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吕四

　　　　　　　　　　　　　　一 　　提到吕四，自小就有一种温暖的亲近。家乡在海门王浩镇，所说的话和吕四是一个语系，属于“通东话”，我们这一片居住的人，都叫通东人。小时，从南通的“北码头”坐上机动小客轮（我们俗称为汽船），沿着通吕运河一路“突突突”向东徐缓行进，至中午时分，便到了王浩。每当这时我上岸，便对吕四生出无尽的遐想，总想着什么时候能一直到达终点站吕四，去看看著名的吕四港，去看看从没见过的大海。这样的梦想，存在幼小的心里，像一幅斑斓的画。 　　还有一样东西使我对吕四有极致的印象与好感。在家乡，人们对海鲜的认知与喜欢完全来自吕四，但凡吕四的海鲜都当做最好的品质，是招待宾客的最佳鲜物。小时候的我，有难得的几次机会吃到来自吕四的带鱼、海蜇、梭子蟹等，而印象最深的，则是家乡的人们普遍爱吃且经济实惠的“蟹酱”。其实，“蟹酱”就是以吕四饱满的梭子蟹捣碎用盐腌制，当下酒菜或者伴粥俱佳，其味道可当一绝。在那清贫的年代，点尝“蟹酱”，会让人生出满足的幸福感。而“蟹酱”透骨的咸与鲜，让我品出海的独特味道，不禁对吕四加重了好奇，对大海有一份敬畏的向往。 　　第一次到吕四看海是父亲带我去的，少年的心灵鼓胀着风帆。穿过吕四破旧的老街，我不做太多流连，一心只想着大海。当真的来到海边，站在堤岸时，我不禁有些惊诧，原来黄海是浑黄的水，并不是想象中所描绘的那样蔚蓝，清澈，壮美得炫目啊！我不禁有些失望，对吕四有了一种暗暗的责怪，为什么你给我的不是当初的向往？海风吹到身上，一股咸腥的刺鼻味道让我后退，一颗兴奋的心开始平静…… 　　匆匆的一次看海，使我对吕四消失了神秘感，对大海平息了美丽的憧憬。之后，品尝吕四海鲜时，完全沉浸于它本身的鲜美，而不再作其他无谓的联想和遐思了。 　　一个观念与印象形成，会很固执地植根于人的心里，想要改变、颠覆它，让它再生出瑰丽的光环，没有恰当的机缘、阅历和灵魂的沟通，怕是不能达到。而我与吕四，与黄海在二十几年后再次面对，如惊鸿一般，擦亮了震颤的火苗，有了非同以往的悸动。 　　　　　　　　　　　　　二
　　因为少年的记忆，我对这次吕四之行有老友相逢之感，只是心里不存什么幻想。淅沥小雨的午后，当车子缓慢行进在蜿蜒、平坦的海岸公路，浩渺的黄海一下子展现在眼前，空气中吹送来特有的海的咸涩气息。刹那间，我久居城市逼仄的心被舒放，心弦猛地被开阔的景象和氛围拨动，潮水漫上来。望着黄海阴霾的苍穹，望着滩涂上碧绿的水草和芦苇在海风中自由地摇动身姿，一种说不出的感动侵袭着我。 　　在沿途，代表新能源产业的风车，其巨大的身形一个接一个撞入眼帘，它们沉默着，如隐忍而沧桑的往事，在狂乱的海风吹拂下慢慢转动回忆的叶片。黄海多么阔大，黄黄的海水一如往昔，可我却觉得海水里一定暗藏着我所不了解的忧伤，也许，天天伴着黄海听它日夜汹涌的海鸥才可以知晓。 　　因为天气的原因，海上没有船影，可以将眼神一直投望到水天连接的尽头，望到大海的心怀里。我突然觉得黄海不再单调、贫乏，不再因它的浑浊而无趣，相反因了这份沉稳、内敛的平淡，让我生出悠远而沉炼的人生遐想；我想静静坐在它身旁，和它一起波澜，一起淡定，一起体味那辽阔宽大的生命之美。

　　现在我终于明白，黄海不适合少年，它没有清澄、蔚蓝的梦幻颜色，不能让人轻盈飞翔；它属于久经人世，内心蓄着咸涩与海水的人们，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与它灵犀相通，也才能彼此相惜，互为知己。此时站在黄海面前，我不再为它没有表面的绚丽而耿耿于怀，在乎的是它辽阔的宽慰，无垠的空茫，深幽的心灵。在它浑黄的内心深处，还隐藏着别人无法看见的火光。那火光，驶向天际，铺展为无比静谧的恢宏之境，给倦怠、苦楚的灵魂带来圣大的慈祥…… 　　我突然有些羞愧，为年少时的无知，也为自己多年来与吕四，与黄海如此的疏远。我误解了黄海多年，而此时它宁静的宽容和豁达却使我认识到它无限的博大，任何人都可以向它索取，向它埋怨，而它像母亲一样无私接纳，抚慰我们缺失的心。 　　就这样，一路隐藏着微澜的浪花，看着苍茫黄海，与朋友们到达了喧闹而繁华的吕四镇。这晚，我没有过多心思盎然于海鲜的美味，心还沉湎在黄海里，而身体在起伏的波浪上进入了动荡、沉美的梦乡。
[ 本帖最后由 萧萧清风 于 2011-2-12 15:0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