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园别梦忆残柳

　　从1月4日开始，到昨晚，一生从未照顾我的失眠，竟然像附体的魔鬼，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及至昨晚，失眠导致的精神错乱，已经让人痛不欲生。最终只能靠让自己累死才解决。

　　剑桥的鸟叫，我才意识到，不知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也才意识到，刚才的情景是一个梦。

　　其实并不是一个梦，而是多个梦。其中一个梦，便是一个自称是玉皇的人给我了一只碧绿的玉笛，说我与那边的女子有百世情缘，所以他给我一只碧绿的玉笛，命我不负上天的意旨。我心中嘿然，便去园子那边去寻找。

　　走过曲桥，穿过花园，只见杨柳依依，百鸟啾啾。走到别院，见一汪池水，清澈见底，我便在池边附身，看见了池中我消瘦的面容，心中大骇。这时候，忽然想起了隔壁院中传来轻声叹息：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我正在努力想想这首似曾相识的曲子是谁做的，忽然又传来了女声清唱：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那肝肠寸断的哀婉唱得我也跟着掉泪。于是我便随口背起了这样一首词：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我正在失神忘我的时候，却见池中出现了一美女面容，我似乎认识她，又似乎不认识她。她挽起了我的左胳膊，一起走过厅台楼阁，穿过雕梁画栋，与其他人擦肩而过，渐渐地，我发现，身边没有了其他人，只有我和她。

　　她拉我走进一个密室，我努力地想认出她的面容，确认她是谁，可是，我始终没有看清楚她的容颜。

　　我想起玉皇给的玉笛，把手中的玉笛扬起来吹，但使劲没有吹响，反倒让她嘲笑了我。我中学时候学过的陕北好那首最得意的笛子独奏曲，竟然一声也响不了。她笑了，声音清脆而富有质感。

　　想起玉皇大帝说过的话，难道我要和这个女子有百世情缘么？但是我为什么不能看清她的面容呢。她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后来的梦，是不是和前面这个梦是一个梦，但那密室里做了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只是我想起了爱德加爱伦坡的那首《致海伦》的诗：

　　Helen, thy beauty is to me/ Like those Nicean barks of yore,/ That gently, o'er a perfumed sea,/ 　　The weary, wayworn wanderer bore/ To his own native shore./ On desperate seas long wont to roam,/ Thy hyacinth hair, thy classic face,/ Thy Naiad airs have brought me home/ To the glory that was Greece/ And the grandeur that was Rome./ Lo! in yon brilliant window-niche/ How statue-like I see thee stand, /The agate lamp within thy hand!

　　这首诗第一小节写了古希腊公主海伦被从特洛伊抢回来，途中漂洋过海的事情。特洛伊王子奉父命出使希腊，不巧希腊国王出国，特洛伊王子只好等待。希腊公主海伦接待了特洛伊王子。就在等待的这个月里面，海伦竟然与特洛伊王子一见钟情，在国王回来之前，海伦竟然和特洛伊王子私奔了，跑回特洛伊。因为海伦是希腊倾国美女，举国上下，群情激愤，同仇敌忾，誓死夺回海伦公主。于是，希腊国王便命令大将尤利西斯率全国兵马去攻打特洛伊，抢回海伦公主。

　　这首诗第二小节引用了一另一个典故，即太阳神阿波萝的情人水仙，据说水仙原本深爱着太阳神，可是因为太阳神去救了宙斯的老婆赫拉，水仙醋意大发，扭头就跑，太阳神上天入地地追赶，最后水仙（又名宁芙）躲避不及，就沉进水里，变成了风信子，太阳神找不到水仙。

　　这首诗第三小节引用了一个Psyche 公主的典故。据说赛克公主十分美丽。举国都敬她为仙，不再供奉女神维纳斯了。维纳斯醋意大发，请太阳神去捉拿赛克公主。她的命令要让赛克先变成蛇，然后杀死她。

　　太阳神下山之后，看见赛克，为她美丽所动，不忍杀死她，就把她偷偷地藏起来。赛克爱上了太阳神，要嫁太阳神，否则，她就要当场自杀。太阳神无奈，只好依了她。在新婚洞房里，太阳神给赛克约法一章：永远不要揭开他的面具，因为神人是不能见面的。揭开太阳神的面具，他们的缘份就尽了。可是，赛克受不了姐妹们的奚落，说她都和丈夫灵肉合一了，竟然还不知道丈夫的本来面目。因此，赛克就违背给太阳神的誓言，在太阳神熟睡的时候，竟然拿着lamp去偷偷看太阳神的真面目。这一看不打紧，原来太阳神是十分罕见的美男子。赛克激动万分，惊醒了太阳神，太阳神立即上山了。

　　赛克为了追赶丈夫，离家出走，遍历天下，最终找到维纳斯山上，见到了维纳斯，维纳斯被她的忠贞所感动，取消了赛克和太阳神的缘份咒语。但是，她要赛克经历三大考验，第一是要经历九十九座山峰，去找太阳神，第二，是要她经历九十九个美男子的情色诱惑。第三是要她找到太阳神之后，了却心愿，服毒自尽。为了能见到太阳神最后一面，赛克答应了维纳斯的条件，然后都一一做到。最后见到太阳神的时候，维纳斯给她喝下了毒药……

　　《致海伦》这首诗用了三个典故来抒写坡心目中的海伦。据说他心目中的海伦是他的表妹。引用这些悲剧，意在抒发他心中失恋的痛苦。

　　海伦的故事版本很多。我在梦中只想起这样一个版本。在古代，贞女配英雄。例如《尤利西斯》的故事，就讲了尤利西斯娶了希腊另一最美的美女——彭尼洛普。

　　他们刚刚走进洞房，尤利西斯就受命出国征战，一去二十年，音信全无。每次传回来的战报，就是有很多人战死。其中就有尤利西斯战死的消息。

　　于是，举国上下，包括王子，都来逼彭尼洛普改嫁。但是，彭尼洛普宁死不改嫁，她坚信尤利西斯不会死。

　　就这样，彭尼洛普由一个清纯少女，一等就是二十年，等待丈夫凯旋。

　　尤利西斯最终取得了对特洛伊的胜利，抢回了海伦，于是便派朋友走陆路回国，自己则带着海伦走海路。朋友一路拼杀，回到希腊，却发现王子正带着大队人马攻打尤利西斯官邸，要抢尤利西斯的老婆，于是，他奋力拼杀，保护了彭尼洛普。

　　但是国王却认为，尤利西斯已经凶多吉少，打算下令逼彭尼洛普改嫁，但她却决心等到国王的命令到来时，手握命令而自杀。国王听了这话，又迟迟不忍心下令。可是众王子一再逼迫国王，国王没有办法，只好下了命令。

　　等到命令到达的时候，尤利西斯也刚刚班师回朝，来见国王，送回海伦。可是国王派人去追回命令的时候，已经晚了……

　　爱尔兰作家乔伊斯取了尤利西斯的故事，写了一部当代小说。小说中的主人公不再是英雄了，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也不再是贞女了。当代人精神堕落到毫无羞耻之心，把背叛当成了荣耀，视贞操为邪恶。小说中的丈夫一晚上流落街头，原来是因为老婆要在家里和情人鬼混，把他赶了出来，而他在街上还对青年人进行“思想教育”，大谈特谈什么人生道理，什么哲学伦理，等等。直到早晨回去，见了老婆的情人出门，还说了声：“你好！”小说最后一章，写了老婆莫莉在性意识，从意识中她曾与无数男人“有一腿”。这便是当代女人的真实写照。

　　因为它太真实了，所以被世界读者奉为英语著作中排列第一位的大作。

　　我不知道这些是梦中的游历，拟或是睡在床上的思绪。有人说，人生如梦，醒着的时候，是睡着了，睡着的时候，是醒了。中国女人唐婉，只有在相思中郁闷而死，这便是贞女的思想之贞。而西方的女人同样有这样的贞操观念。

　　我就想，古今中外，人们不断在叙事着这样的贞操，就是因为现实中太少了，太少，而像莫莉之流的寡廉鲜耻的女人眼里，定然会嘲笑彭尼洛普“太傻太天真”了。
[ 本帖最后由 太阳神 于 2011-1-24 02:36 编辑 ] 太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