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与镜子

女人与镜子
在我们科室，有一面能够照到全身的大镜子。其他科室内的镜子，都是掂了脚尖或者猫下腰才能勉强“装”下整个头部的小镜子，单位里女同事比重偏高的因素，使得我们科室的这面大镜子显得异常精贵起来。 说不清为什么只有我们科室有一面大镜子。或许是以前我们科室的科长是一位超级大美女，反复向主管领导请示，才获得了特赦，允许在白净的墙面放上一面能够照到全身的大镜子的。我来到新单位的时间只有两年，不晓得这面镜子的真正来由，更不喜欢打听与其相关的琐事。总之，只要这面大镜子完完整整地存在这里便好。 每一个来我们这里办事的姐妹，无论是会计室的，还是办公室的，艺术团的，倘若没有其他的急事，总会在事情办完后，在镜子面前逗留一会。闲暇时，我特别喜欢观看她们在镜子面前站立时的动作。选择离镜子适宜的距离站定，与镜中的自己友好地对视，眼皮做一些上挑或下掩的动作，将头部分别向右向左倾斜约四十五度角，瞳孔随之在眼中发生相应位移，以便在镜子中看到自己不同角度的发型的样子。手便自然地开始出现在镜子中很显眼的一个位置，整理整理耳边或是留海处几缕轻盈的发梢，抚摸一下原本就很理顺的头发，最后怀着种种外人不知的心情离开了。当然，这一系列纯属女性的动作，由女人做起来自然是连贯、迅速，也许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是我的文字让这一系列自然如水的动作产生了生硬的皱褶和凹凸的印痕。女人在镜子前的这些细密动作，是女人的部分延伸和补充。借助于一面镜子，光反射出了女人急需想知道的自身部位的特征。这些特征是隐秘的，是个性的，是唯独女人自己才感兴趣的，女人通过镜子感知到它们，便实现了内心深处自我了解的某些欲望，完成了对部分自己的窥探，同时也在潜意识中，对自己有了新的规划和打算。 这样就好，一个善于规划和打算自己的女人，总是充满着生机和活力的。因此，这看似平静的镜子，总是能起到和波浪一样延展、扩散的作用。 有几位对镜子超喜爱的同事，她们不仅在刚刚的动作中加入更密集的停留、配以更频繁的手势，还要配上身体背对和侧对镜子时的动作。那时候，她们的颈部都以极大的角度扭转着，瞳孔也以夸张的位移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此时，她们在意的是镜子中映出的自己不同角度的曲线。与其他的姐妹相比，这些姐妹自然是外形条件稍微优越一些的，她们自信，对视觉效应极其敏感。身上总是穿着大街上流行的服饰，走起路来，挺胸抬头，收腹提臀，伴随着节奏感极强的皮靴声，颇有几分刚刚训练完毕的专业舞蹈演员、着了便装走场的味道。 这些姐妹们在自我欣赏的时候，其实，我也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她们。我完全地理解我的这些姐妹，因为她们在镜子前面的这些动作，我也都完全地做过。只不过是，相比之下，我也许没有她们那么自信，能够在这么多人面前尽情地照镜子。我照镜子时多数是在早晨或者傍晚，那时候，办公室里只有我自己，我会静静地在大镜子前站很久，很久。世界上的音乐有多种，摇滚是最适宜跳健美操的，小乐曲是最适合享受烛光晚餐的，而，当我的目光在镜子中轻柔地曼妙时，寂静却是最适宜的音乐。照到我的身体各部位的光，通过镜子，反射到我的眼中时，我感觉到异常地熟悉和亲切。是的，哪有比一个女人自身的身体部位更能够让她感觉到亲切和熟悉的呢？我的目光轻柔柔的擦拭着镜子，一，二，三，四……因停留时段的不同，充满着跌宕起伏的韵律；道道光线通过镜子，反射到我的身体，便和我完整地融为了一体，同时也染上了我身上的味道；融了我的味道光线在我所站立的空间越聚越多，办公室内充盈的我的味道便越来越浓，渐渐地，我感觉，办公室里，那些桌椅板凳、报刊杂志、公文纸张，甚至窗台上那些含苞待放的盆花，都不见了，寂静的办公室，只有一个我在存在着了。我眼里那些挥之不去的抑郁，随着一些事物的消失而远去，渐渐地，我的目光开始莹洁和闪烁起来！头一下轻灵了很多，像在飞翔，又如同在俯瞰，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成了我的了。我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几分亲切，几分陌生，几分慨叹，几分怜爱。我双眉微颦，额头和眼角出现的那些皱褶，全是我三十多年来走过的路啊。坎坷的路，悠远的路，隐匿于丛林中的路，遍布于山谷中的路，阳光普照下的路，蒙蒙细雨中的路……我的脑海，或许遗忘了我走过的一些路，可鼻子一定记得它们，因为它自始至终站立在这些路的旁边，它是最执着的时光守候者。我仿佛感觉到时光的样子了，它的色彩如黄昏的光线，它的形状如盛夏中海岸处的细沙，它会伴着寂静的音乐跳各种节奏、各种风格的舞蹈，而最终，它会留下一个内涵深刻的印迹，那是一个真正的舞者走过的路。 此刻，借助于一面镜子，我细致地观看时光舞在自己脸上的那些路，遥想着在未来的日子，它们在我脸上跳舞时的样子。难道人的一生，就是静静地，等待时光在自己的脸庞跳出一段段的舞吗？难道人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见证这一段一段诗意浪漫的时光吗？如此，我们那些日常生活中的烦闷抑郁是否可以忽略不计，我们是否应该合着柔美、婉约的时光之舞，尽情地享受浪漫诗意的人生？ 我并不年轻了，因为时光在我的眼里已经成了昏黄色。即便我总是习惯于把女人们比作花朵，我也只能是其中最不张扬、即便绽放时亦不热烈的那种了。我想到了几天前一位博友给我的留言：四十左右岁的女人之美，便不再看容貌，只看气质和内涵了。 我常常想，女人们照镜子，是一种释放形的回望，是一种重塑形的展望，是一种对生活和时光的深度切入。通过照镜子，她们会无形中提升品味、增强审美情趣，更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收获到更多自信的欢笑，采撷到更多和煦的阳光。 [ 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11-4-2 11:1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