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的锄头
2020-09-24叙事散文单保伟
退休的锄头[阳光里的爹]老宅院里只剩下倚着门框晒太阳的父亲,门框上还倚着一竿拐杖,父亲头微仰,安详地合着眼睛,向着阳光照射的地方,阳光的颜色在脸上沉淀成圈圈斑点,岁月刻成道道皱痕,任山风吹拂。抑或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一只娇小可怜的花猫,偎在
退休的锄头
[阳光里的爹]
老宅院里只剩下倚着门框晒太阳的父亲,门框上还倚着一竿拐杖,父亲头微仰,安详地合着眼睛,向着阳光照射的地方,阳光的颜色在脸上沉淀成圈圈斑点,岁月刻成道道皱痕,任山风吹拂。抑或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一只娇小可怜的花猫,偎在老人身旁;抑或一群咕咕觅食的山鸽,在院子里逛来逛去,这样的图画曾几何时定格在心灵的底片上,不曾黯淡脱落。
[走不出的目光]
在铺着谷草的土炕上来到这个世界,在铺着谷草的土炕上摸爬滚打,在这个石头垒起的家里,结结实实快快乐乐的长大,又一个个从这院子里、从父母的目光中走出去,就像树叶儿从母体上脱落,儿女们奔向四面八方。院子沉寂了,沉寂的只有含辛茹苦的回忆;沉寂的像一幅剥落了的油画,在岁月的风霜里褪尽了颜色。
[父亲的圈地]
一年里两个季节最忙碌。春秋刨地是很累人的活,主要是山地。一天下来,身子骨都散架了。直刨到桃杏花开、布谷鸟叫;直刨到树叶卸装、露浓霜重。当村里的年轻人纷纷逃避日子的艰辛时,我的父辈们仍然执拗倔强地挥着镢头、抡着锄头。只有在这并不丰腴并不肥沃的土地上,他们才活得舒坦滋润。土地是他们唯一的根,他们在艰辛里活得有滋有味。对土地与生俱来的固有的情结成了很多城里人难以解开的疙瘩。
[村子是个圆]
古槐下,往往就是最先在这里立足的人家。然后,以古槐为圆心,慢慢扩散成一个村庄。能想象得出,祖先们在树下吃饭、下棋、拉呱、抽旱烟,说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也能想象得出,女人们在树下纳着鞋垫儿,有时也数落几句自己的男人,那数落顶多也就是几句酸酸地嗔怪;纺车吱悠吱悠响着倾诉着辛酸的往事,把日子一节一节都纺到线里了。槐树的主干镂空了似的,形成一个椭圆形洞,光屁股玩耍的孩子在里面钻来钻去捉迷藏,等到一个个都老了,然后又是一群群光屁股玩耍的孩子,村庄就这么一辈辈沿袭下来,长成现在的模样。
也有一群鸡,咕咕地刨着墙根,拣些虫子吃;灰喜鹊叽叽喳喳挑在树枝上,随着风的摆动,尾巴一翘一翘的;秋天,槐树下的人家把一提溜一提溜金黄的玉米挂在枝桠上,这些都被纳鞋垫儿或者纺线的女人拾掇到心底里去了。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拓下来,悄悄压在箱子底下。若遇上庄上有男娶女嫁的机会,就不动声色贴到人家的窗户上,于是增添了庄子的喜气,赢得了人们的喝彩。
[我的命挂在悬崖上]
**期间,我们这一带逃荒是很有名的,村里人一年里总有个把月的时间奔波在逃荒的路上。那一年,我刚六个月,讨饭回来,母亲抱着我从阎王鼻上走过。那是一个秋天,草上结了霜,母亲脚下一滑,讨来的干粮滚到了谷底,母亲慌乱中一手紧紧抱着我,一手扯住了崖上的荆条。一次次听着这惊险的故事时,我心底里总是涌起一股冲动和感激:母亲给了我两次生命。长大后,自懂事起,我也就格外感受到生命的分量。
[太阳窝里的大爷]
朝阳背风的地方,这一带管叫太阳窝。柴垛上开始结霜,在清晨的山雾中茫茫一片。太阳从山顶庸懒的爬上来,落到树梢上,柴垛即刻变的湿漉漉的,等霜露连同炊烟朝雾一起褪尽,老人便拿把小马扎,掖着大烟袋杆朝太阳窝挪去,石巷里敲起拐杖触地的哒哒声。就在这哒哒声里,老人熬过了一个个冬天,从深秋到初春。太阳是老人的依赖和温暖,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唯一。
[峨庄的花]
我更欣赏那些野花,叫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零星的成片的,漫山遍野。不小心就会让香气拌倒。野荆花一般开在山顶潮阴的地方,浓郁芳香,在花丛中呆的时间长了,香气浓的会使人恶心。我称为香气中毒。有种花叫脆枝子头,永远的直立着,永远的长不高,永远的就像筷子那样粗,三五棵成墩,开着零碎的白花,极适合做盆景的。山丹丹花开红烂漫,山丹丹花开在有悬崖的地方,根部是蒜头状,一般一棵只开一朵花,可惜花期极短,从开到谢,也就三两天时间。
[树的事情]
咱爹喜欢在沟边地沿刨树坑,春天里栽上小树苗。咱爹望着它,就像抚摩着我的头。一有空就去检阅它们。咱爹挺挺弓着的背,努力做出将军的姿势。用皴裂的大手拍拍它们的躯干,用日渐昏花的老眼丈量它们的高度。若干年后,咱爹依旧站在它们面前。指着一棵说,你,做个床头柜;指着另一棵说,你,做个八仙桌。然后转过身来,说,你,好好长,争取明年结二十斤花椒。咱爹对着一棵楸树说,你可以解几条好寿板。树们都按照咱爹的意志行事,贯彻咱爹的意志不折不扣。
咱爹近来总抱怨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红白公事端盘子跑腿的都不够用了。咱爹郁闷得不想吃饭。更多时候望着他的树们发呆:你们长大了,村里人就没有人了,谁来管你们。咱爹时常和它们自言自语。咱们不在跟前的时候,咱爹和他的树说话。
[在乡下过元旦]
乡下的元旦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地里封冻了,人们不用出坡干活,就挤在太阳窝里晒太阳,揣着袖子看着在城里工作的人提着大包小兜往家赶。这不包括在外打工的人,那些在外打工的除了阴历新年舍得点时间外,一般不舍得给自己留假期。他们习惯了忙碌,宁愿在节日里加班加点多挣一份钱,春节里好给乡下的妻子和儿女多一份惊喜。
乡下元旦的夜晚万籁俱寂,没有张灯结彩,没有熙攘喧闹。城里的这个时候,大红灯笼大概已经高高挂起,马路边的霓虹灯更加绚丽夺目。有些人家也许扶老携幼走进了饭店,也许三三两两的情侣斜肩靠背地或漫步于街头,或依偎在灯下。而乡下,人们草草地吃罢晚饭,拉会儿闲呱,也有的一家人凑在电视前等着看元旦晚会。然后,伴着人们的哈欠声,一切音响和色彩都消逝在夜幕里了。
[四十岁的童心]
选一个一场新雨浥轻尘的午后,去领略梦中蒙古草原的水草丰美、长天辽阔,去倾听夹着草香的清风传送的悠扬的牧歌。天蓝云白,恰似硕大的蓝水晶里浸了片片晃动的水银,还有马头琴伴着德德玛浑厚的女中音在我此时的脑海里荡漾。我多想骑着马儿,挥着鞭子,赶着羊群,悠闲在肥美的绿海里,挥动的马鞭在湛蓝的空中响亮地绾上一个结。当内地的人们把眼光投向沿海别墅的时候,我是多么渴望如朵朵白蘑在阳光下白得发亮的蒙古包。当感受到美梦成真心满意足的一刹那,“不过如此”的平淡乏味感也许会涌上心头。但是,渴望超越平凡生活的我,潜意识中更期待不期而遇的美丽;崇尚自然热爱自由的我不想刻意经营苦心算计什么,但我更喜欢不经意间体验的惊喜与感动。
[我的教书经验]
山里暑假短,因为还得照顾到忙三秋,把一个暑假分成暑秋两段。这样夏天里上学的日子就特别长,学生上着上着就瞌睡起来,我就把课本一放,来讲个笑话。说有个老汉骑着毛驴进城,忽然一个小青年朝老汉喊道“喂,吃了吗?”老汉心想城里没熟人啊,怎么和我答腔呢,环顾四下里没人,琢磨着肯定是个热心人主动和自己打招呼呢,咱也不能对人家冷清啊!“吃了,忙着哪?”小青年得意的一笑:“谁问你来,我问的是驴。”只见老汉把驴狠很的抽了几下,朝驴吼着:“婊子生的,一大早我就问你,城里有朋友没有,你说没有。没有,人家怎么和你说话呢,看回去我不揍你!”讲到这里,原先睡着的没睡着的早已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然后我又一本正经扳起脸来,言归正传。
[家书摘录]
你不要抱怨你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你要学会感受幸福。你爸爸一米七八的个子,在我的这三十八年里,我只见它哭过一次,那就是你再也不愿读技校的时候。侄子,你必须深刻地明白一点:在你的人生当中,能为你的成长而痛哭失声的那个男人,只有你的爸爸。能为这痛哭感到幸福,你就是真正的一个大人了。
我建议你每次回来要学会仔细阅读你爸爸的那张脸,那张沧桑的脸。它里面有太多的忧虑和辛酸,有太多的坎坷和无奈。你要学会看他的眼神,那里面有对你的期待,有对你两个姐姐的歉疚,是他风雨五十年的写照。你要从那张脸上读懂在课本上没有学过的很多东西。你学到了,就是你一辈子不竭的财富。
[爹的干净、透明和简洁]
秋天的夜里,露气很重。这些凝聚的精华,恰似咱爹的一生,干净,透明,简洁,顺其自然,容不得一点杂质。太阳渐渐升起,露珠渐渐消褪。新的一天开始了。一只小鸟衔着一根枯草从头顶上滑过。一只老鼠拖着一个谷穗儿钻进了墙旮旯里。一截枯树枝喀嚓一声脱离了树干。我相信,这只可人的鸟儿,也在建造它新的居所。我还相信,它掠过我头顶的时候,是打算和我做一番交流的。只不过,关于生存的体验,或许我并不如一只鸟儿或者一只老鼠甚至是一截树枝知道得多。这个夜里,对着天空,我做了一次深呼吸。我拣起咱爹一路上撒下的碎片,仔细打磨,竟然发现,那些琐碎无序陈旧而又不起眼的细节,或许正在逐渐抵达我们灵魂和生活的本质。
[一个人的基督]
到咱这一辈,村里没有几个头可磕了。老的老去,搬走的搬走。算下来也就磕十几个头。我到了单联文大娘家。大爷死去快三十年了,大娘转过这个年去就是九十四。有一个儿子叫单保臣,缺条胳膊。有一年,单保臣给儿子盖房运石头,拖拉机翻了,把他一只胳膊截去了。年前,我回家,看见他在井台上打水。你可以去想象一只胳膊的单保臣是如何把井里的水用绳子拔上来的。单保臣的妻子,按辈分咱叫大嫂,死了几十年了吧。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肺结核还是个很难治疗的病,大嫂可能就是得的那个病。她死的时候,二儿子大概也就几个月大。单保臣的大儿子自从妻子出了车祸,到淄川城里卖菜去了,骑辆三轮车一年四季在城里的大街小巷转悠,很少见他回来。据说,续取了个东北娘们后,就没回来过。二儿子做了养老女婿。在咱这里的风俗里,给人做了养老女婿,儿子就成了人家的了。到大娘家去,我能感觉到这个院落的冷清。大娘住北屋,缺胳膊儿子住南屋,西屋锁着门,屋顶上露着檩条和椽子。大娘在屋里烧火,炖水。锅台上一碗肉蛋,黑乎乎。看看大娘的手,我能确信,这个冬天里咱大娘的双手肯定没洗过。跪下,磕头,说,大娘,过年好。大娘已经聋得听不见,指着碗里的肉蛋说,你吃一个,吃一个。我知道,我的这声过年好是多么的违心,不合适宜。单保臣从南屋走出来,拉着我到他屋里去。他要给我讲《圣经》。一番变故后,他学起了《圣经》,甚至有些入魔。他给我讲耶稣如何神通超脱,如何拯救苦难。他要发展我成为耶稣的弟子。茶壶里的茶水渐渐变淡,他还没有结束的意思。我欠欠身子,说,大哥,我还有几个头没磕,我串串门去。单保臣把我送出大门,一个劲叮嘱:你是文化人,悟性高,学《圣经》准没错。我答应着,慌乱地走出单保臣家的石巷。
[娘家在梦里]
二姑问这问那,问了一圈儿。很不满我的表哥们不把她送到娘家住几天。咱二姑的老姊妹兄弟都八十多了,身体都不硬朗,儿女们都不愿让他们出门。我说:二姑,天转暖,让表哥推着你回家待几天。二姑说,那敢情好,就怕身子骨经不起折腾。
“十几年没回娘家看看了。这些年梦里竟是梦见它。”咱二姑唠唠叨叨,“那个院子里曾经多少人啊,三十多口子,闹闹腾腾的。一个个嫁的嫁了,搬的搬了,走的走了。就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二姑吆喝表哥赶紧炒菜。我说,不了,不了,初六上班,没有时间,我赶紧串串门子去。
[生产队散了]
咱爹在场里转悠,倒背着手。几个光滑的碌碡七歪八倒,散落在场的各个角落。秸秆垛上躺着一把散了架的耩子。一把没人要的耩子。就像被人遗弃的孩子。咱爹把它扛回家。“找个木匠,修理修理,就可以耩麦子谷子豆子了。”咱爹自言自语。
咱家有了属于自己的地。地有三类:能水浇的,半山腰的,山顶上的。水浇地耩麦子,山腰地种杂粮,山顶上耩谷子。咱爹扒着他的土,刨着他的地,薅着他的草,这是咱爹一年的作业。咱爹用汗水在他的作业本上认真地打着√或者×。
[还有一种儿子]
咱爹在玉米地里薅草。他的背总是弓着。不在玉米地里的时候也弓着。弓着,是他的谋生习惯。玉米、麦子、豆子是咱爹的六儿、七儿、八儿。咱爹从地南头到北头,才直一次身。咱爹用一天天的渐老,换取了庄稼们一茬茬的生长。咱爹懂得用等量带换的法则去经营他的庄稼。然而,或旱或涝的年景往往使他失去操控能力。
[1986年的记忆]
每逢周末,校园里总有一个孤独的身影。为了省却来往七元八角的路费,我只能默默忍受着想爹想娘的煎熬。我更能想象得出爹娘迎风双双站立在村头盼儿回家的煎熬。因为我知道,在那个城市里,我是天上飘飞的一只风筝,在那头牵线放飞的就是我那白发苍苍的爹娘。
深秋的一个周末,爹娘托人捎来了一件新表新禳的棉袄,棉花足足用了二斤之多。我知道,在这个城市里早已没人稀罕穿它了,也没有人瞧得起穿它了。
[退休的镢头和锄头]
咱爹把闲下来的镢头打磨一遍,又一遍。镢楔松了沤了,换上新的,挂到屋檐下的山墙上。家什要轻轻松松歇歇,像人一样。这是咱爹说的。
咱爹知道,他用过的镢头到了退休的年龄。没有人来接班顶替。镢头在咱爹手里,很重很重,已经抡不起它。握着镢柄,伤心落泪。咱爹是不轻易落泪的。是不是在握着镢柄的时候想起一些与镢柄有关或者无关的往事?这个往事很长很长,拉拉撒撒延续了八十四年。还在延续着。而我们知道,这个往事结束的时候,咱们肯定都会落泪的。眼泪的长度一直延伸到咱爹八十四年甚至更多年的旮旮旯旯里。
[总有一种力量在召唤]
X消失在我35岁的假期里。他到岭东给人送中药种子,手里拿着望远镜。我只能猜想一些具体的细节。他的眼睛始终盯着远处的山峦和白云,偶尔鹁鸪从眼前闪过,那是冲向天堂的天使。他的心飞到湛蓝的天空上端,天上面的上面是什么?他努力的搜寻,他试图从辽阔和深远中寻觅答案。可是,他的脚已经蹭到悬崖边上,却好无知觉。他挂在了悬崖上,然后掉下来,粉身碎骨。有人听见山沟里有一种声音在嘶喊,隐隐约约。没有人想到此时有一个生命挂在悬崖上。此时的一个念头或许就可以给别人的生命之索加上一道保险。X去了,去了他所向往的地方。他活着的时候,我到他的办公室里去,看见他在打坐,眼睛紧闭,眉头蹙着。我问,你干什么?他说,不要打扰我,我的印堂处开了天目,我看见一团蓝色的火焰在遥不可及处晃动,越来越近。我不知道他看了什么书或者有了什么启示,使他走火入魔。他越来越不满儿子的不听话,越来越觉得03年的先进和04年的职称晋级是他而不是别人,越来越不满自己思想的混乱,甚至怀疑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而又找不到问题的症结,越来越觉得活着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他时时盯着别人的双手,仿佛周围的人全都拿着一双很小的鞋子,硬往他的脚上套。在对生活细节的纠缠中匆匆谢幕,活得太累的时候,抑或死亡是他们唯一的解脱。
[不会过日子的四哥]
摘柿子是男人干的活,通常是男人上树摘柿子,女人在树下下筐。四嫂和四哥翻了个儿。四嫂爬上树,柿子乖乖地钻进抽杆布袋;柿子还没摘满筐,四哥在下面没事干,转到山坡上摘野果吃,小孩子似的。四嫂一声吆喝,他再回到树下。有一次,四哥背过身去,在堰跟里撒尿。四嫂在树上喊:“就不会过日子,回家尿去。”四哥嘿嘿地笑,四嫂在树上哗哗地大笑,震得柿子叶也哗哗地响。四嫂在和四哥打闹呢。
[摆小摊的老汉]
山楂片,花椒粒,野丹参,甜杏米,柴鸡蛋,香椿芽,山核桃,一包一包的,一堆一堆的,一筐一筐的,摆在面前。摆小摊的人坐在小板凳上,也不同你搭话,默默地抽着旱烟,静静地看着你,眼神里没有忧郁,也没有渴望。这个不世俗的老人,盯着世俗的你我,仿佛是一把利剑,刺得人心里发慌。你不用施舍,山里人对施舍的渴求没有那么廉价。我真想过去握住他的手,那是我父亲一样的手,我真想亲亲他的脸,那是我父亲一样的脸,连同他手背上的青筋和脸上褶子似的皱纹都与我父亲是那样的雷同。我真想跑过去,抱住他,喊一声爹,然后,无语,凝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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