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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铁之舞:镰刀

2020-09-24叙事散文宋长征
镰刀挂在天上,镰刀挂在木格窗棂上;月亮在云中穿行,镰刀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一把镰刀怎么能离开月光的滋养呢。似水流年,一缕缕月之清辉磨亮了刀锋,沿着淬火后细密的纹路,渗透,渗透,终于,蘸满了银色的月光。一把镰刀是可以像月光一样辉照乡村的。薄薄

  镰刀挂在天上,镰刀挂在木格窗棂上;月亮在云中穿行,镰刀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一把镰刀怎么能离开月光的滋养呢。似水流年,一缕缕月之清辉磨亮了刀锋,沿着淬火后细密的纹路,渗透,渗透,终于,蘸满了银色的月光。   一把镰刀是可以像月光一样辉照乡村的。薄薄的刃,锋利的尖,每一次挥起便收获一个季节,一个时令,一个冷冷暖暖的乡下年头。我轻轻握起一把镰刀,这是父亲在昨夜,就着月光打磨的刀锋。可能年深日久,父亲觉得我并不能像大人们一样,矮着身子,在金黄的麦田里穿行。——小小的年纪,是不可能指望的。不如摘下一把旧年的镰刀,在月光下,在小河畔的碑石上,嚓嚓,嚓嚓,磨了很多下。然后,用拇指肚测试一下锋芒,交给我,到五月的麦田里撒撒野。   五月的麦田,阳光有些炙热;要不,这大片的麦子也不会一夜间熟透。再不收割,会洒落很多麦子。忙碌的,是一些乡间的飞鸟,鹧鸪,鹌鹑,鸽子和麻雀,或一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野鸡。或许,鸟儿也在睡梦中闻到麦子熟透的气息,乡下的年成,无所谓好与不好,但有了麦子,就等于有了丰年的口粮。它们在天空穿梭,一次次往来于田野和村庄之间,麦田和树林之间。鸟儿也有家,就在村庄的侧旁。如今,麦香飘满了五月,怎么会错过如此大好的光阴?   我没有看见鸟儿也有一把锋利象样的镰刀,但我肯定,每一只鸟儿都是辛苦而勤奋的。每一次飞翔,都凝集了全身的力量,每一次穿梭,都把村庄扑扇在翅膀之下。   我不能光看鸟儿在田野上奔忙,手中的镰刀,早就跃跃欲试。尽管,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手握岁月的弯刀,小小的胸膛还是抑制不住长大的喜悦。父亲和母亲,把身影埋首在麦田里,像虔诚的圣徒,走在朝觐的路上,大地是心中的神殿,季节是轮转的经筒,收获是天地赐予的最为丰盛的馈赠。好象为了这些,我们才来到这个简陋的村庄,经营着一片属于自己的田野。谷物颗粒丰盈,我们的日子也便欣喜;子实充斥着秕子,我们的眼神,也会黯然,布满忧伤。   而镰刀,无论是什么样的年月,镰刀只管收割业已成熟的光阴,将麦子一棵棵,一捆捆,放倒在田野上。就如此时,父亲和母亲沙沙在麦田里穿行,手起镰刀落,便风一样收割了麦子。我的耐力实在是有限,只割了一小垄,手上就打起水疱。母亲并不理会,只是依旧将身影低下来,一次次折返。她知道,一个终究要长大的乡下少年,毕竟要经过一些苦痛,才能看清楚脚下的路。放弃或坚持,乡下的父亲母亲并不能教给你练达的人生箴言。他们所能做到的,仅仅是交给你一把被岁月打磨的刀锋,让你自己体验,疲惫与劳作,汗水与泪水。   记不清楚那年的五月,一垄麦子我是否收割到了地头,只记得麦茬地里的蚱蜢和蜥蜴,疲于奔逃。梧桐树的紫色花瓣,早已落尽,苦楝树上挂满青涩的果实。偶尔,一只野兔灰灰的身影,从麦田里仓皇跃出,吸引了我的视线与脚步。最后,气喘吁吁,躺卧在田野里,定定地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那把被我丢弃的镰刀,我只用过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必定是它的最后一次出场,被我轻描淡写地握住,收割下人生中的第一粒粮食。   乡下,实在有很多铁做的农具:犁铧,锄头,镢,镐,斧,锯和凿子。单从感觉上来说,我还是喜欢镰刀的盈盈一握,只需要一只手,便可掌握一把镰刀的动机。割麦,割豆,割草,镰刀虽轻,却必要将五指并拢,这样它才会成为你的一只手臂,一根手指,通连你收获的单纯意识。若不然,轻轻的镰刀,会像一只捉不住的毛笔,散淡的笔锋,不是干涩,便是洇开大团的墨汁。让好好的一幅水墨收获图,涂成团团墨猪。   我想,每一个真正的乡下人都有这样的功夫。只需挥毫运腕,这把属于乡土的岁月弯刀,就会铁画银勾般书写出百样流利。而后点燃一锅旱烟,依靠在梧桐树的浓荫下,美美地回忆,这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墨宝。   不需到五月,乡村的集市上此起彼伏,到处都是吆喝卖农具的声音。木叉,扬锹,镰刀和竹筢子,堆放在一起。有兴起的小贩,白花花的口水在阳光下迸溅,喊住过往的行人,吹嘘手里的镰刀:女娲采来五彩石,老君炉里炼真身。吹毛利刃不算好,俺的镰刀能断金。乡人就笑。他却执意将一根粗铁丝放好,寒光一闪,镰刀落,生生切断。众人这才一哄而上。有一把这样称心如意的镰刀,谁还愁眼下麦收的活计?   铁匠铺里亦是叮叮当当,呼呼的风箱,将炭火烧得通红,一片薄薄的铁片,几敲几打几淬火,就成了一把锋利的镰刀。眼下,别的铁活暂时放放吧,你看这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密不透风,不拿到一把货真价实的物件,绝不肯挪动脚步。铁匠师傅仰起脖子灌了一舀子凉水,用满是孔洞的围裙擦把汗,继续,敲打收获光阴的镰刀。   至始至终,我都相信,乡下的每一个人,每一把手,肯定和一把镰刀有过约定。日子一排排往前赶,月亮一次次圆缺勾沉,时光不老,可是人老了,老了的手脚,老了的眼神,在明亮的月光下,打量着那把属于自己的镰刀。为了收成,人走破了多少鞋子,走过多少路;为了生活,一把镰刀从初试锋芒,到真的变成一把小小的月牙铲,收割了多少粮食,有谁能算得清楚。掠过屋檐的飞鸟,依旧徘徊在乡间,它们去不了远方,它们的翅膀,早就烙上了村庄的印痕。有一天,它们老了,会狠心地将小小的儿女推出屋檐下,撵出温暖的巢窠,去田野,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把镰刀。   不知道为什么,人到中年的我开始做梦,梦里尽是我小小的村庄,一片片金色的麦田,布谷鸟在云边叫着,稻草人的衣袖在风中飘扬。当我真正走向熟悉的麦田时,却发现,这一生还未找到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镰刀。   我该怎样才能接近我沧桑的乡土呢?   一把镰刀如今还挂在老屋的木格窗棂上,月光洒下,锈迹斑斑,再也无法辉映千里月光明。那么,我有一种冲动,将这把最后的镰刀取下,像父亲那样就着往日的月光,今日的流水,细细打磨,直到有一天,真的变成我的一只手臂,或一跟手指,紧连我跳跃在乡村的心房。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1-2-3 20: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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