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侠踪所至最冷的地方

　　爱读古龙武侠小说的人对拉哈苏苏这个地名或许有印象，它就是一九七三年出版的《陆小凤传奇》系列《银钩赌坊》中的拉哈苏，书中记载：

　　“拉哈苏”就在松花江之南，这三个字的意思就是“老屋，它的名字虽然充满了甜蜜和亲切，其实却是个荒僻而寒冷的地方，每到重阳前后，就开始封江，直到第二年的清明才解冻，封江的时候，足足有七个月多么长的七个月。 　　可是这七个月的日子并不难过。 　　事实上，老屋的人对封江的这七个月，反而充满了期待，因为这段时间他们的日子反而过得更多采多姿，更丰富有趣。 　　“拉哈苏究竟在哪里?” 　　“在松花江上。” 　　古龙小说的历史背景和地理背景一般都很模糊，但是这个拉哈苏却很写实，只不过知道拉哈苏苏的官方名字是同江的读者并不多，“拉哈苏苏”是赫哲语，“废墟”或“老屋”之意。一九O六年吉林将军奏准，清政府于“富克锦东北之拉哈苏苏”设置临江州，临江得名是因其“濒临松花江南岸，北即黑河口，实为扼要咽喉”。一九一四年二月，因与奉天省临江县重名，奉民国政府令改为同江县，叫同江是因为黑龙江与松花江在这里汇合后称为“混同江”，“混”字有歧义，虽然本义是丰流的意思，但一般人很容易联想到混秽、混浑等不那么太雅的含义，所以省略，只称同江。 　　我到过同江三次，只有第三次才住了一夜，对同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我们这一行，白天总是在车上赶路，下了车就工作，工作结束天也就黑了，该休息了，第二天吃过早饭又继续赶路，几乎没有时间看每个地方的风景。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对每一个地方的好奇，到过一个地方而不留印象绝不属于我的风格，我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减少睡眠，每天清晨天刚朦胧放亮就起床，在早饭之前，能逛多远逛多远，能看什么就看什么，所以一路之上住过的每个城市，我都有了印象，同江也不例外。 　　从同江宾馆出来，出门左侧有一条城市的主要马路叫同三公路，是中国交通“三纵两横”国道主干线中的一纵，也称010国道，东西为横，南北为纵，同三公路总长度为五千七百公里，它北起黑龙江同江，南至海南三亚，是南北横贯全国的交通大动脉，不过它做为城市中心的马路，在同江市内也不过一、两公里的长度，公路更多是在城市之外的田野上蜿蜒。同三公路的零公里不在市区，而在四公里外的黑龙江畔。 　　再向前的一道街，是同江国际客运站，客运站很气派，乘客却极少，这里虽然叫“国际”，其实现在还没有完全具备“国际”之实，同江市与俄罗斯犹太自治州首府比罗比詹市相距一百二十公里，与俄罗斯下列宁斯阔耶港口相距四十一公里，听起来似乎一小时路程，并不是很远，但却隔了一条滔滔的黑龙江，中俄界江之间，迄今尚无一座跨江桥梁相通，所以也就没有客运线路，在客运站是没有国际班车可坐的，或许以后能建黑龙江大桥，能通国际客运，但对信用一向很不好的俄罗斯而言，也不可过于期待。 　　在客运站旁，是同江市最大的广场，面积六点三万平方米，叫东北亚广场，听口气不小，这是现在中国普遍流行政绩工程的命名规则，因为同江市领导认为，他们的经济地理位置处于东北亚地区中、日、俄、韩经济核心地带，是我国沿边开放带上国际口岸城市，也是黑龙江省东北部对俄及太平洋沿岸国家和地区的窗口和桥梁，是国际物流中转、贸易及加工中心，所以就应该起东北亚广场的名字。广场的作用却不关乎东北亚的什么事，这里有音乐喷泉、户外电视墙，和各类灯光，主要是当地居民早晨锻练和傍晚休闲的场所。一个城市中，鳞次栉比的高楼，纵横发达的街道，未必给人繁华的印象，只有配合一定数量的广场、公园等市民免费休闲场所，才算张弛有度，能凝聚起人气，提升城市形象。 　　街道两旁布满商铺，经营着各种商品，商铺的牌匾，不但有汉字的中文，还有基里尔字母的俄文，这也是我所见到的所有中俄边境城市的特点，尽管做为中国人的我，一个基里尔字母也不认识，但俄罗斯人肯定认识俄文，俄罗斯人在遍地的商铺中，肯定会优先选择有他们认得名称的商铺去逛，其实何止是牌匾有俄文，商铺的营业员中，许多也都会说俄语的，在这里，会俄文俄语，找工作容易，会俄文俄语，商铺的销售量和利润额更大，所以在街头，我们经常听到两种语言的声音，甚至不时见到一个中国人，对着手机，操着叽哩哇啦的俄语说话，这一定是与俄罗斯的贸易伙伴在交谈。 　　走到临江的通江街北段东侧路口，一组具有欧式建筑风格的红砖房赫然在目，房前的石碑显示这不是一般的建筑，一定有来历，近前去看，果然非同一般，为“黑龙江省文物保护单位拉哈苏苏海关旧址”。 　　旧址由主体建筑和附属建筑两部组成，建筑面积为一千一百六十平方米，砖木结构。一九OO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一九O一年清政府被迫与帝国主义列强签订了屈辱的《辛丑条约》。清政府为偿还银九亿八千万两赔款，以关税和盐税作抵押，当年在黑龙江流域设置了三处海关，对过往商船收税，拉哈苏苏海关为其中之一。该海关已成为三处海关中仅存的一处，是为丧权辱国的永久记忆。房屋的窗户已经铁皮被封死，保护范围的围墙内遍步杂草，应该是参观的人不多，或许是并不开放。 　　同江在现代历史上，曾发生过一次中苏间的同江战役，虽然这次战役对中国影响非常巨大，可惜中学的历史教科书没有讲授，所以现在知道的人并不是很多。 　　一九二八年皇姑屯事件后，少帅张学良继承了奉系衣钵，宣布东北易帜，承认蒋介石的南京政府，但他在政治上毕竟太年轻，急于向南京政府表现，过错估计了形势，一九二九年，借着南京国民政府推动“革命外交”之机，张学良试图从苏联在北满地区所占有的特殊权益着手，来实施其收回在帝国主义手中掌握的东北全部权益的计划。强行收回了中东铁路电权，派军警搜查了苏联驻哈尔滨总领事馆，拘捕了大批人员，查封了苏联商船贸易公司、国家贸易公司等机构，派白俄接收机务处、车务处，强令解散了路局苏联职工会、青年团、妇女部、童子团等，进而逮捕驱逐包括中东铁路管理局苏方正副局长在内的苏方管理人员，导致苏联政府与中国全面绝交。十月十二日，终于爆发了不可避免的武装冲突，即同江战役。苏军凌晨出动飞机二十五架、军舰十艘、机关炮车四十余辆，后又增派骑兵约八百余名、步兵三千余名，向同江中国守军发动大规模进攻。毫无对苏联作战准备的驻守同江的中国海军江防舰队顽强抵抗后几近全军覆没，江平、江安、江泰、利捷、东乙等五舰被击沉，利绥舰受重伤逃回富锦。同时团以下军官十七人被打死，士兵伤亡约七百余人。苏联军队夺取了同江县城，中方守军被迫退守富锦。蒋介石公开发表宣言，“如苏俄竟敢公然破坏世界和平，侵略我民族利益，吾人为世界和平计，为民族利益计，当以革命之精神，不惜牺牲一切，贯彻政府拥护国权之主张也。”然而，什么宣言也不如强大的火力发言有效，十一月十七日开始，苏军分东西两路再度大举进攻。西路主攻满洲里和札兰诺尔，一鼓作气攻下了海拉尔；东路轰炸了牡丹江，深入百余里，打下了密山县，并进至佳木斯以北牡丹江以东地区。懦弱无能的张学良被迫与苏联订立了城下之盟，中东路事件最终以苏联的胜利而告结束。 　　同江战役结束了，但造成的后果却是惨重的，不仅损兵折将，人民遭殃，国家尽失颜面，而且还严重暴露了东北军银样镴枪头的所谓实力，主帅张学良的黔驴技穷，以及国际社会在中国东北问题上可能不干涉的态度，使得一直虎视眈眈于中国东北的日本关东军在两年后的沈阳无所顾忌地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开始对中华大地的蚕食鲸吞。没有中苏同江战役，日本未必就敢大胆发动“九一八”事变，没有“九一八”事变，日本侵略者的战刀未必就越挥越高，直捣华北，未必就会“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所以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同江战役间接地影响了中国的现代史。 　　海关旧址的对面就是黑龙江，正在修建同江市沿江公园景观工程，被建筑商封闭了，不能到江边去抚古追今，去看昔日的苏联今日的俄罗斯，也不知公园的景观都有什么，会不会有陆小凤的塑像？ 　　沿原路返回，清晨的市区依旧静悄悄，热闹的除了广场晨练的人群，就是鱼市了，鱼市是一座二层仿古的红色小楼，一家家鱼行、鱼籽商店都早早敞开大门，停着许多摩托车，摩托车是鱼贩子最常用的交通工具，他们天不亮就出发，从江边打鱼的人手中收鱼，然后送到鱼市，鱼市再卖到饭店、市场或消费者手中，品种有黑龙江野鲤、大白鱼、草鱼、鲫鱼和名贵的“三花五罗”、鲟鳇鱼、鲑鱼等，同江多鱼，真正的产自黑龙江的鱼，比水库养的鱼价格要贵上许多，这也是地方政府打造“赫哲风情、北国鱼都”的资本。 　　当我走回居住的宾馆门前时，才六点钟，别人应该还没有起床，回去太早了也没事可做，举目四望，发现宾馆右侧有大帽子房檐的古建筑或是仿古建筑，难道除了海关旧址，还有另一处什么旧址吗？我要去看看。 　　从一个古色古香的普渡门进入，迎面一尊香炉，香炉上的名字是禅云寺，我才知道，这里叫禅云寺，香炉后是一座四层小楼，楼顶上面是“南无阿弥陀佛”净土门的六字名号，看样子禅云寺是佛教净土宗的寺院了。 　　禅云寺刚刚在建设中，院落中杂乱地布满砖瓦砂石木料等建筑材料，大雄宝殿、观音殿、流通处、钟鼓楼、山门等，框架搭好了，但没有一座竣工，几个工人正在干活。在边境地区看到东方的寺院比看到西方的教堂让人更舒服。净土宗的寺院，却以禅为寺院名号，让人一下子就想起净土宗的宗法“四料简”来：“有禅无净土，十人九磋路，阴境若现前，瞥尔随他去；无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但见弥陀佛，何愁不开悟；有禅有净土，犹如带角虎，现世为人师，来生作佛祖；无禅无净土，铁床并铜柱，万劫与千生，没个人依怙。” 　　佛法有时也可当世间法读的，如果一个地方政府有发展的愿望却不立足脚下的土地，盲目接轨“国际”，十有八九会曲折反复，迷失自我。如果这个地方政府暂时没有发展的方向但完整保持了地方的民族特色，则企业和人民在不迷失自我的前提下各尽所能各展所长，地方同样会发展会壮大！如果一个地方政府既有发展的愿望又能立足脚下的土地，这方土地就会威猛犹如带角的老虎；现在能成为名城，未来也是其他城市发展的样板。如果一个地方政府没有发展的愿望又丧失了地方的民族特色，城市没有了自己的文化本源，那就谁也无力回天振兴城市了。 　　现在的同江，就像这座施工中的禅云寺一样，将来能不能香火兴旺，吸引更多的人更多的企业到这里，共同繁荣共同受益，谁又说得准呢？