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至

　　把一年划分二十四节气，委实是中国人了不起的发明。还能把每个节气的名儿起得那样贴切，更是匪夷所思。比如冬至，说的是冬天到了，来了。像长辈对晚辈殷殷的提醒：多加一件衣服，别冻着。
　　我们常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博大精深不是晦涩难懂，而是质朴实用，朴实到精巧。不是精致，精致总会沾染一丝匠气。精巧是巧夺天工，恰到好处，是四两拨千斤，是妙手偶得之，看似漫漶无章，实则丝丝入扣。如冬至，你还能找到比它更确切的词语吗？要生活有生活，要文采有文采。简直是晚明公安派的一篇小品文，言简意丰，含蓄有味。更像一首现代诗的结束语，诗意蓬勃，才情逼人。
　　但在今年的冬至，写诗作文，是别人的事，古人有闲情逸致，外国人衣食无忧。我只能去买冬至日的车票，南下，回家，约上在北回归线上游弋的太阳。这句话似乎有点诗意，呵呵。
　　小时候喜欢冬至，不仅仅是因为这天奶奶会下一碗肉丝面勾我馋涎，更主要的是，冬至到了，新年就不远了，掰着手指也数得清。乡下娃对过年总是急切，不像大人们，眉头紧锁着对“年关”的恐惧。现在，我成大人了，也传染了这种恐惧。
　　后来，知道有“冬至一阳生”的说法，意思是说从冬至开始，阳气又慢慢地回升。古代养生修炼，非常重视阳气初生这一时期。认为阳气初生时，亦如农民育苗，妇人怀孕，需小心保护，精心调养，使其逐渐壮大。因为只有人体内的阳气充足，才会达到祛病延年的目的。至于延年益寿之后，又当如何？未曾细说，我也未曾细想，想也无益。
　　《后汉书》中还有这样的记载：“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所以这天，朝庭上下要放假休息，军队休整，边塞闭关，商旅歇业，亲朋间相互拜访，各以美食相赠，欢欢乐乐地过一个“安身静体”的节日。过于隆重了，还有巧立名目的嫌疑。不过，今年我也学它一回。
　　再后来，学了天文地理，知道了四季更迭的真相，知道了北回归线，知道了自然法则的不可逆转，知道了顺应天时的哲学，知道了古人的智慧。对冬至多了一份了解，也多了一份敬畏。敬古人之智，畏自然之力。
　　冬至，在关西大汉眼里，是漫天风雪，凌厉寒风，有着“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孤凉和肃杀，铁马冰河，即便不入梦，也能激发冲天豪情。冬至，在江南美女眼中，是呵雪寻梅，是煎雪烹茶，是在妖娆身段上披一件貂皮大氅，或裹一件“蓝花骚”的小袄，哪怕冻红了鼻尖，也会平添三分风情。古有白居易：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穷困无比，孤独无比，凄凉无比。今有本人对着话筒说：有钱还钱，没钱欠债，或早或迟，冬至不过年底。今年霸王硬上弓的项目，欠了一屁股债，我还能在电话中振振有词。恐惧已经修炼成圆滑，像冬至天屋檐下的冰溜子。虽是情非所以，倒是实话实说。
　　知我困境，友人来电宽慰：如今欠债不是糗事，况且你还有实体项目，挺一挺就过去了。明儿就冬至了，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还是没绕开雪莱的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因此，我感到温暖，感到温馨，感到希望之所在，人生之美好。
　　2010-12-20于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