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对我师

　　　　　　　　　　　文／碣石清风


　　手机响了，看了看号码，知道是辽宁沈阳艾敏打来的，艾敏是我高中时的女同桌，她是团支部书记，我是班长。当年，艾敏长得花容月貌又品学兼优，能跟她坐一起，心里美滋滋的。

　　电话里她告诉我，高中班主任汪诚老师病危住院，说汪老师有话要对我说，想见见我，问我能不能去一趟？艾敏强调希望我最好去一趟。

　　其实，看望汪老师是我多年的宿愿，但又很难为情，很矛盾，种种原因吧，一直没能如愿。

　　高中时候，我学习不错，做梦都想上清华。大家背地里送我绰号书呆子。我思想不怎么要求进步，一直没有要求入团。为此，汪老师没少教育我，苦口婆心要求我走红专道路。

　　那年，学校组织一次半月支农劳动，我身体不是太好，正感冒，我想正好趁这机会温习一下物理。我就央求艾敏让她替我请了病假，我偷偷去了沈阳图书馆躲在那里看书。最后三天，还是让汪老师发现了，艾敏带着他找到了我，那阵我正看《巴黎圣母院》，物理已经温习完了。

　　汪老师很生气，在班里批评了我，让我当众做了检查，撤了我的班长职务。不过，不知为什么汪老师没有上报学校，我想，若上报学校，重则会被开除学籍轻则也会给警告处分。即使这样，当时我还是很恨汪老师和更恨艾敏，认为汪老师太无情艾敏很不够意思，不应该小题大做。出事后，我的威信一落千丈，说我是走白专道路的典型。

　　为此，我觉得没有脸面在学校继续读书下去了，又羞又恼又气之下，我下乡当了知青，决心在这条路上编织自己金色的梦想。但是下乡后，很不乐观。面临我的是全新的生活，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中，我艰难的踏上了一条艰苦而坎坷的道路，历经十几年的磨练，我终于成长起来了，最后从农村走上了工作岗位，端上了“铁饭碗”。随着时间的推移，思想水平的提高，我对汪诚老师不再耿耿于怀，认为汪老师并没有过错，错的是自己。

　　后来，一次去北京开会偶然碰到了艾敏，老乡见老乡，同学见同学，百感交集万分感慨中热情拥抱，我们都落了泪。我虽然生活工作在河北，但离沈阳并不远，也就是一千里的距离，何况沈阳还是我的故乡，我的亲人都生活在那里，所以也有几次回沈省亲。每次去都和艾敏见面，每次见面艾敏都提议我探望汪老师，我就是鼓不起勇气承认错误，总是发愁，见了老师说什么？就不好意思去见汪老师。

　　这次电话里，艾敏说汪老师病危，汪老师要求我去，尚且有话对我说，我想，再不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目前交通这么发达，很方便的。其实，就是汪老师不是有话对我说，我也应该去看望汪老师，他的时日不多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应该当面向汪老师承认自己当年所犯的错误。

　　电话里我答应了艾敏。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我登上了开往沈阳的列车，望窗外，夜暗暗，车论滚滚风呼啸，圆月随着车窗走，时明时暗，灿烂群星也时隐时现，不知何故，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上山下乡那年月。政治上的歧视，使我感到了卑微；经济上的窘迫，使我感到了形秽；情感上的冷漠，使我感到了孤独，那时侯真是度日如年啊！

　　一个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韭菜小麦分不清的十几岁的学生，离开了城市，离开了亲人到陌生的农村能做什么？这一步迈得是不是太大了！其实，当时什么也不曾想过，只知道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有的是满腔激情。不气馁，不畏缩，很单纯，很天真。

　　这样，我便懵懵懂懂地开始做起“在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的革命理想梦，跌跌撞撞地踏上了风风雨雨坎坎坷坷的人生路……万幸，千辛万苦锤炼了我，时空交错成就了我。创业中流汗，挫折时流泪，苦痛里流血，正是这样，汗与泪血与水融合在一起成了特殊的乳汁，滋润了我营养了我，这特殊的乳汁成了我的原动力，催我快速蜕变，我终于成为了合格的人民公社的社员，并成长为一名共产党员。

　　我挖过河凿过井，我制过种积过肥，我春种秋收中的所有农活全学会，当过农业技术员，民办教师，上学深造，最后我还被定格在三尺讲台上耕耘……下乡后，一晃就是三十几年，期间，我尝遍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并也曾陶醉在一次又一次的欢乐和幸福中……

　　车下可能是弯路，车身一阵摇摆晃动，把我刚刚开始的思绪摇晃得支离破碎……

　　迢迢千里路，恰好在夜间。

　　清晨，下车后，按艾敏所说，我直奔医院探望汪诚老师。

　　出乎意料，来晚了，我还是来晚了。此时，正在隆重的举行汪诚老师的遗体告别仪式。

　　汪诚老师桃李满天下，又是省级劳动模范。车水人流，队伍长长的。黑纱，白花，哀乐，哭声……

　　正在等我的艾敏疾步过来，她的眼睛哭得像红桃子，泣不成声地对我说：“你来了，汪老师却走了，真是没缘分……汪老师弥留之际最盼能见你一面，昏迷时的呓语都是你的名字。这是他清醒时写给你的遗言。”艾敏哭着从衣兜里掏出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递给我。
　　展开，上面写道：

　　怕是见不到你了，当年工作没做好，使你辍学下乡，不能圆你清华梦，成了我终生憾事……

　　纸片上的字迹一片模糊，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一代名师，竟因为我的过错带着这样的遗憾辞世上路，一股罪恶感涌上我的心头。我心一阵绞痛，觉得有些撕心裂肺。我挤过人群，跪在汪诚老师灵前，叩头不起，心里默念着：汪老师啊汪老师，都是学生不好，是学生的错误，您没有错，没有您严厉的教育，哪里会有学生的今天，我给您磕头谢恩了……

　　越想越觉得对不住汪老师，我的泪水涌流着。 [ 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3-3 07:5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