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偏知春气暖

今夜偏知春气暖
鸽子
虽说是阳春白日风在香，可今夜偏知春气暖。人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在静寂的春夜，竖起耳朵，会听见许多白日里听不到的声音。

最先听到的是风。急性子的风脚步总是匆匆忙忙，踩着屋顶跑过来又跑过去，在树木之间绕来绕去，在家家户户的院落里冲进冲出……

风跑过时，发出呼呼呼的巨大声响。

风跑过时，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总要跑来推推我紧掩的窗子和插上门栓的大门，紧叩不开，就干脆倏地潜进屋里来，东瞧瞧西瞅瞅，溜哒够了，就扬长而去……风刚跑进屋子，就被睁大眼睛的我看到了：她从堂屋走进卧室，她从楼上跑到楼下，她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柔柔的暖暖的。她带进了花香，和泥土的香味。其实在风进来之前，我就感觉今夜到被子有些厚了，明天得换薄被子了。我会像小孩子一样不停地开始蹬着被子，有时我把身子蜷曲得紧紧的，像一朵含着苞蕾的花。有时我又把身子舒展开来，横看竖看，都像一粒睡在泥土里的种子，心里痒痒地想生出根发出芽来。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春风在夜里跑进屋子来了，不容无拒绝就潜进了我的血脉。

今夜春气暖。暖暖的春风跑进屋里来，轻轻就簇拥住我。敞开思想的我，足不出户，恍惚之间，就看见窗外院里的梨树突然之间绽开了雪白的花朵，屋后的桃树猛地鼓起了粉嘟嘟的花朵儿……于是，各种各样的花香、带湿味的泥土香、带甜味的嫩芽香，清草味的绿叶香，从门缝、窗隙、晒过阳光的被子、新洗过的枕头、屋顶的瓦片、厚厚的土墙里一涌而入，让人陶醉而不能自拔。沉浸在沁人肺腑的春气里，有时觉得自己无比清醒，有时又觉得自己是在梦里，更多的时候，我居然分不清是清醒着还是梦乡中。半梦半醒间，似乎看见母亲笑盈盈看着我，似乎听见小牛犊在圈里哞哞的叫声，而后又真切地听见看家狗闲淡无事的汪汪声、和隔壁人家的呓语和呼噜声。还有一些声音，神秘诡异，模模糊糊隐隐约约传来，闭上眼听像是人在窃窃私语，像是某种生命在呼吸或交谈，可睁眼用心细细倾听，四周静静的，除了风声，倒处都悄无声息……那是春神在巡察吧！我感受到的看到的春风，就是春神驾着龙车行进时掀起的气流。现在，春风进屋了，无处不在的春神肯定也在看着我吧！于是又想起《山海经·海外东经》说：“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如果此时此刻春神鸟面人身的猛地现身在我面前，那将是多么神奇的事情啊！那么，我所听到的那些神秘声音，定然是春神在四处传播春的信息吧！一些声音，在催百花盛开；一些声音，在催枝木长叶；一些声音，在催种子破土；一些声音，在催人们莫负了大好的春光啊！一些声音，在把我轻轻呼唤。

深深陷在春夜的我，翻了一个身，又翻了一个身。我不知道，我睡觉时的样子这时是多么的可笑：脚长长地探出来，像树把根深深地朝土里扎；手展开来，像枝条长长地旁逸斜出；头发拱得乱乱的，像花朵招摇在风中……屋顶那几片亮瓦间倾泻而下的天光照进屋来，似乎都带上了淡淡的绿色了。也难怪，这些光本来就是透过树枝再进屋的。春风“哗啦啦”跑过时，枝条里蠢蠢欲动的小叶小芽们就迫不急待顶破树皮，一应声齐刷刷就变绿了。这不声不响的绿，一下子就惊动了枝杈间鸟巢里的鸟们，探头就着朦胧的夜色一看，惊奇得忍不住就唧唧喳喳叫出声来，一想还是夜里，又赶快闭上嗓子：春天的赞美诗还是等到清晨再唱吧！最不自觉的是老鼠，东屋“吱吱”，西屋“吱吱”，楼下楼下蹿着“吱吱”，一年之季在于春，屋里的主人还来不及作一年的规划呢，可老鼠们却早就在蹿上跳下作偷食做窝打洞生子的谋划了！细一听，开始活动的又何止只有老鼠呢？猫儿走路没声音，可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情叫春了， “喵——喵——喵——”那长一声短一声的声音，没完没了，叫得人心里发慌，似乎这春天是猫叫来的似的。一户人家的猫一叫，另一户人家的猫马上响应，于是群猫齐鸣，你追我赶跑来跑去，一个春夜都热闹开了：吓停了的是老鼠的吱吱声，可唤醒的却是春夜里无数颗波光粼粼水晶般透明的人的心！

今夜春气暖，春神的诣谕一下，春就满人间了。一夜好风吹，新花一万枝。明天一起床，开门一看，扑入我眼帘的，定然是朱自清先生在《春》里写的那样“桃树、杏树、梨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里带着甜味儿；闭了眼，树上仿佛已经满是杏儿、梨儿。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翁翁的闹着，大小的蝴蝶飞来飞去。”其实，这春日的花开得万紫千红，迷人眼动人心的又何止只是这些花呢？

今夜偏知春气暖。谁说风只在阳春白日里香呢，夜静春深风也香啊！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在这样的夜里被深深陶醉呢？东风好作阳和使，逢草逢花报发生，还是让我，听着骀荡的春风入眠，做了个香甜的春梦吧！

[ 本帖最后由 鸽子杨军 于 2011-2-24 16:3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