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花木缀】立春展纸花落墨

立春展纸花落墨

大寒冷峻的稿子才誊毕，看立春如何展纸下笔。 蜡梅为大寒糊窗裱壁，水仙替大寒书写案头文章。立春，一候迎春，二候樱桃，三候望春，有三支笔杆子总能攻下几座散文、诗歌、小说的城池，为立春开疆拓地。
寒风凛冽，就拿凛冽来祭旗，迎春花奋马扬鞭踏上状物的征程，虽然四棱的枝条上无叶起稿描春，却早有构思好的朵，来他个先叶开放，依傍四言的诗经体好安营扎寨。《诗经》是一部葩经，照此征伐便可长驱直入。此时的景色比春寒料峭还冷些，着几笔驻足堤畔酝酿思路的瘦樱，再写几行风中从容舔笔的望春。人只知道马背上迎春花的高脚杯斟满夹寒的刀风剑雨，倒不知她押起韵脚来正好借春寒瑟缩来个中途转韵，声东击西贵在神速，摧城拔寨不在今日也跑不过明天……黄花翠萼是凯旋的金喇叭，奏响早春昂扬的韵。
迎春花的笔触里浸透了含蓄，哪能像连翘那样直来直去不懂兵不厌诈，更不能像连翘尽是四言而不兼以杂言的排兵布阵。为了加强抒发效果，重章叠句要的，但也不能像黄素馨那样弃了简约典雅的单瓣，开出重瓣臃肿的篇章来。迎春懂得责任，开篇不起好头，叫樱桃、望春怎么往下续？
万事开头难，尽管散文是文学国度里最容易学的手艺，也不见得能学得精好用来解决糊口之需，但初学写作的人总喜欢拿散文来磨刀拭剑。抒情小品、游记、书评、序文、论文都是学者型的散文，没有功底难下笔。写小品文用平易的语言，讲出有味而深刻的道理；写游记要具备丰富的阅历和人文的美感；写书评万万不能没有对所评书籍的感悟、升华和更深的洞悉。华而不实、千篇一律赞颂真善美的载道之文铺天盖地，满篇金玉良言，像个花拳绣腿锦衣华服的花花公子，这样的散文太做作，总也上不了境界。平淡无味的浣衣妇的散文太消极，像是怕极了评论者的口诛笔伐，一味的不敢突破更不敢飞翔，没有一点创新意识哪有多少可取之处？迎春花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当熟谙古典文学，更擅长新文学，才好写一手白中兼文好求变，有俚有洋见真实的有情有意的散文。
藤状灌木给人走到哪儿开放到哪儿的印象，不论是迎春花的色彩还是线条，总是一片绚烂，一片蔓延，随心挥洒，一季花开下来，连灰褐色的老藤也焕发出生命的气息。一丛丛迎春花，一篇篇如泉鸣如鸟啼的音韵有致的抒情散文。
“借暖冲寒不用媒，匀朱匀粉最先来。玉梅一见怜痴小，教向傍边自在开”。这是范成大笔下的樱桃花，可怜樱桃花瓣太单薄，简直薄到虚化的程度。那调朱弄粉的娇模样，要多楚楚动人有多楚楚动人，岂止是白梅见了生怜，那份娇美幼弱令我也为她发愁。偏偏东风不用请媒人来下纳彩之礼，早打动了一树樱桃花的芳心。料想那个风寒露冷的春晓，樱桃的花蕾是何等满怀憧憬地拆展，细蕊是怎样心跳如鹿地吐露心香，女孩家该怎样振作，连盼带羞地面对人家来行问名大礼。樱桃花将一片春心寄托给一管笔墨，一行行落笔下去，满纸是委婉些还要再委婉些的倾心，只等东风前来请期、亲迎。字斟句酌里“赋”是必不可少的，寒冷中为谁冲寂自研，总得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迹？“比”更不可少，含蓄是女孩子的法宝，语言太白了，失了矜持尊贵还了得？“兴”不只是文人的专利，还是热恋中双方传递的书信中的惯用伎俩，先言他物，若对方木头脑袋不能会意一个个意象，哪配与之海誓山盟和奉上死心塌地？樱桃花落笔的是心动的情书，一首心潮澎湃的诗，其风格、文法、修辞，样样要需揣摩讲究。
前有初学散文的迎春花探路，后有樱桃花取下了一笔不小的心经。虽然迎春花的笔法未免生涩，文章烂漫处总有些散乱的痕迹，樱桃花在抒发千回百转的心事时在选词造句上也脱不了欲说还羞躲躲闪闪的基调，但望春花是何等的悟性！写气势恢弘的史诗，还是写波澜壮阔的小说？春官说了不算，青帝的旨意才是她的写作动机。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不再是迎春花的小家子气和樱桃花的单薄无力，那伟岸挺拔的枝干上要扎扎实实开出厚重轰轰烈烈的花，千干万蕊结构出漫天华美。谁不知道望春花的祖上姓木笔，若不信，就看那枝头朵朵向上高昂的花苞，分明是文心怒放的笔，只不过世人爱叫她望春、辛夷。春岂是望来的？是由花们写出来的。备了一冬的笔墨，望春花要献给春一部小说。从开端到发展再到高潮结局，望春花像个胸有成竹的大师，腹稿里装着人物事件，琢磨好让时间的柱子在哪块地点的房址上架起人物、事件的横梁，还让网状结构、线状结构都派上用场，有不可阻遏的笔势还怕多层次、多角度地说不尽传奇故事？你看，朵朵望春花在枝干的章节里穿插并行飘香。
迎春的试笔不错，樱桃的情愫也梳理得精致，等到望春卷起袖子挥毫泼墨时，春立的稳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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