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碎碎记

今天是11年1月11日，一个全是由棍子组成的日子，看上去有些抽打的凌厉哦。
日升月落，周而复始，寡淡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滑下去，说不上平庸还是神奇，于我而言徒增齿数而已。尽管这样，我还是努力过好每一天，争取让它们多少都有点意义。不为别的，只为了给学生和自己的儿子做个积极的榜样。他们上高中，正走着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路，坎坷崎岖！那一天，当我把发我文章的大杂志拿给儿子看时，他愣了几秒，有点错愕，眼里不再是不屑一顾的神情。
以阴历计，今天是腊八，是我和儿子他妈的结婚纪念日，昨天恰好是儿子十七岁生日。旧时农村有种说法，小孩过生日要挨打。果真那样，我想以那五根棍子去抽儿子。不为体罚，只为祝福。
昨天早上，儿子早早醒来，蜷在床上看书。马上要考期末试了，我天天提醒他要及早复习。门开了半条缝，我对他说了句“生日快乐”，他回我一声“嗯”，连头都不抬。中午我给他改善生活，烧了大半只土鸡，他吃了很多，吃完后就去房间写作业。问他晚上回家吃饭不，他说快考试了，这周开始不上晚自习，晚饭肯定回家吃。他们不上了，我们却一直在上。放学后我急忙跑回家，做好饭等他回来，可左等右等不见人，就去他们学校找他。隆冬的夜幕早早拉上了，灯光明亮的教室里只有几个住校生，校园里、操场上都翻遍了，还是不见他的影子，我有些着急，但却不怎么担心。返回家属院一看，那个熟悉的窗口亮着灯。我在楼下喊他，责问他为什么回家这么迟。他说请同学吃饭了，我责备了几句，然后去上晚自习。回家后我问他请同学吃的什么，他说是汉堡包。我继续问，他挤牙膏似的一点点透露，说是在海星，在德克仕，请了两个关系特别铁的男同学，一人一个汉堡，花了12块钱，他自己没舍得吃，原因是身上没钱。我和他妈都为他惋惜，怪他事先不说，他妈给他报销了20块钱。
我主张儿子要穷养，这导致他兜里没几块钱。他一直问我要手机，我拖着没给他买。他说班里就他没手机，我还是不理他。有一次家里没人，在很费劲地找到一个公话后，儿子气急败坏地对我吼，必须给我买手机！我有点犹豫了。要不就给他买一个？按他自己说的条件，考到年级前30名？
哦，扯远了！我之所以这么不厌其烦地说我的儿子，是因为我觉得儿子是腊八的恩赐。
十八年前的腊八，一个滴水成冰的日子，我和老婆携手迈进了婚姻的殿堂。没有婚纱和婚车，没有伴郎和伴娘，婚礼也很潦草，连司仪都没有，只有漫天飘舞的雪花为我们送来新婚的祝福。在老家的院子里，老婆穿着红呢裙子，瑟缩着给亲友们看酒，我陪在她身后招呼。婚筵是自家做的老式的八大碟八大碗。菜端上桌子，没吃几筷子，马上就变得冰凉了。可那天的气氛却很热烈，直到天黑了还有客人来吃席。当天晚上有好几个同事没走，在架着钢炭的火盆边打了一个通宵的麻将。
儿子的出生是第二年冬天的事，也在腊八前几天。那时我还清了结婚时欠下的600块钱的债务，还积攒下500块，生儿子用去了不到300。儿子一年年长大，风吹一样迅猛，野草一样茁壮。风风雨雨十七八年，忘记了那些艰难苦涩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每年的腊八和儿子的生日却注定要被我今生永远铭记。每年腊八，我都会熬一锅稀饭。儿子过生日那天，小时候是他期待着他幺爸给他送来一个小蛋糕，他和几个小朋友一起去分享，现在则是想要一双篮球鞋，不知道再大一些他还会要什么东西，但愿到那时我还能买得起给他的礼物，但愿他不会嫌弃。
和现在的很多孩子一样，儿子不喜欢吃稀饭，却从不拒绝我熬的腊八粥。
早上没课，备课小组活动结束后，我早早回到家里，准备熬腊八粥。由于没怎么刻意准备，我只是到处搜集了点东西。有大米、糯米、黄豆、绿豆、红豆、花生、萝卜、红薯，随便一凑就是八样。如果我愿意，还可以加上黑米和玉米珍，那就成“七彩十宝粥”了。很知足了，比起小时候我妈熬的腊八粥，这已经很奢侈了。那时候家里穷，我妈也舍不得糟蹋粮食，所谓的腊八粥就是稀饭里放上几颗炒黄豆。因为匮乏，吃什么都香，很珍惜的。院子里有棵毛桃树，每年腊八都要挨我爸几刀砍。“哐哐”几声响，粗糙的树干上嘴巴一样裂开几条大口子。我妈端了碗，再给嘴巴里喂上腊八粥以安慰。据说吃了腊八粥，来年的果子特别大，我和姐姐们就一天天盼望着。春风来，桃花开，终于盼到结果。毛桃没有嫁接，果子不怎么大，味道却很纯正，有一种脆硬风骨。那长了雀斑的果子，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了。厨房外有棵枇杷树，我妈也给它喂腊八粥，却从没见它结出果子，后来搬家时被我爸伐倒了。
电饭锅里熬粥很方便，几乎不用我操什么心。把东西放齐后，我回到电脑桌前。一边敲字，一边给老家打电话。我妈接的。我问她吃腊八粥没有，她说没有，很多年都没熬了，就她和我爸两个，没心思熬。我倒是熬了一大锅，一家人很努力地吃，估计两天也吃不完。我想给我妈带些回去，可我哪有时间！工作把人异化成机器，整天被绑架着，围绕着一个巨大却看不见的齿轮旋转。
我不敢打电话给老婆，怕自讨没趣。翻过四十，她的心眼一年年小下来，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我闹别扭，前几天刚拌了几句嘴。况且，即使她愿意回家吃，估计今天中午还是没时间。她打工的地点离家很近，但中午从不回家吃饭，在外面胡乱凑合。儿子的学校离家更近，但他下午也不回家，我把饭钱给他，他在他们学校吃。我也不回家，在我们学校吃食堂。这样一来，老婆下午回家后就只能吃中午的剩饭了。好在她不怎么挑剔，还是随便凑合，有时干脆就不吃。偶尔几次我下午在家做饭，饭菜刚端上桌她恰好开门进来。我跟她开玩笑，你赶得真巧，是不是在楼下等着，看抽烟机不冒烟了才上来？她疲惫地笑，一句话也不说，放下包就去主卧室——她要休息一会才出来吃饭。
她活得比我更沉重，更辛苦，更劳累，更底层，哪有心情理会我的玩笑！
为我家服务了十五年的冰箱坏了，台式电脑也经常罢工。怕影响儿子学习，电视机没接数字机顶盒，少到只有六个台，台台满是雪花点。如果我还有家庭梦想的话，我想有个新冰箱，有台新电脑，最好是液晶屏的，还想把数字电视接上。校园里的私家车一天天多起来，今天早上又停了一辆崭新的广本。每次看见这些私家车，总给人不小的压力，莫名的焦虑起来。虽然我一直提倡低碳生活，但我还是想拥有一辆私家车，就像儿子想要一个手机一样，不为使用，只是为了单纯的心理上的拥有。我不会开车，等着将来儿子开吧，想去哪里跟他说一声就是了。可那时儿子会跟我们在一起生活吗？私家车之后，下一个梦想又会是什么呢？欲望总是伴随着烦恼！
梦想需要金钱支持。我缺钱，需要钱，但我不孜孜以求，我的职业让我今生注定清寒！
平淡中也有一些不易觉察的小改变。老婆的工作是跟家电打交道，偶尔会弄点小家电回来。前几天弄了个烘鞋机，每天晚上睡觉前，我把它们塞进鞋里，第二天早上穿上去很是温暖干爽。我还买了个暖脚的小电热毯，10块钱买了一个暖手的鼠标套，冬天上网的时候可以把手脚都套进去，很是惬意。
我们的国家也在不经意间发生着一些改变。就在我敲这些文字的时候，电脑上弹出一条令人振奋的消息：中国歼-20隐形战机首次试飞成功！普通人向上的理由，原是这些积攒起来的梦想和温暖！
正午的阳光惨白，晒在人身上很暖和。腊八粥熬好了，糯糯的，五颜六色，散发出五谷杂粮朴素的香。我和儿子吃着热气腾腾的腊八粥，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最多的是对岁月深深的铭记和感恩！
忽然觉得生活就是一锅腊八粥，是一场没完没了的煎熬。我在单位上熬，熬职称，熬工资，熬学生的高考成绩；我在家里熬，熬老婆，熬儿子，熬一个接一个的家庭梦想；我在文字里熬，熬名声，熬水平，熬到有一天，我的文字插了翅膀飞……我仿佛一眼之间把我可能看到的人生看穿了！人到中年，熬到这份上，心中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涩，当然，也有甜蜜和幸福，就像眼前这碗腊八粥。
书桌上是我养的一大一小两盆水仙，已有花蕾在孕，离开花的日子也不远了吧？
2011年1月11日(共312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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