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
“妈,海兰在你那儿吗?”程鹏打电话给海兰的母亲郑欣。
“海兰啊,她没来呀?你找她有什么事吗?等她回来我让她联系你。”郑欣接起手机温和地说。
“好的,妈我没事,那我挂了,晚点来看您。”程鹏忐忑不安地合上手机盖。
刚刚海兰告诉程鹏她今天去看妈,这会儿妈说海兰不在,这让程鹏心里泛起了层层细波。
郑欣从卧室走出来,看见海兰从厨房里迎面走过来,郑欣吓了一跳:“兰兰,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啊?妈,我早就来了,你看见我进来的呀!刚刚我把您的被子抱出去晒了,今天天气不错,晒好被子,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太阳的味道。”海兰听得有莫名其妙,还是和妈妈絮絮叨叨地说一遍。
“妈,您没事吧?你今天想吃什么?我来做。我昨天跑各小区做核酸检测,累了一整天,今天医院安排我休息一天。”
“我现在想吃饺子。”郑欣想了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
“那我去给您买。”
“不,我不吃外面买的,外面的饺子皮太厚,太油了。“郑欣噘起嘴不愿意。
“好,我来给您包饺子。“海兰顺从地说道。
自从妈妈从学校退休后,不像以前整天在学校里上课带毕业班,一下子空下来有些不适应,有时显得烦燥不安,海兰也能理解妈妈退休后的心情,凡事都依着妈妈。
海兰在妈妈家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下午的时候安顿好妈妈,就准备回自己的家去。下楼后,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眼前匆忙闪过,她急忙追了过去。那人见有人追他,急忙跑到一个墙角落,面朝墙,背对着海兰。
海兰慢慢走过去,绕到他身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老男人转过身来,一脸的尴尬,“兰儿,是你呀,我,我刚刚路过这儿。”他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你是想过来看看妈吧?”海兰一看眼前人,有些气恼。
海兰十岁的时候,在工地上做工程的爸爸认识了工程投资方的女儿,两人从认识到相处不久,很快就住在一起了。
妈妈在学校里一直忙着上课,爸爸经常在外,哪里有工程就住哪里,十天半月不回来也是正常的事,郑欣也没有留意海鹰变心了。
直到三个月过了,郑欣发现海鹰一直没有回家过,她才想起有些不对劲。郑欣打电话给海鹰,电话里一个女声响起:“喂,找海哥啊,海哥这会睡了,您哪位?”
……
郑欣呆在电话机边,失神地扔了电话机,里面还有“喂喂”的声音不断响起。
第二天,郑欣没有去学校,她去找海鹰,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离婚吧,我在外面跑工程,你总是说学校带不完的学生,我每次回家你总是在备课、给学生上视频课,你说说我们俩一年到头有几天是好好在一起过的?”
“你外面有女人了?”郑欣满心的愤怒,男人变了心只会找借口。
“娇娇是好女孩,我喜欢她。”海鹰眼神坚定地说。
“呸!你看上年轻小姑娘了,是不是嫌弃我变老了?”
郑欣扑上去,抓住海鹰的衣领,使劲地摇晃他,浑身气得颤抖,她从没有想过结婚前对她百般呵护的男人,如今变心了,变得如此铁石心肠。
“你有病啊!我跟你过不下去了!”海鹰用手推开郑欣,不知是力气大了,还是郑欣身体虚弱,她被海鹰一把推倒在地。
郑欣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流出来,她放声哭起来。
“姓海的,从今往后,你不要后悔你今天说过的话,我恨你!我恨你!”郑欣声音嘶哑地喊着,海鹰已经走远了。
从这天以后,海兰再也没有见过爸爸。在学校里,经常有同学欺负她,嘲笑她没有爸爸。海兰不服气,和同学们争辩,她有爸爸,爸爸出远门了。
回到家后,海兰心里憋的一口气变得泣不成声,郑欣见了,并没有安慰海兰,反而随手操起一卷报纸,照着海兰身上打去,“不许哭,你就是没有爸爸,他死了,以后再哭,我还打你!”
海兰吓得停止了哭声,身体一抖一抖抽搐起来。
等海兰长大了,爸爸偷偷地来看过她几次,海兰知道那个年轻女人早就甩了爸爸,出国了。
海兰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爸爸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怎么过的。
“你现在住哪儿?”海兰问爸爸。
“前几年做了些工程,赚的钱又投进去了。这几年做工程的人多了,现在又遇上疫情,市场经济不景气,之前投的钱现在还没收回来,手上没钱,现在回来暂时住在你铁叔叔那儿。”
海兰一听,想起来铁叔叔是爸爸的一个朋友,开了一家废品收购站。
“你不会住在废品收购站吧?”海兰忽然想起什么。
“嗯,有地儿住就成了,可以经常看看你们。”海鹰有些发窘。
一个月后,海兰在附近租了一间干净的一居室,她去铁叔叔那儿帮忙把海鹰的行李都搬过来。
“以后别住在废品收购站,住这儿吧,日常用品我也都买齐了,一年的房租我已付了,不过别让我妈知道你住在这儿。”海兰叮嘱爸爸。
“诶,这地方好,我就住这儿了。”海鹰满意地点点头,一脸高兴地看着女儿。
晚上睡觉前,程鹏埋怨海兰最近花钱多,怎么一直在用钱。海兰和程鹏解释了原因,程鹏并不能理解,“你爸爸在你十岁的时候抛弃了你们,不管你们母女死活,如今老了又想回来找你们,你不必对这样的人负责啊!”
“可他毕竟是我爸爸,我不能不管他。”海兰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地说。(4)
小城的疫情不断,医护人员严重不足,在医院做护士的海兰经常去社区支援核酸检测工作。
有一次她接到任务,早上七点要去城东社区做全员核酸,海兰住在城西,她早上六点出门后,路上交通堵塞,等海兰匆匆忙忙赶到城东社区时,社区的居民早已排起了长龙,有的居民已经早早地等了快一个小时。
人群中有人闹哄,先是因为有人插队引起混乱,混乱中有人动手了,几个人打起来了,海兰赶紧去制止他们,不想反而被几个人推推拉拉,摔倒在地,几个人还在继续打斗,不顾还躺在地上的海兰,这时人群中冲出一个老人扑在海兰身上,护着海兰不被踢到。
听到动静的保安赶了过来,将几个打架的社会人员带出社区。
老人从地上爬起来,拉起海兰,拍拍她身上的泥土。
“怎么是你?你头上流血了!”海兰有些诧异地看到海鹰站在面前,额头上已出了血。
“没事,没事,我今天在这里做义工,刚好看见你被他们推倒在地上,我不能让他们打我的女儿。”海鹰忍着头上和身上疼痛,装做没事一样摇摇头,
“去我那儿,我给你包扎一下。”海兰心里的冰川被什么热的东西开始慢慢融化。
几天后,海兰去看看妈妈。走进小区,碰上住在楼下的邻居阿姨,阿姨告诉海兰,她妈妈这几天都不在家,前几天看见她把车库的旧纸箱整理打包出门了。
海兰有些疑惑,她进了妈妈的房间,家里东西都在,也不像出远门的样子,海兰走出家门,给程鹏打电话,告诉他妈妈不在家,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手机在家里。
程鹏听了急忙赶过来,他和海兰四处分头去找,去妈妈跳广场舞的地方,社区老大妈说这几天没有看到妈妈来锻炼。他们又去了附近的公园和菜市场,最后又去了郑欣工作的学校,也没有找到。
“报警吧!”程鹏说。
到了派出所,办案人员问郑欣失踪了几天?海兰说好几天,办案人员眼神微怒,“你们怎么做儿女的?家里老人出去几天了都不知道?先立案吧,留下联系方式,有消息通知你们。”
两人被训斥一顿,心急如火地回到郑欣家中,怕妈妈回来没有人在家。
“都怪我,没有注意妈妈最近的身体情况,她老是忘记东西放在哪里,出门不带手机,我应该早点带她去医院看看。这几天一直都在做防疫工作,也没有时间过来。”海兰一进门后自责到。
“别着急,也许你妈妈是去亲戚家住几天呢。”程鹏安慰她。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海兰立刻站起来,跑到门口。
开门一看,果然是妈妈回来了,身后站着海鹰。
“我在路上买牛肉粉,看到你妈在马路上散步,我就一直跟着她。她去了学校,又回来在一家夜市摊上不走了,盯着人家做吃的。我上去问她怎么在这儿,你妈跟我说她饿了。我扶着她坐在路边的人行椅子上,把买的牛肉粉给你妈,你妈一口气都吃完了。然后我带着她回家了。”海鹰说了一遍经过。
“妈,你去哪儿了?我们到处找你!”海兰又急又气地问郑欣。
“天黑了,你放学还没有回家,我去学校想接你回家,在学校门口没有看到你,我就回来了!”郑欣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妈!”海兰愣住了。
“兰儿,你妈这是怎么了?”海鹰也觉得郑欣说的话有些奇怪
第二天,海兰带妈妈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正如她所料,妈妈得了阿尔海默兹症。
“什么是阿海什么症?”海鹰没听过这是什么病。
“老年痴呆症。”海兰心情沉重地解释。
“啊?!”海鹰怔住了,老泪也流出来了,“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妈。”
“走吧,跟我回家吧!”海兰心情复杂地看着海鹰。
“诶,这么着吧,你妈现在病了,需要人照顾她,我回去照顾她,这样你也可放心上班。我想好好弥补这些年犯下的错。”海鹰忙不喋地解释,生怕海兰随时反悔不让他进家门。
有了爸爸在家,海兰放心多了,这天回家,还没有进门,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吵架,她赶紧开了门,冲进去,看见妈妈正拿着扫把柄打海鹰,口里还骂着:“打你这个负心汉,打你!”
海兰一把拦住妈妈:“妈,你在干嘛?”
“你爸又出去找女人了!我要打他!”郑欣气喘吁吁地说。
“我就出去倒个垃圾,你妈就打我,扫把都快打断了!”海鹰一脸无奈地说。
“你出去找女人,我就打你!”郑欣不依不饶地说。
“好,好,我不出去了,我再也不出去了。”海鹰头点得鸡啄米一样答应着。
“爸,原来你会做手抓饼啊?”海兰到厨房看到一盘手抓饼,有些惊喜,“之前妈总说要吃手抓饼,我买了,她又说不是她要吃的手抓饼。”
“你妈呀,最喜欢吃我做的手抓饼,这手抓饼和外面买的不一样,用素菜剁碎,加肉馅和面粉揉在一起做的,不用放油,做出来的手抓饼不油腻,味道又鲜,你妈最爱吃。”
“你妈昨天又不认识我了,以为我是物业水电工,把我赶出家门了,幸好我带了钥匙。”
“今天你妈又要去学校接你放学,我劝了好半天才让她不要去。”
……
每次去看妈妈时,海鹰在厨房里一边忙着做吃的,一边和女儿唠叨郑欣的日常生活,海兰站在门口安静地听,心潮起伏,她喊了一声:“爸!”
“诶!”海鹰不由自住答应了一声,又觉得不对劲,他回头问了一句:“你刚刚叫我什么?”
“爸爸,上学时同学们嘲笑我没有爸爸,我每次都急得和他们争辩,我有爸爸,我的爸爸出远门了,我哭着回家,妈妈却把我打一顿,不许我提你的名字。”
海鹰眼眶湿润,他缓缓转过身,声音哽咽,慢慢地说:“爸爸现在回来,再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