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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的回望
陆盛
一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元旦前夕,夜色朦胧,漫天飞雪。
一辆大客车的轰鸣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透过车窗看到了半山腰中几处零散的灯光。部队驻地越来越近,通信员终于崩出两个字“到了”。话音刚落,就传来“咚咚锵,咚咚锵”的锣鼓声。车门打开,众人鱼贯而出。这时,老兵们顾不上掸掉身上的雪花,伸出手来热情地迎接我们……。
跨进连队专门为新兵安排的住所,室外寒气逼人,室内却是暖意融融。也许是炕铺太热,也许是新的环境,也许是兴奋……我这一夜我失眠了。
第二早晨,雪止天晴。军号声在山间久久回荡,将军营唤醒。此刻,我有一种莫名的冲动,迫不及待地走出房间,走出营区,走进冰天雪地的大自然……
门外,路上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只有屋沿下约一米长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烁着透亮的光。宝剑锋从磨砺出,大概经历了极寒的冷。屋檐下的冰凌的锋芒才如此坚硬。也像我昭示着,这北方寒冷,足够我这南方的新兵喝一壶的。
我先是绕着连队的驻地遛了一圈,营房建在半山腰。据说都是历年的干部战士硬是凭着肩膀和双手一片片干出来的。整个营区成矩形,南高北低,两排四幢平房上下排列,东西两头为饭堂及其他辅助用房,中间为篮球场和训练场。
走出营区,又是另一番天地。远望,山峦起伏横亘在天际边被厚厚的雪包裹了;近看,重重的雪将树枝压得弯弯的。时不时,一团团的白雪散落下来,扬起一团雪雾……。
整个山区白茫茫的一片,看着雪山能感觉到她非凡的气势和独特的美,那种扑面而来的美。这对于一个南方人来说,用震撼两字最好不过了。是的,眼前的景色太美,太迷人了,美得让我兴奋不已,美得让我找不到足够贴切的形容词。
走走看看,清冽的晨风吹在脸上犹如一把刀,但我心中却是热血上涌。
二、
过了元旦,新兵正式进行军训。我在新兵二班,一开始就是队列训练,内容很多。平时走路容易,但做到标准规范就很难。刚开始,我两腿走路是“外八字”,左右摇晃、形态不佳。班长不厌其烦,专门在操场划了线让我训练了好多天,直到满意为止。
队列训练是军事训练中既枯燥乏味,又容易疲劳。为此,几天下来我是腰酸腿疼,手脚发麻,精疲力竭。
半个月之后,新兵转入投弹训练。投弹既要有臂力,也要有诀窍。刚开始,由于人小,个子矮,臂力不足,我只能投到三十多米。于是,自我加压,休息时间都不放过,坚持练习。虽然一开始不习惯,手臂也肿了,人也瘦了。正是自己的坚持,终于在手榴弹投掷考核中取得了四十八米的成绩,也是我最为满意的科目之一。当然,让我感触最深的还是那次新兵实弹的投掷,从中使我懂得更多,学到了军人的坚强和勇敢以及最宝贵的内在东西。
那天上午,连长带着我们进行实弹投掷,一班、二班顺利进行,安然无事。然而,轮到三班时,却发生了意外。一位新兵扣好指环,当连长发出投弹的指令后,由于过度紧张,向后挥臂时手一抖,嗤嗤冒着青烟的实弹落在背后,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连长一个键步冲过去,抓起手榴弹向掩体外扔去,又一把将这位新兵摁倒,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尘土纷纷落在他们身上……真是太险了!要不是连长的果敢,后果不堪设想。
紧急集合是新兵训练必不可少的科目。记忆中新兵训练结束前几天的午夜,连续急促的哨子声夹带着连长紧急集合的呼喊,将我从梦中惊醒。一阵手忙脚乱穿好衣服,打好背包急急忙忙冲向操场插入队伍,还没定神队伍已经按照连长的指令向指定目标前行。跑着、跑着背包带松了,半自动步枪也从肩上滑落,真是丑态百出。班长见状,抢先一步替我背了枪。我这才腾出手来边跑边将背包“捆”好,勉强撑到目的地。当连长逐一检查时,发现我衣冠不整、背包凌乱不堪后,沉着脸说道:“回去好好练练”!一句平常话,羞得我脸颊发热。
三、
一晃,春节就到了。这是我在部队过的第一春节,心里充满期待。
腊月二十八的下午,新兵班长派我出公差到炊事班帮厨。刚到门口,炊事班长派给我的任务是负责将大盆里放好水和盐,准备存放猪血。我立即照办。很快,几个战友抓来两只膘肥体壮的猪,眨眼工夫,刚才还大呼小叫的肥猪,在炊事班长麻利的动作下瞬间就呜呼哀哉了……。
大年三十部队除了会餐,节日期间的菜肴品种也相当丰富。主食全都是白面、大米,可以说比地方上的年味有特色。许多菜肴我还是第一次尝。
年初一吃饺子,炊事班负责肉馅及调味,然后以班领取面粉和肉馅,其他的都是每班各自负责。之前,班长让人洗了二个酒瓶,发挥了其特有的作用。班长亲自揉面,然后分工两个擀面皮,两个包馅,一个负责碗筷、调料等准备工作,一个负责煮饺子,其余的打下手……。没过多久,房间里香气四溢,一只只由战友们亲手包好的饺子被特殊大家庭的成员一扫而空。
为了营造过年的氛围,连队除了开展棋类、球类等项目的比赛外,还举行“击鼓传花”、猜谜语等娱乐活动。同时安排全连战士下山看电影……。当然,“击鼓传花”,最有意思。那晚,组织者定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是谁,只要花传到手中,一律唱歌,连首长也不例外。巧合的是那次副指导员连中“三元”。随着活动的持续,现场气氛越来越浓,战友们的心情似乎被调动起来,情绪高涨,在副指导员高亢的歌声中,我们那种想念家乡、亲人的思绪在不经意间淡化了。
四
新兵训练结束,我下到了二排四班。
春天来了。温暖的春风吹走了冬天的寒气,冰消雪融。春的气息悄悄地来到了军营,很快浸透了每片绿地。
一天下午,指导员、连长一前一后进入我们班里。随着班长一声“起立”,全班十一名战士一字型排开。当班长报告完毕之后,我才稍稍松了口气。会议在指导员的主持下,由连长传达了团部命令,其主要内容是团部随机抽一个建制班参加全团的“军事会操”。时间定在六月中旬。团部正好抽中了我们四班。连长布置了“军事会操”的训练大纲,指导员进行了“战前”动员……。
会后第二天我就进入角色,开始了紧张而又艰苦的训练。说实话,一开始我心里还真没底,担心拖了全班的后腿。许多科目对于我这个只懂得一点皮毛的新兵来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尤其是擒拿格斗。好在湖南籍的杨班长,军事素质过硬,对全班战士关怀备至,如同兄弟一般。有一天,我的搭档——湖北老兵在训练时脚被扭伤,行动不便。班长不仅嘘寒问暖,而且亲自为他打饭、上药、替他上岗执勤,一站就是四个小时。训练中班长除了耐心讲解和辅导外,还不厌其烦地做示范。为了纠正训练中的“习惯动作”,晚上经常为我开“小灶”,充当陪练手。功夫不负有心人,全班参加“军事会操”,成绩斐然,受到团部的通令嘉奖。
五
部队驻扎在山上,最难解决的是水。连队的饮用水和生活用水都是靠地方协作单位的汽车送水。连队领导一年四季都在为水烦恼,尤其是遇到用水困难的冬季,山道坡陡,一到下雪天,就被厚厚冰雪覆盖着,送水成了老大难问题。因此,司机每次送水都是胆战心惊,唯恐出事。
那一年连续下了几天大雪,气温一直在零下二、三十度徘徊,水车难以送达。一天,连队的储水槽已经见底,明天早餐的用水没有着落。副连长得知后,晚饭也顾不上吃,迅速打电话到协作单位,值班人员说水车下午四点多就上山了。副连长撂下电话,当机立断叫了十来名战士带上铁锹,镐头、绳索等工具一路寻找。走了约四十多分钟,发现水车侧倒在路沟边,靠树支撑着没有翻车。司机满头大汗地告诉我们,已经弄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办法将汽车施离,正准备去连队求援呢。也许是水车承载过重,尽管大伙推得推、扛得扛一起用劲,还是没有凑效。副连长立马让我赶回连队叫上拖拉机,再带一些人前来帮忙。为了减轻水车荷载,我们忍痛放掉一部分水。经过众人近一个小时的苦战,终于将水车开到连队。
部队驻地离集镇较远,能够下山美美地洗一次热水澡成了我们可遇不可求的奢望。因此,两个月不洗热水澡成了家常便饭。好在春节前夕,协作单位特地安排连队的战士去镇上洗澡。然而,那天下午正好轮到我当班值勤,心想洗澡肯定没戏了。午休之后,我正准备扎腰带上山接岗,突然走廊里传来喊我的声音。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副连长急忙道:“快拿上换洗衣服去洗澡吧!车子马上开了”!我疑惑地回道:今天我当班。“别磨叽了,下午我替你上岗!”……。
部队既然缺水,就有想办法弄水的办法。一天下午,我去山上另一个执勤点办事,忽然发现周围的积雪上半部分不翼而飞,但留有铁锹铲过的痕迹,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好奇地指着雪坑问旁边的老兵:怎么回事?老兵说:“雪被弄去化水啦”!我有点疑惑,他随即将我带到放有箩筐、铁锹、柴火和用石头垒起的简易大锅台的房间里,老兵还地告诉我什么地方的雪最干净……。我看着老兵,觉得太神奇了,在以后下雪的日子里,我也不会因为缺水而犯愁。但是雪水不可以直接饮用的,再干净的雪水,也要煮熟才可以。这还是老兵后来告诉我的。 我后来一直没有忘记老兵的话——水也是可以煮熟的。
六
军营生活虽已远去,但留下的记忆永远占据着我的心灵,总是让我魂牵梦绕,我见过,也攀登过江南许多山,但我心中有一座东北的山难以忘怀,它不高,也不大,却牢牢地镶嵌在我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