,不要硬撑。”
司机揉了揉眉间,说:“不能睡,我答应了回头货的货主,他催得紧,要快。”
爸惊讶:“你疯了吧,这山绕山,还疲劳驾驶?”
司机觉得有道理,就把车停在路边,我还没睡着就听到他如雷的鼾声,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秒睡?
迷迷糊糊我听到了启动发动机的声音,我睁开眼懵懵看着驾驶室外,天还是乌黑黑的,老爸皱起了眉头:“天还没亮,拉下趟活也不用这么急着赶吧,这弯道多,两边又没护栏。如果对面开来货车,大家都开远光灯,那是什么都看不到,这太危险了。”
司机却很有把握地说:“没事,我,你还不相信吗?”
忽然车抖了下,爸探头一看,车到急弯处来了个甩尾漂移,轮胎已压到路边的土基,爸的脸变得惨白,惊呼:“快刹……”
“车”还没说出口,就听“嘣”的一声巨响,车头被山石撞瘪往下滑,车窗同时被撞的稀烂。玻璃渣和泥草树叶在周围飞舞。老爸紧紧地搂着我,我被颠得眼前一片浑浊:难道我命休矣?正想着,车不动了,原来是碰到巨石。庆幸的是我们三人安然无恙,只是老爸的手被玻璃划破。
司机战战兢兢地爬出驾驶室,然后把我和老爸拽了出来。三人惊魂未定地坐在路边,茫然无助地看着远处。
这时天已大亮,路过的村民发现了悬崖下面目全非的货车。慢慢围观的村民不仅越来越多,还每个人腋下都夹着麻袋,企图将散落的货物据为己有。
就在这时,一位中年汉子来到人群中间说:“出门在外不容易,这些货是人家的生计,车既然翻到我们福建龙岩,我们就帮一下,谁会没个灾没个难的,听我华仔的,帮帮人家。”这将心比心的三言两语顿时触动了大家的恻隐之心:“都不容易”,他们就顺着山崖被碾压的痕迹一路捡。
接着华仔又帮我们联系到货车,村民便一鼓作气,肩挑背驮,把货物全部装到车上。因为大家是从上午忙到下午,我爸过意不去,就给大伙算了工钱,算是皆大欢喜。
货全部装好后,华仔又带着我们去他家吃饭。
到了他家,发现房上、院子里到处都是红薯。进门就瞧见满脸笑意的女人在揭锅盖,热气腾腾的,满满一锅红薯光滑红润,只见她捏起一个个红薯放进碗里,然后端给我,说:“吃地瓜。”
我诧异:“这怎么是地瓜,明明是红薯嘛。”
华仔:“老婆,他们江西人是叫红薯。”
大嫂眼里充满笑意:“红薯也叫地瓜。”
我捧起地瓜,有点烫,我是边吹边扒开皮,往嘴里送,那红瓤软糯的甜啊,至今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