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游道台府

　　在哈尔滨虽然遇见了零下三十度今年温度最低的一天，我还是按计划去道台府游览，在道台府公交车站下车，继续向前走了二百米左右到北十八道街街口，看到了一座大红的门坊，乃是“关道坊”，与其他的门坊不同，坊只有中间两个柱子落地，外侧的柱子悬挂在空中，好象一个人挑担的样子。

　　西、东辕门，在照壁和衙门的正门之间，在皑皑白雪围成的广场之内，锣鼓声声，穿红戴绿的老人们扭着具有稳中浪、浪中梗、梗中翘、踩在板上、扭在腰上等特色的东北大秧歌，非常红火。墙外有“哈尔滨关道重修记略”的石碑，我走进道台府，里面的寂静与外面的喧闹正是两个极端，我敲了半天售票处的窗口，才有人卖我一张三十元的门票。
从整个衙门外墙唯一的正南方位的出入口仪门的正门进去，在当时，正门在道员上任、恭迎上司、上宾或重大庆典时方开启，这个门也叫头门，这是一座有屋顶的建筑物。这种屋宇式大门是中国古代衙门建筑的一大特点，滨江关道虽是整个中国帝制时代所设置的最后一个官道衙门，但它的形制依然严格遵守法律、礼制的规定，那就是无论多大的州县，大门都只能是三开间，即建筑物正面的开间，两根柱子之间的横向空间为一间，每间各安两扇门扇，总共有六扇门，所以电影电视中也把衙门称为“六扇门”。

　　滨江关道是形成哈尔滨城市以来的第一个政权，却也是清朝设置的最后一个政权，清朝时期哈尔滨只是松花江边的一个小村庄，位于吉林将军衙门和黑龙江将军衙门管辖的交界之处，周围的阿城和双城为具备一定规模的城市。沙俄侵略东北修筑东清铁路，哈尔滨则处在这条铁路的交叉点，沙俄建立了俄国人主政的哈尔滨城市。设立道台府既是为了更好的管理滨江，也是为了体现我国对哈尔滨的主权。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九月初七，吉林将军达桂与黑龙江将军程德全联合奏请朝廷，设立滨江关道衙门，俗称道台府，并奏请以候补知府杜学瀛赴任，最终选定在四家子（今道外区北十八道街附近）建府。同年秋动工，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竣工。开始启用的是“滨江关道兼吉江交涉事宜关防”，这虽然是哈尔滨地区历史上第一次由政府批准设立的行政机构，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地方政府机关，因滨江关道没有辖区，也没有管理地方事务的职能，以致出现“专管华洋交涉案件，俄国人不承认其职权，而所辖区域不足十里，殊难成治”的现象。直到光绪三十五年（1909年），滨江关道改为“吉林省西北路分巡兵备道”后，辖新城、双城、宾州、五常四府，滨江、榆树两厅，长寿、阿城两县，方真正成为一级政权组织，也是清政府所设置的最后一个地方政府衙门，两年后清朝被推翻，但滨江道做为行政区划，直到一九二九年才裁撤，因为一九二六年哈尔滨市市政权已经从沙俄人手中收回了，哈尔滨与滨江统称为新的哈尔滨市。

　　道台是一种别称，其正式官名叫道员，俗称道台，尊称观察。始设于明代。最初，只是布政使(管行政的省级长官)和按察使(管司法监察的省级长官)之佐官(副职)。清乾隆始专设分守道与分巡道，管辖府、州、县，成为省以下、府以上的行政长官。按清制道台是正四品，知府是从四品，所以道台比知府地位稍高。

　　第一任道员杜学瀛上任之初的官位是正四品，后被赐二品官衔。之所以破例高配，原因有两个：一是当时中东铁路局局长霍尔瓦特是俄国将军级，被沙皇赋予国内总督的权利，身份和地位十分显赫。出于外交对等的原则，将杜学瀛的行政级别提高，便于和俄国人谈判，属于个人赶上了好的机遇，踩到点儿上了。二来也是杜学瀛为官政绩显著，皇帝作为褒奖而破例赐予二品官衔。

　　从1905年设治至1912年1月中华民国成立之前，先后有杜学瀛、萨荫图、施肇基等人担任过清末的滨江关道道员。

　　照壁既是传统风水中起隔离作用的遮蔽物，也是古代张贴告示、宣谕的地方，类似于现在的政府门户网站。
　　进了门，左右厢房乃吏、户、礼、兵、刑、工“六房”，清一色的清砖灰瓦，是左文右武，吏、户、礼房在东，兵、刑、工房在西，吏房管理所有吏员的升迁调任，相当于现在的人事局；户房又称户粮房，主管征粮纳税，上缴国库，遇灾荒之年还办理赈灾放粮事宜，相当于现在财政局、社保局；礼房主要掌管儒学、教育、庆典、祭祀等；兵房主要管理征集兵丁、马匹、训练兵卒，向上级输送兵员等；工房掌管养蚕、织造、兴修水利、铸造银两等。现在西厢是中华武术国际发展中心所辖的“黑龙江鳌杰国术馆”、“黑龙江国术联合总会”、“黑龙江龙鞭研究会”、“天罡绵掌拳研究会”等，门前是刀枪等兵器架。东厢为“老物件”展，关了门，进不去。

　　六房间的夹道是通向正堂的，正堂是道台处理重大政事，主持审判的厅堂，也是举行重大典礼、迎接上级官员的地方，是府衙中轴线上规制最大，上限最高的三大主体建筑之首，其正前方悬匾“公廉”，这二字出自司马迁对济南郡太守“苍鹰”郅都的评价，公正廉明也是老百姓对地方官的盼望。抱厦柱上有一副对联，上联是：“看阶前草绿苔青，无非生意；”下联是“听墙外鸦啼鹊噪，恐有冤魂。”很多地方都有的对联。其后悬匾为“天理国法人情”，下也有对联，为：“受一文份外钱远报儿孙近报身，做半点亏心事幽有鬼神明有天”，则是河北乐亭知县忤墉的原创。推门进去，堂中央悬匾额“明镜高悬”，下方立有屏风，屏风上绘有海水朝日图，水清，日月，不仅是象征清正廉明，日还代表皇帝，寓意地方父母官的权力直接来自皇帝，屏风上方图有一只展翅翱翔的云雁，这是四品文官的标志，屏前高出地面约一尺的地方叫做作台，是地方官审案时坐的地方，地方官审案时，端坐案后正中，正好是屏风中朝日升起的位置，表示地方官沐浴皇恩浩荡，要竭诚为百姓做事。

　　马厩贴有“神驹马舍”的传说，尽管欧洲那时已经发明汽车，但在中国，官员的主要交通工具还是马车，马厩就类似后来的车库。杜学瀛一生钟爱马匹，来此任职随身就带了一匹焉脂宝马，不料一日突发恶疾，全城无人能医治，恰好一位道士路过，给以点化，“此马不同寻常，入药需配以马厩前井水为药引方能治愈。” 杜学瀛听后命人就地打井，井水汩汩而出、清澈甘甜，马饮后不日而愈，众人皆称此乃天赐甘露也。素有爱民之心的杜学瀛不想自己独享，希望此水能恩惠于民，便在每年端午节开放府邸，任百姓取水，驱病避邪，以保安康。
关道食府也是闭门不纳客。东侧线上有衙神庙、书房、厨房、戈什房、杂项人房。前行右侧为东，向后，为衙神庙，对联为“除法祭欺天十恶不欺，悔过是回头一体宽容”。每年农历五月十三是祭衙神之日。官员上任赴衙，都要祭拜，我国共尊的衙神是汉代丞相萧何，有“衙神托梦”的故事。

　　大堂之后自然就是二堂，由正房及东西耳房、东西厢房组成，为一独立之院落，是道员处理一般事务的地方。其正中匾额为“清勤慎”，楹联为“头上有青天作事须循天理；眼前皆瘠地存心不刮地皮”，是晋州为官的陈景登的原创。这说明了两点，一是主观上新成立的政府新提拔的官员还是想廉洁自律的，二是客观上此地的百姓是比较贫穷经不起折腾的。进入厅堂，映入眼帘的是“正大光明”四个字，两旁悬有一联：上联是“法行无亲，令行无故”；下联是“赏疑唯重，罚疑唯轻”，此联取自内乡古县衙，含义是在法令面前即使对亲戚、朋友也不能照顾偏袒，即强调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是对待赏罚，在证据不确定的情况下，宁可重赏宁可轻罚，也不能挫伤了百姓的心，出发点也是获得百姓的支持。东厢房是待客的地方，官员和绅士拜见道员首先在这里等候，门上悬“仁恤”二字，两边对联“崇高惟在德、壮丽岂为威”是康熙皇帝为昭仁殿所写的，意思是“崇高、壮丽”不是靠摆谱摆出来压服百姓的，而要抱仁慈之心做出来让百姓佩服的。西厢房是道员接待官员、绅士，与他们喝茶闲聊的地方，门牌上方写“恪勤”两字，也是提示官员要勤于职守，绅士要尽心竭力地履行社会责任。下方有联，是“不要钱原非异事，太要好亦是私心”，本为广州郡守署中联，含义仍然离不开廉政与爱民的思想。
　
　　关道茶社、关道艺坊同样不营业。

　　二堂之后则为三堂，乃一个独立的四合庭院，是道台及其眷属们居住的生活区，即所谓的内堂。

　　它由上房、东西厢房组成。上房门上悬一匾额“退省”，乃是“退而省身”的含义，门柱上有一幅对联，上联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下联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是林则徐自勉的对联。进门可见上房正中悬一匾额“慎思堂”，是本堂的堂号，旁有两幅对联：居中是“心天之心而宵衣旰食；乐民之乐以和情怡性”，本是清朝乾隆皇帝所拟之联，在故宫中有两处悬挂此联。大意是说，从政者要有上天好生之心，为老百姓能生活的好而起早贪晚不辞劳苦，老百姓喜欢的事就应该是自己喜欢的事，自己的心性也因此平和并感到愉悦。另一幅对联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清代官衙，私邸用这幅联的比较多，内乡县衙中就有，至于做到什么程度就简在帝心了。堂正中有山水画一幅，前面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两侧各设一张茶几，左侧悬挂各式山水画，右侧摆放古玩柜及各式古玩，属于典型的清代官员房屋格局。东耳房是道台的更衣室。西耳房是供孩子学习的书房。东厢房是道台娱乐和休闲的地方，门额书有“契古”二字，意思是与古代贤哲情趣追求相一致，门两侧的对联是“契古风流春不老，怀人天气日初长”。西厢房门额为“守道”二字，如何守道，守什么道？门上一联说“守道还如周柱史，著书曾学郑司农”，据说是杜牧所撰杜姓宗祠的一副通用联，周柱史则是指老子，郑司农是指郑玄，他是以著书出名的，应该是守老子之道，守孔子之道，守中华文化之道，杜学瀛正姓杜，与杜牧是本家。

　　从西侧出来，是一组命名为同心的景点，同心桥、同心树、同心锁、同心愿、同心石等。携子之手与子偕老，人生的每一步，都要付出艰辛，需要情人携手同心，相互帮助，方能同登幸福彼岸，共享健康、快乐，这就是同心的寓意。爱情固然需要同心携手经营，但在政府建筑的道台府中，不仅只应提倡一把手的夫妻同心携手，更要提倡与同僚之间的同心携手，共同治理这一方地面，这才是行政部门的文化重点。但在当今的现实中，也许夫妻同心携手相对容易一些，同僚之间的同心携手太过艰难，所以景点的管理部门只好避重就轻，打造比较媚俗的同心系列的景点。如果现在要求同一政府的领导们踏同心桥、拜同心树、结同心锁、许同心愿、赏同心石，恐怕是各怀鬼胎，荒诞不经的了。如果国家政府的领导同心，我们已经是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如果地方政府的领导同心，地方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城市。其实，古代政府间本也没有这么多领导的，坐大堂的只有一个道台，没有一帮子各怀鬼胎的副道台和道台助理，道台府内政令是很好统一的，只是道台府外还有一个沙俄人把持的哈尔滨市政会，他们实际决定着哈尔滨的大小事情。道台府是为了不让外国人在中国为所欲为而设立的机构，是为了在哈尔滨保持中国文化本色而设立的机构。

　　我不知道这些建筑上的楹联等文字是道台府的原貌还是重修时从其他地方挪移了一些，但即使是细处不符合当年的原貌，道台府的重大历史意义仍然不受影响。做为地方衙门，在三十三个国家十六万余侨民汇集的城市，在有十六个国家设了领事馆的城市，代表风雨飘摇的清王朝维护五千年中华文明的颜面，抵制外来文化的入侵，惨淡经营，殊为不易。

　　哈尔滨市现在大力宣传和恢复所谓“东方莫斯科”的俄罗斯特色，愧对第一个政权滨江道，愧对第一任父母官杜学瀛前辈，更愧对中华文明传统文化。

　　道台府太冷清了，冷清得只有我一个游客，在凭吊几乎被 “东方莫斯科”淹没的清政府设立的最后一个衙门。
[ 本帖最后由 运涛涛 于 2011-2-15 00:2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